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村婚宴上,村中恶霸们的那张桌上,多了个村民们都认不得的黑衣少年,姑娘们目光一次次偷偷扫过他,心中赞着少年当真俊俏,可在看看那桌坐着的恶霸们,都没了靠近他的胆子。
“怎的把画像弄丢了呢?”辛无书百无聊赖地以食指轻扣着桌面,这句听着的在责怪自己的话语中却没带半点自责的语气,倒是有些兴意索然。
本以为今日之事应办的顺利,顺利把最是知晓村中有些什么人的地痞恶霸截下来,接下来就该是顺利认出画像中人,再顺利将那人带走,谁知他竟把画像给弄丢了。
瞟瞟坐在周边,一个个目光呆滞的恶霸,再扫扫那些正偷看他的姑娘,哀叹了一声。他向恶霸们询问了这阖村到席的村宴上所有的姑娘,恶霸们也都能一一说出是谁家的闺女,竟每一个都是土生土长连小村都没踏出过的临江村人。
辛无书猛饮下一杯酒,那么他找的姑娘哪去了?莫不是阁里那些个老儿溜着他玩?
“郎中?!郎中?!郎中在哪?!快救救我娘!求求您快救救我娘!”
宴席上本就觥筹交错热闹的紧,这一段高呼后席间更是喧闹了起来,杂乱的交谈中掺了不少女子的惊呼。而先到一步的血腥味早已将辛无书的目光引到了那高呼声传来的方向。
“那是谁家的女儿?”
“不知道,从未见过。”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的正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大半衣物上都沾了鲜血,头发也因着奔跑散乱不堪,面上更是泪水混着血水脏的不行。
狼狈如此的牛五儿正跪在临江村药房郎中身前,紧紧攥着那位一脸惊惧的郎中的袖子,一边痛哭着哀求:“求您救救我娘,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她已试过给牛大娘止血,努力唤醒牛大娘,可都没用,只有郎中能救她的娘亲了。
“我、我……放、放开我。”郎中见她如疯子一般,哪还听她的恳求,使劲想掰开她的手,离她远些。
“求求您!求求……”她还能说些什么?
“走一趟吧,老头。”辛无书不知何时已到了郎中与牛五儿身边,一手拎起一个,又侧头问了一下药房在何处,为等拎着的那两人回神,便飞身而起。
牛五儿只觉如驾于云上,一晃眼便到了药铺前,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方落地,郎中便抖着声嚷嚷:“你是谁啊敢这样对我!”他的侄儿是那帮恶霸中的老大,在临江村哪有敢截了他去的人。
“去拿药箱。”辛无书懒得与他话语纠缠。
郎中不挪步子,反而抬起下巴一脸不嚣张,抬腿便要往回走回走:“哪还有药材,药材都送上玉虚山了,你找玉虚山的神仙去救人吧。”是送了些药材上山,但是余了不少,他可不拿去做什么救人的善事,还要留着翻个几倍的价钱卖给村中那些无力上山采药的老弱病残呢。
辛无书斜眼看他,心想这村子怎么有那么多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傻子,一把拉住郎中的后领将他拽了回来,直视郎中,猫瞳又现流光:“去拿药箱,再同我们去救人。”
本跋扈不已的郎中这下倒是十分听话,点点头便去开药铺已拼上木板锁好了的门。
“多谢。”一直沉默的牛五儿此时回过神来,也从疯狂的悲痛中稍稍冷静了一些,低声对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又颇为妖异的男子道了一句,此时的她再想不出更多的话。
辛无书伸了个懒腰,一副不在意帮没帮她,也不在意她谢没谢自己的模样,语调慵懒轻佻:“要是你那张小脸洗干净后能入得了眼,我倒不介意你用以身相许这种方式谢我。”
牛五儿气结,不知她那张花得看不出是否胀红的脸有没有羞得发烫。
辛无书见她的反应甚为有趣,便向她靠近了一步,凑到她面前,挑眉坏笑:“怎么?小爷长得这般标志,你还看不……”
“吼——!”猛兽的嘶吼声。
“啊——!!!”尖叫声从药房内传来。
上一刻还痞里痞气的辛无书,一瞬寒了脸,暗叫糟糕,立刻揽住牛五儿向后急退几步,又欲飞身上到药铺对面的房顶。
他刚刚踏地而起,一形似恶虎的黑影已从药铺中窜出,猛地将锋利的犬齿扎进了他的小腿,将他从空中拽下。
辛无书吃痛不已,但未立刻攻击那恶兽,而是尽余力将牛五儿向上一抛。
“唔。”被摔在屋顶的牛五儿知道情况不妙,遭这一重摔只咬紧牙关闷哼了一了声。
被拽落的辛无书则强忍着剧痛一声未出,从虚空之中化出了一对似有流萤环绕的匕首,直直向那恶兽斩去。
那恶兽岂是如此好对付的,匕首堪堪距它脖颈一寸时,它便松了口闪到了药房门口,警惕地盯着辛无书。
那恶兽模样似虎而生双翅,不正是以行动灵敏天性残暴著称的凶兽穷奇。
“呵,万妖门消息倒是灵通,放了你这畜生来。”辛无书说这话时还勾着嘴角冷笑,但面色惨白,可见那只穷奇下口不轻。
穷奇哪懂人言,喷了个响鼻扑向了辛无书。
辛无书虽腿上受了伤身法比不了穷奇,但一对匕首使的出神入化,灵力法术比这恶兽高上许多,还可与之缠斗。只恨他的猫瞳对这畜生没了用,要除了它得费些功夫。
许是穷奇被辛无书缠的不耐烦了,或是它想起了自己来此处是为何,嘶吼一声后它忽双翅一展上了房顶,叼起已紧贴着屋瓦努力隐藏身影的牛五儿便要逃。
“找死。”辛无书轻蔑一笑,抬手将匕首挥出。不知是不是那流萤之光能托住匕首,即便穷奇绕着圈逃,那一对匕首仍追着它。
牛五儿想到牛大娘多半是被此恶兽所伤,已是愤恨不已,此时又哪肯坐以待毙,翻身以双腿扣住穷奇的脖颈,头部则紧贴着它的下巴以防被兽齿要了命,十只手指摸到了它的眼睛,用尽全力抠了下去。
“吼——”恶兽张口哀嚎,奋力将她抖落。
坠落时牛五儿才知道自己竟被它带到了那么高的空中,这下不会死于兽口而回结结实实地摔死了。
即将坠地之时落入了一个怀抱,血腥味极重,看来辛无书伤的不轻。
他勾着的嘴角挂着血,眼中真有笑意,贴着牛五儿的耳朵说了一句:“倒是有几分胆识嘛。”
耳边暖风让牛五儿想从他怀中挣脱,但这是在半空之中,只好将头一侧皱起了眉。这位能称得上是恩人的少年总这般轻佻,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缓缓着地,嘭的一声,身首异处的穷奇也落了地。
只是这般少见的异兽也吸引不住牛五儿的目光了,他们正落在牛家土屋前,而土屋着了火正熊熊燃烧着。那跌落的烛台将整个土屋烧着了。
“娘……”牛五儿脑中嗡嗡作响,呆立着连哭嚷的念头都没有了。郎中死了,困在这火场之中的本就奄奄一息的牛大娘,如何还有生路。
辛无书陪着牛五儿站了片刻,不像是因怜香惜玉的温柔,而像被触动了回忆的悲凉愤慨。
“走吧。”辛无书终于开口,言简意赅。
牛五儿含泪看他,去何处?她的娘亲在这熊熊烈火之中,她要抛下娘亲去何处?不如在这火中团聚吧,愿所化为的灰烬能团聚。
她提步便往火场里冲。
“你疯了?”辛无书扣住她的手腕。
牛五儿回首看他,施施然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子今日一再助我,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必还公子今日之恩。”
辛无书最受不得这些,一把将她横抱而起,说:“今日我本就是要将你带走,只是历了些曲折,不算有恩于你,不必谢我。”
牛五儿怔怔,本就是来带她走的?
只被抱着走了两步她立刻挣扎着要从他怀里逃出。
辛无书只当她还是想不开,他方才与穷奇相斗耗了不少体力,腿上有受了伤这两点都让他没有力气带着使劲挣扎的牛五儿回六道阁。他把她放下,准备将她敲晕了安安稳稳扛回去,带着还在闹腾的她,他连踏云而起都不做到。
可辛无书刚将牛五儿放下,她便狠狠踹了一脚他腿上的伤,钻心的疼让他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倒抽凉气。等他缓过劲儿来,牛五儿已经向玉虚山方向跑了一段路程。
辛无书苦笑,啧,夸她有几分胆识倒是没夸错。
逃!牛五儿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这个一再帮她护她的少年并不是个好人。
临江村就在玉虚仙山脚下,那凶兽怎么敢来这撒野?那若是饿急了的凶兽已饥不择地,为何不去村民众多的临江村新址觅食而是只杀了她娘亲一人?为何那凶兽逃跑还不忘叼着她?
说明那凶兽是来寻她的,这个抱着她的少年也是来带她走的。
他与那凶兽是同一个目的,两方相斗是在夺她,娘亲是被他们害死的,这一切的背后有着阴谋。活下去,为娘亲报仇。
辛无书缓缓站起,轻轻掸掸衣衫,随着牛五儿的去路闲适地走着。
玉虚山岂是她想上便能上的,那护山法阵无人能破,非玉虚山弟子者,若不饮那离尘水,无论是人是妖是神族后裔,就算是大罗金仙都进不去。她进不去,他便能将她擒住,急些什么呢?
可,她竟然畅通无阻地过了那法阵。
辛无书面色一凛,飞身到了那法阵前,望着牛五儿的背影。难道这法阵失了效?那这岂不是六道阁的大好机会。
他试着以指尖触那光晕,灼痛一瞬传遍了全身。
法阵没有失效。
啧,难怪阁里的老头子要捉她,她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