吩咐了人出去买了包饺子的素材,芝茹独自一人在军部的厨房内忙乎着。张晋良说要帮忙。她摇头拒绝了。他似乎不肯罢休,问她,晚上可不可以陪他吃个便饭?她揉着白面,呆愣了片刻,斜眼间见他依然站在那里,笑了笑说,好。
饺子做了几个口味,煮的煎的蒸的油炸的,博文不喜欢油腻,她刻意多弄了些,谁让他平日里变着法儿气她?
小年。
阴沉的天气丝毫感觉不到新年的欢庆。
无人打理的花圃枯草丛生,夹杂其中的瑟瑟青草似乎多余的点缀,萧条得生寒。高昂的月季被淡淡的白色霜雾覆盖着,失了春夏的光泽,失了秋日的招展。
四合小院外俨然多了一倍的官兵。
远远看到飘过来的倩影,王奇诏恭敬地守在台阶前,迎了上去,躬身道“夫人,请”
这个时候,他依旧称呼自己夫人,依旧听命于博文。
她欠了欠身,道了谢。
院子里落满了黄色红色的花瓣,深黑色的枝条,整齐的切痕清晰可见,想必是一刀挥了去,干脆利落地砍了下来。
房门是紧紧闭合的,窗帘亦将房间遮挡的严严实实。
难道他已知晓了一切?赵子胜借志远的案子囚禁她,今儿,她又被张晋良放了出来。那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拎着食盒的手冻得没了知觉,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半天不敢唤他。自己这副模样,是让他安心,还是让他更加担心?
搁下了盒子,准备离去,门陡然间开了,她心下一惊,忙伸手暖了暖脸颊,好在表情仍挂在面上,没有僵硬,低下了头,让垂直的头发更好地遮挡住脸上的臃肿。
身后的脚步声有些缓慢沉重,似乎每向前一步,已竭尽了全力。
他可以洞悉天下的阴谋,他却算不尽平常人的凡心。
最后关头,乐志远认罪不说,竟然反咬一口,诬陷他蓄意谋反。
谋反倒也罢了,他念及赵子胜跟随了自己出生入死,念及他平日里也是性情收敛,可以一直容忍他为了一个女人诬陷乐志远谋反,容忍他私自与张晋良碰面,容忍他再次将案子捅到司令部复审,可这个时候,他竟然抓了自己的女人,想威胁他。
他没了脾气。
她住在军部,距离他不过一里之间,倒也让他放了宽心。可王奇诏临早的报告让他豁然大惊,“张副司令连夜赶来嘉渝镇,直接闯入了夫人住的别院,不大功夫,看到赵参谋长鲜血淋淋地被拽了出来,关押进大牢,并且张副司令严加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不准释放赵参谋长。”“夫人今天已经被解了禁令。”王奇诏似乎刻意隐瞒,遗漏了重要环节,昨晚,她是不是跟张晋良共处一室?
知道她来的时候,他死盯着房门,盼不到敲门声,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他想质问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她欲离去的背影,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又心下不忍,克制了住,像往常一样拥住了她,沉默地紧紧搂着,生怕一不小心失去了般。
“博文,我做了饺子,你不喜欢吃香菇馅的,我特意包了些”她边摆着盘子边说,“还有些油炸的”
明知他不爱吃,却偏偏逆着他。
想让自己证明有多爱她?
在乎自己是否会为了她,吃掉眼前讨厌的一切?
现在懂了,对他有心有爱的时候,她才会如此。
他嘴角翘了翘,夹了水饺,没有丝毫犹豫,大口吞了下去。她单手撑着脸,只有一只大大的眼睛裸露在外,痴痴地凝视着他,浅浅笑着。瞧她头发被压了住还浑然不知,他笑着伸手去撩开。她猛然清醒了般,身子向后躲了躲。他警觉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动弹不得,惊恐极了,怕他发现什么,亦不敢动手去掩饰。
终还是迟了一步。
他怔怔地望着她,眉宇瞬间拧在了一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寻到脸颊边,将丝发挽至耳后。
她打掉他的手,低着头,笑着解释,“昨晚,撞到桌子,怕你担心…”
那明明是巴掌的痕迹。
想起王奇诏的话,恍然间全明白了,怒火顿时涌了上来。
赵子胜?!
赵子胜他不想活了。
霎时青筋爆出,脑袋炸裂了般,他一拳砸落在桌子上,鲜红的血迹顿时涌了出来,他两步掠到墙边,奋力扯下长剑,流苏被钉子挂了住,猛然使力一挣,钉子连同扯断的绳线一并飞了出去。
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似乎不砍了赵子胜不肯罢休。
她挡在了他面前,摇着头,想平息些什么,“博文,不要,算了”
算了?
不活刮了赵子胜,他就不叫林博文。
他推开她,她又上前拦了住。他两手扶着她的肩膀,准备旋转过去,她却攀住了他的脖子,踮脚凑到了他的嘴边,温柔一触。
第一次, 她吻了他,如蜻蜓点水,虽淡却浓,虽轻却重。
他愣了愣,她又凑了过去。他扔了剑,紧紧揽着她的腰,狠狠吻了下去。
她的吻就是圣旨。
最后。
他唤来了王奇诏,压制着怒气,伸手整了整她脖子的丝巾,强颜欢笑地说,“奇诏现在送你去火车站,小顺和常妈早在那儿等着,他们陪你去南洋,三个月后,我会接你”
终于到了分离的一刻。
她点了点头,拎着食盒,随王奇诏出了门。
他回身拾起长剑,突地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