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奔了二里才停住,回望没有发现追兵,叶享与王朝喘息刚定,说要返回酒馆,蒙面人道:“夏兵正在满城捉拿你们,你们还敢回酒馆?还是赶快出城吧。”叶享向蒙面人施礼道:“多谢兄台拔刀相助!”蒙面人摆手道:“没什么,你们还是赶快逃命吧。”叶享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蒙面人一怔,随后沉声道:“不要问了,日后自当相告,你们还是快走吧。”叶享好生奇怪,问道:“那兄台要去哪里?”蒙面人道:“怎的如此啰嗦,还不快走?”二人只好三拜,正要离开,蒙面人忽道:“慢,拿上这个。”手一挥,向叶享抛来一物,叶享接住,原来是两块令牌。蒙面人道:“拿这个令牌,从北城门出。”说完一跃,轻盈如燕,月光下已是不见人影。叶享十分奇怪,这蒙面人怎会有西夏的令牌?
二人来到北城门,夏兵果然加强戒备。二人手执令牌,走向城门,夏兵竟没人过问,令牌果然有用。当他们走出城门时,天已大亮。二人心思当急回延州报告军情,可现在是北城门,如何能再通过夏兵关口,看来只能绕过夏州城才是,叶享想起看过的地图,决定向西,穿过沙漠,再沿红柳河到白于山,翻过白于山就是宋境保安城了。王朝说这个主意好,取道于此,一来可察看夏军动向,二可避开夏军阻扰,快回延州。当下二人折向西行。在一小集镇,遇两党项骑兵,二人凑准机会,待两骑兵去饭馆吃饭时,飞身上马,策马飞奔。
两日后,行至沙漠之缘,叶享与王朝皆为南方人,从未见过大漠。大漠黄沙漫漫,寸草不生,无有人烟。虽是晴日,然寒风如刀,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二人纵马,沙及马膝,不能快行。行了半日,忽见大漠之中,偶有稀疏之树木,再行之,始见一河,水清见底,二人下马跑到河边,狂饮河水。顺河而下,河渐宽,河两旁生满柽柳。叶享喜道:“此河定是红柳河了。”日渐西天,已是午后,然天气突变,转眼阴风怒号,天上竟飞下鹅毛下雪。二人道:“苦也。”大漠之上,真是变化莫测,眼下如何是好。正焦急间,忽见河旁有一草棚,正露炊烟。王朝喜道:“有救了。”
二人急奔棚前,下马正要进去,忽见一女子仗剑走出草棚,女子二十岁,身材姣美,只是头发散乱,风霜满面,穿的红长裙是他们平生所未见。叶享心思,女子竟住如此荒野?但女子横眉怒目,剑指二人,道:“贼子,你们终于来了!”二人吃了一惊,叶享道:“小姐,我们并无恶意,来此只是暂避一时。”女子道:“休得废话,拿命来。”一剑刺向叶享,叶享急忙避过。道:“小姐,我们真的无恶意。你看下这么大的雪,我们只想歇会儿。”女子不理,连向叶享刺了五剑,叶享一一避开,王朝早就按不住,拔刀上来。
突听草棚里,咳嗽连声。女子一惊,急忙收剑,跑进草棚,连声喊:“天佑,你怎么了?”一男人声音传出:“珍梅,外面是谁?你请他们进来。”原来女子叫珍梅。珍梅道:“是两个夏贼,他们是来杀我们的。”男子道:“他们不是夏兵,他们是汉人。你请他们进来。”一会儿,女子果然出来,问道:“你们不是夏人?”叶享这才注意身上穿了党项人服装,难怪女子以为他们是夏兵。叶享道:“我们是宋人,有事路过这里。”女子道:“既不是夏兵,请进来吧!”
二人随女子进了草棚,里面甚是简陋,只放一张用柽柳编的床,床上躺着一男子,男子闭着眼,脸上满是干裂,想来是大病多日。男子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道:“我听你们的口音,知道你们是汉人,而且知道你们是淮南府之人,你们来此,正好。”二人十分惊异,叶享道:“正如先生所说,我们是淮南人氏。”男子道:“你们来此何事?”“这。。。。”叶享欲言又止。男子道:“你们放心,我也是宋人,我盼大宋来人已经一年了,终于把你们盼来了,我死也瞑目。”女子在一旁哭道:“天佑,你不会死的。”男子颤抖着手,握住珍梅的手,道:“珍梅,是我害苦了你,你跟他们回宋朝去吧!”珍梅一声长哭:“不,我们一起走。”看此情景,二人呆住,叶享道:“先生是大宋之人,为何流落到此?”男子道:“乘我还有口气,都告诉你们吧。”
天佑道:他本是大宋当朝翰林画师天佑,于仁宗景佑三年,受仁宗所托,护送一部金字“大藏经”前往敦煌,以期借助经书之力,进一步增加敦煌的佛都地位,和大宋的关系,令西夏李元昊不敢侵犯。然天佑经河西走廊赶至敦煌时,大敦煌在李元昊的攻击下,已摇摇欲坠。李元昊强兵攻下敦煌城,首领曹顺德也被元昊所杀。此时天佑遇珍梅,二人一见倾心,结为夫妻。珍梅乃曹顺德之妻珍娘之妹妹,实为于阗国小公主,于阗国被大衣黑食灭国后,珍梅在于阗僧人的护卫下逃往敦煌投奔姐姐珍娘。敦煌城未破时,天佑与珍梅将数万卷经书藏于敦煌附近的石窟,不为人所知。后来大敦煌也横遭天祸,为李元昊所灭。天佑与珍梅携“金字大藏经”逃亡,原想将经书带回大宋,然而元昊为得到全部经书,四处追杀,天佑珍梅只得东躲西藏,去年被迫进入大漠。天佑与珍梅越过茫茫大漠,历尽苦难,终于走到此处,历时一年,不想天佑突染重疾,无药诊治,现住在草棚里,已是奄奄一息。
天佑说完这些,已是气喘喘吁吁,不停咳嗽。叶享与王朝暗暗惊叹,从敦煌到此处,何止万里,路上还要穿过茫无人烟的大漠,这该要何等的勇气。守享明白,支撑他们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要将经书带回大宋。叶享道:“大师大义大德,实令在下钦佩不已。不知在下是否能帮上大师?”天佑执珍梅之手,缓缓道:“我自知将死,无所畏惧,只是留下珍梅一人,委实叫我不能放心。”珍梅哭泣不止。天佑又道:“今既遇二位,也算是上天垂怜,今托二位两件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叶享道:“大师放心,在下万死不辞。”天佑道:“一是将大藏经带回大宋,亲手交给皇上。二是将我妻珍梅带回大宋,让她安居于我故乡扬州。”叶享含泪点头:“我一定办到。”然珍梅抓住天佑之手,哭道:“你不会死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天佑摇摇头,眼角流出泪花:“珍梅,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呀!记得我们曾经发过的誓言,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可是现在我要先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研读那本佛经,好去普度众生。记住,还要保住藏经石窟的秘密。如果大宋能击败西夏,就将经书依然还给敦煌的佛徒吧!”珍梅伏在天佑身上,哭泣不止。
天佑缓缓地抬起手,抚着珍梅的脸颊,擦着她脸上的泪水,然而那只手又缓缓地垂了下去,天佑已经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雪住了,皑皑白雪之中,三人将天佑安葬于红柳河边的土坡上,珍梅在坟前插了几枝柳枝,长久地抚着坟头,默默地流泪,此情此景,看得王朝叶享二人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