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电脑前正敲击着键盘她的瘦弱的背影,陆家文的眼泪悄然滑落下来。茵茵,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我真正懂得珍惜时,你却已不能接受了呢?难道这些真的如爸妈所说的,我们——不,不,我不相信,我们要争取,哪怕只是短短的时间。
“阿古,过来一下,”楚茵茵转过身来,20岁未满的面孔,不久前还是多么富有朝气的啊,可是短短时间里,却已瘦得不成样子
陆家文走到她的身边。他尽量把泪水逼回去,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是被她看到了。
“呃?呃?什么事,茵茵。”
“阿古,别这样,好吗?”
她努力地笑了笑,可是那是多么费力的笑啊!
“嗯,嗯,”他低下头,努力把眼泪逼回去,然后再次也勉强地笑着看着她,又说:“茵茵,不写了,好吗?我们要过一辈子,写它干什么呢?”
他的语气突然生气起来。
茵茵,别写了,好吗?我们那些走过的日子,要我们一起慢慢回忆才行,为什么要记下呢?不要,不要,我不要自己独自地去书里寻找我们的过去,寻找我们的曾经,我也不允许你先走。
可是,他没说出来,因为从她开始写这本书时,他不知道已经劝过她多少遍了,可是每次都是不忍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蛋再因为这生气,而伤感地向她妥协。
“怎么了?”
“取个书名吧,”
她依然装作很高兴。
阿古,我好害怕,好害怕我离开之后,你自己独自坐在窗前发呆,想我们以前的事情,那时什么都没了,你该是多么孤单啊。
“我们是-------是在大一又-------又见面的,前几天刚刚又--------又订了婚,那就叫它〈〈恋在大学〉〉吧!”
他哽咽着说着,几乎每一字对他都仿佛是一把可以刺破喉咙的利剑。
是的,一想起变得这么瘦弱的她要写这本书,他就恨不得即刻把自己换成她,然后替她去写,让她睡到床上,安安静静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可是,她执意要自己写,说这样才是她留给他的记忆。
她又开始敲击着键盘,而他回到窗前,继续在一旁为她心疼。
窗外刮起一阵风,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面,仿佛记忆般,曾经也在那一刻爬上他的心头。
去年暑假过后,经过高考一关的楚茵茵终于做上了南下的火车,来到江城师范大学,开始她的大学生活。江城,一个潮湿而且雨水多的城市,刚到江城,听学长学姐们说这些话的时候,19岁漂亮文静的楚茵茵半信半疑。几周的生活之后,楚茵茵对学长学姐们的话已经深有体会,甚至得到一个看似毫无道理的结论:江城周五有雨,出门需带雨伞。
当生活逐渐走上正轨,楚茵茵的心里却异常的不平静起来,心里时不时会冒出那个念头:少古还活着。平静下来之后,还是不得不劝告自己,少古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来到这所大学之前,父亲还带着自己去了陆家一趟,自己去看了五年前已经不在的恋人,而父亲也去看了在五年前已经做了他的三年的儿子——陆家大少爷。
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她是多么的渴望这不是真的,可是她仍然记得临离开陆家那天,自己还特意跑到少古的坟前,看他最后一眼,他的身上长满了杂草,蓬蓬松松的,让人看了不免伤感,同时为昔日那个善良而富有朝气的人。
对于大一新生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恋爱更是扰人心不宁静,楚茵茵也同样有着别样的心绪。晚上下了自习,走在校园昏黄的路灯下,到处可见的是恋爱的男男女女。她想,如果少古还在的话,这样的夜晚,也会有一个为自己拿书、任自己怎样撒娇都不会嫌烦的男生在自己身边。这样的夜晚,楚茵茵总能想起少古。
回到寝室,楚茵茵迟迟不能入睡,从想起少古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今夜又是一个难眠的夜。于是,下床,打开电脑给千里之外的父亲大人发邮件,顺便向父亲大人问一下困惑自己很久的一件事。打电话是很快捷的,可是她觉得有些话,还是用这样说比较好一些,邮件的正文如下:
爸爸,您说过,女儿不能忘记少古,就意味着女儿没有从忧郁的阴影里走出来,也就不能开始女儿新的生活。女儿真的很想听您的话,忘记少古,可是不能。女儿今天又想起了您的儿子少古。几乎整个晚上,女儿都在想五年前还活着的您那个帅气而且富有朝气的儿子。
您早就知道,女儿从来不在乎别人说女儿是什么校花,一切都不重要,除了少古。五年前,女儿这样想,而今仍然这样想。
有一次半夜醒来,女儿看着从窗子外面射进的月光里,仿佛看到一个人,一个长的很像少古的人。爸爸,女儿早就跟您说过,这个世界如果真的存在鬼神,女儿会祈求上天,拿走女儿的所有,留下阿古。
爸爸,少古真的不在了,还是你们瞒着女儿。还记得那次回乡下吗?临离开陆家的时候,女儿偷偷去了少古那儿。少古的坟上已经长满了杂草,蓬蓬松松的。看到那个情形,女儿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回到陆家后,女儿好想当面向陆家伯父、伯母讨问,为什么少古的坟没有人照看,甚至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古少。可是当陆家伯父、伯母问女儿去了哪儿时,女儿看到他们的眼神里搀杂着忧伤,他们和我们一样难已忘记少古,因为少古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于是,我才谎称去文书的家里玩了。
但是那次回来,女儿就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可是一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少古是陆家伯父、伯母最为疼爱的儿子,虽然少古在我们家当了您三年的儿子,可是少古的坟再怎么也不会无人照看杂草蓬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少古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可您疼他过于疼女儿,您也不会看着他的身上长满杂草,而无动于衷的。爸,不会,肯定不会是吧?那么,要么是您和陆家伯父、伯母在说谎,就是少古还在,还活着了;要么是您们都已经把古少忘记了。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您知道女儿是多么的喜欢少古。如果少古还在,你们又为什么说谎骗女儿呢?女儿是您唯一的孩子,少古也是您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可应该为我们想一点吧。您说您疼爱您的女儿,您希望您的女儿早点走出阴影,那么您就告诉女儿这是怎么回事,女儿求求您了--------
两天之后的上午,一个离江城千里有余的北方小城像往常一样的热闹,拥挤的人群,来往的车辆,喧闹的街市,一起奏着这里的生活乐章。和其他的地方一样,这儿的人欢喜有之,不欢喜的亦有之,市二中教语文的楚老师,也就是楚茵茵的父亲楚延德却欢喜不起来。自从打开电脑看到女儿的邮件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没有平静下来过,脑海里全是那个昔日里曾经做过他三年儿子的陆家文的面孔,俊郎,清秀,善良,是对他那个儿子全部的记忆。他曾经是那么的喜欢那个孩子,疼爱他甚至过于疼爱自己亲生女儿,给他取名为楚少古,一个多么富有文学色彩的名字。他很清楚,妻子有时看到自己那样溺爱少古,会有点不高兴。可是他也清楚,妻子的心里和他一样,很是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并且也早已把少古当成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看不惯自己不同样疼爱茵茵。少古离开的那天,妻子哭的比自己还难过。女儿对他那个儿子更是不一般,要不然他也许就不会有那个儿子,因为是女儿在一个寒冷冬夜回家的路上,逼着自己带那个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孩子回家的。他很高兴女儿能和这个孩子和平相处,并且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是,后来一切却又让他难过起来。
和楚茵茵一样,陆家文也于这年九月来到了江城,开始了他在江城理工大学的生活。此时的陆家文已经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而不再是当年那个开朗的男孩。每天除了按部就班的学习之外,很少参加课外活动。他心里很累,对他而言,最快乐的事就是写些东西,把自己心里的话写出来,也用写作来平和自己的心境,修养自己的身心。
于此同时,在江城师范大学里,有时会因为想起楚少古而伤心的楚茵茵并没有一直沉没在悲伤里,而是积极参加学校举行的各种活动,在这一学期的学生会招聘中,她凭着优秀的临场表现和扎实的写作能力,轻松进入了学生会新闻部。因为是学生会的新成员,她像其他新生一样得到了学长学姐们照顾,但是作为学生会新闻部的新成员,每天写许多新闻稿来练笔是必不可少的。
深夜里,当别的同学都已入睡,楚茵茵还趴在桌前,借着灯光,写着明天要交给“领导”的“作业”。一篇新闻稿通常写好交了之后,至少要被退回三次,也就是说她至少要修改三次。对于这样的要求,换作别人,早就撑不下来了。身边的同学常常偷偷议论她,有的甚至说她活该,谁让她出风头。是啊,大一是该好好玩玩的,轻轻松松过的。可是,此时的楚茵茵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铁人,甚至有时没有稿子还刻意找活儿,以打发时间 ,希望借以忘记少古。虽然自己上次给父亲大人发了一个邮件,猜测少古还活着,可是冷静下来,她还是不得不逼迫自己接受那个现实——少古已经死了,临离开家之前自己还亲自去了少古的坟前,自己还借来剪刀,把少古身上的杂草剪的整整齐齐的。少古生前长的俊秀,死后也不能让他蓬头垢面。她仍然记得,剪过之后,坟上的草儿,在微风中整整齐齐摇摆着,不时吹来一阵凉风,冲淡着那夏日惯有的闷热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