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宏低头轻笑出声,但抬头间对上萧清云严肃的目光,便也不自觉收起了笑容,正色答道,“朕没做过。”
萧清云面色复杂,认真盯着东方宏看了一会儿,才又缓缓问道,“对于我的出现,你不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镇定了吗?”
“不觉得,朕认为,自己已经表现了足够的惊讶。”东方宏淡淡地回道。
“什么地方?我怎么没看出来?”萧清云急问道。
“心里。”
“……”
这寡言的皇帝突然间的对答如流,倒让萧清云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你这种无赖的皇帝吗!”
却见东方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萧清云心底顿时升起一种无力感,只得无奈地问道,“总之,你确实没做过什么是吧?”
“没有。”东方宏干脆地答道。
萧清云倚上身后的树干,微微低头长叹了一口气,双方便各自沉默了半响。不一会儿,萧清云复又抬头问道,“刚刚那个人,是你找来教我武功的?”
东方宏脑中瞬间闪过适才二人在空中对视的画面,犹豫了片刻,便答道,“不是。”
察觉到萧清云眼底的失望,东方宏心下莫名地微微泛起怒意,便又冷冷说道,“女孩子家的,学武功做什么!”
萧清云听出他语调中的愠意,便也不耐烦起来,气冲冲地回道,“你说我要做什么!如果我之前就学会了,又或者你带着你的人早点出现,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到家了!”
东方宏闻言一愣,心想:还道她为何突然要学武,原来还是为了那云。
只听见萧清云继续气冲冲地说道,“你早上不是答应了找人教我!人呢!皇帝不都是一言九鼎的吗!”
东方宏既已明白,她适才的失望是因为想回家,而并非因为那个人,心情便又跟着大好了起来。此刻听她如是问起,微一犹豫,便妖娆地一笑,答道,“朕不是已经在这里了?”
萧清云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问道,“你要亲自教我?你也会吗?”
东方宏眉毛轻挑,略带不屑地答道,“朕自然也是会的。”
萧清云撇撇嘴,心想:真是个没正事儿的皇帝,还有功夫天天陪着我闹。
她又哪里会知道,为了履行与她的午后之约,一夜未眠的东方宏非但没去休息,还将一天的工作都安排在上午处理完了。
萧清云虽然心里鄙视着,嘴上却不敢怠慢,便问道,“好,那就要麻烦你了,我们现在开始吗?难不难?”
东方宏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强忍住笑意,微微点头,正色说道,“你想练的只是轻功,轻功要从内功练起。难倒也不难,资质好的话,练个两三年就能小成。”
“两三年?!”萧清云大叫道,“还小成?!那大成呢?像刚刚那人那样!”
“再好的资质,也总要个七八年,至于你嘛,”东方宏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萧清云,便又继续说道,“朕看,花上十七八年也不足为奇。”
萧清云闻言顿时沮丧无比,垂头暗想:天上果然没有掉馅饼的,想要收获就必须先有付出。
东方宏眼见萧清云一张小脸几乎拧成了苦瓜的模样,便忍不住笑问道,“还学吗?”
只听萧清云轻“呸”了一声,说道,“晦气!不学了。”
“晦气?”东方宏诧异之下,不解地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就好像我要在这地方待上两年、三年、七年、八年也回不去似的!不吉利!”萧清云紧皱着眉头恨恨地说道,但只顿了一顿,却马上又兴奋地抬起头,一个大踏步迈到东方宏跟前,双手抓住了他两只袖臂。
而东方宏眼见着萧清云瞬息万变的表情突然定格,正想着:小东西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却见她突然扑到自己身上,不禁一愣间,只听见萧清云兴奋地急问道,“刚刚那个是你的侍卫吗?你把他也一并给了我吧!”
东方宏闻言面色一冷,没有说话。
萧清云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没听懂,便继续补充说道,“让他一直跟着我的话,云再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可以送我上去了呀!”
东方宏双眸中寒光一闪,却还是没有说话。
萧清云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想:他这是不高兴了吗?……也对,才认识第二天罢了,我好像太不拿他当外人了。一念至此,便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要不,你把那几个宫女太监都收回去,把他给我留下就行。”
此言一出,却只见东方宏脸色更加地难看了。萧清云见状,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慌乱起来,一时只觉得手足无措。心想着,自己突然间被带到这个破地方,到现在几乎就只认识了眼前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从昨日起便一直对她亲切地照料有加的皇帝,此刻却露出这般的表情,萧清云这才突然意识到,其实他根本没有一定要帮她的义务。这种在陌生的异世界瞬间失去了唯一的倚靠的感觉,让萧清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无助,最终忍不住蹲下身去,把头埋进膝盖轻声啜泣起来,只听她断断续续地低喃着哭道,“连……你也……不肯帮我了的话……”
其实,萧清云虽从小深受父母兄长的呵护,娇惯的性情是有一些的,却原也不是这般懦弱爱哭的性格。但一来,这两日来的遭遇,太过匪夷所思,远远超出她的接受范围,不由地她不惊慌;二来,她急于回去原来的世界,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却连番地事与愿违。她心下焦急的同时,又不免倍感委屈。胸中的烦闷发泄无门,便唯有转化成泪水流出。
东方宏低头凝视着萧清云,只觉得胸口一滞,心想:小东西怎的这般爱哭,朕又何曾说过不帮了?只见他思索片刻,随即莞尔一笑,用略带磁性的声音缓缓说道,“朕可以帮你,但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情。”
萧清云闻言,慢慢抬起头,泪眼模糊地仰望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却只见他微微一笑,道,“暂时没想到,想到再与你说。”
萧清云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心想:你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皇帝,我能帮你做什么?……算了,管他呢,没准儿我下一秒就回去了,到时候你来不及使唤,可跟我没关系。
这样想着,萧清云便站起了身,看着东方宏问道,“那刚刚那人就给我了是吧?”
“不是。”
眼看着萧清云闻言后瞬间怒不可遏的表情,东方宏禁不住嘴角上翘,便又继续缓缓地补充道,“但从此刻起,朕允许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朕,如那云再来时,朕便亲自送你上去。”
萧清云听他把话说完,便收起了怒意,眨了眨眼睛,心里盘算着:只要我能回去,谁来送倒是无所谓的。想到这儿,便开心地回道,“你不嫌麻烦的话,我当然也没意见。”顿了一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笑容更盛,只见她拍了拍东方宏的肩膀,补充道,“很好,你这种‘国际互助’的精神很值得表扬。”
眼看着萧清云笑靥如花的脸上,还犹自挂着没有抹净的泪珠,东方宏忍不住便想伸手为她抹掉,但还未来得及伸出手去。却见萧清云已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大树,右手拍了拍身侧的地面,说道,“坐,‘国际友人’请你打游戏。”
东方宏犹豫了片刻,便无奈地笑着坐到了她的身侧。
没过多久,因皇帝的一句“不要跟来”而一直侍立在远处,不敢靠近的徐姑姑和兰心二人便隐约听见了欢笑声自那小院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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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徐姑姑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日头已然偏西。皇上与那新来的小姐已经在小院中待了一整个下午,徐姑姑心中正微感诧异间,见远远有一个小太监疾奔了过来。小太监奔到她身侧,附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只见徐姑姑面色微变,犹豫了一下,便抬脚朝小院走去,兰心见状也忙跟进。
待得二人步入小院,见到院中的情景时,都禁不住一呆。在她们眼中,一直便如那神祗般高高在上的皇上,此刻脸上竟露着如孩童般真诚灿烂的笑容,只见他背靠着大树席地而坐,膝盖曲起,双臂随意地架在两膝,不住地在手里握着的古怪东西上指指点点,似乎便是那萧小姐一直随着带着的物事。而那小姐则懒懒地斜倚在他身上,也不时地伸出手指点过去,嘴里说着,“这里,这里。”
二人呆愣了片刻,回过神后,便都急忙低下了头。宫中生活这么久,她们很清楚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徐姑姑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东方宏冰冷的声音远远飘来,“什么事?”
听出东方宏语气中明显地不悦,二人心中都是一惊,便忙跪下问安。见东方宏也不道平身,徐姑姑犹豫了一下,便跪着继续说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还一直在大厅候着小姐,请皇上示下。”
东方宏还没答话,却只见一旁的萧清云先跳了起来,“哎哟!把她忘了!都还没问她找我什么事呢!她一直在等我吗?怎么不早点叫我!”
萧清云拽着东方宏一路小跑,奔回大厅,抬眼望去,只见林贵妃静静地坐在椅子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身后也依旧是那两名手托托盘的宫女。她们的姿势位置便一如萧清云午间初次步入这厅中时一般的模样,萧清云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从中午到现在其实只是转了个身,很快便又转回来了一般。
而这般状况却让萧清云心下更是过意不去,便急步奔到林贵妃跟前。林贵妃见萧清云走过来,便又如午间般起了身相迎。她冲萧清云微一欠身,便跪向跟在萧清云身后的东方宏,口中柔柔地问安,“贱妾见过皇上。”
皇帝还没来得及道平身,却见萧清云已一把将林贵妃抓起,将满脸惊愕的她复又塞回了椅子里,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萧清云中午初见这清丽如仙子般的林贵妃时,心中便已有些喜欢了她。后因状况混乱,自己虽并不知情,却也连累她等了一下午。心中本就有些愧疚,此刻又见她跪在地上,心中便莫名地隐隐不畅,一时忍不住便伸手把她强拉了起来。
东方宏正自挑眉间,却见萧清云突然转向自己说道,“你也别客气,这里反正也是你家,随便坐。”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转过头对着林贵妃道,“等了很久吧?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只见林贵妃怔怔地看了看萧清云,又转头看了看东方宏,直到看到东方宏无奈地径自走到上座就位,才转过头,温笑着说道,“皇上与小姐有事商议,我等得片刻自是应该的。”
萧清云撇了撇嘴,心想:有什么商议?他就一闲人,打了一下午游戏!她心里想着,嘴上却也不好就这么说出来,便转口问道,“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贵妃语气温婉地轻轻回道,“昨日见小姐行囊简便,许是来得匆忙,未有准备衣物,”林贵妃说着便回头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两名宫女便走上前来,将手中的托盘朝着林贵妃的方向微微递出。林贵妃轻轻伸手,掀开了托盘上的黄布,只见里面各叠放着一套女子服饰,只听林贵妃继续柔柔地说道,“这里有两套新衣,是我近来命人新裁的夏服,尚未穿过。此刻看来,到好似专为了姑娘备下的一般。”她温柔一笑,便继续说道,“小姐与我身材相似,若不嫌弃,便送与姑娘做临时换洗之用吧。”
萧清云的眼睛却没有看向盘中的衣物,她注意到的是站在面前的两名宫女,心中暗想:这两个人不会就这么托着盘子站了一下午吧?听得林贵妃说完,她便忙说道,“快放到桌上吧。”
两宫女闻言便起身将托盘轻轻摆在了两把椅子中间的小桌上,直到她们又退回林贵妃身后站定,才听萧清云一脸感激地对着林贵妃说道,“你人真好!我又待不了几天,你还特地送衣服来给我。不过,我带回去做个纪念也好。谢谢你哈!”
林贵妃笑答,“小姐客气了,小姐是太后娘娘的客人,自然也是我的贵客。”
萧清云闻言,撇了撇嘴,“什么贵客,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还差不多。”说着便自嘲般地讪笑一声,接着说道,“我从云彩里掉出来,你们吓了一跳是不是?其实,我……”
“徐姑姑,”东方宏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萧清云的话头。萧清云回转头瞪向他时,却见他无视掉了自己的白眼,继续对着徐姑姑说道,“吩咐下去,将晚膳送来偏殿,今日朕要在此用膳。”
徐姑姑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萧清云心想:死皇帝,还这么早,吃饭着的什么急!但转念一想,便又笑着对林贵妃说道,“不如,你也留下一来起吃吧,你送衣服给我,我请你吃饭。”顿了一顿,又讪笑着补充道,“呃……用皇上的饭请你。”
林贵妃转过头望向东方宏,却只见他微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不置可否。林贵妃微一思索,便又回过头来,对萧清云说道,“如是,便要叨扰小姐了。”
萧清云在心中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嘿嘿,一不出钱,二不出力,卖了个便宜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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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三人便在偏殿的饭厅共进了晚膳。餐毕,林贵妃便起身告了辞,萧清云则随东方宏去到了盖德殿。
这盖德殿亦属赤天宫,是皇帝日常批阅奏折,会见大臣的所在。而当盖德殿的守门太监眼见萧清云随皇上身后步入殿中后,微微愣了愣神,毕竟由于皇上的禁令,他还从没见哪个嫔妃出入过这座殿宇。但他很快便回过了神,心道:这便该是今日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小姐了吧?
而萧清云根据“寸步不离”的约定,随着东方宏来到这座殿宇。却只见他步入殿中后,便一言不发地径自走到堆了一摞小本子的桌后坐了下去,拿过最上面的小本子摊开便开始认真审阅了起来,似乎是忘记了她的存在一般。
萧清云眨了眨眼,见东方宏也不招呼自己坐,心中有气,便也不多说话,从下面搬了一把椅子,费劲地抬到他身边半臂距离的地方放下后,便也一屁股坐了下去。只见萧清云一边将那摞应该是奏折的本子朝东方宏的方向推了推,一边说道,“坐过去一点。”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自顾自地抓过身后的书包,翻出笔袋和一本习题集,也开始认真做起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