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温度下降的比较快。当秋风席卷王宫时,衣裳单薄的都下意识地双手交叉胸前,将自己抱的紧紧的。聪明的早就在自己的袍子里面悄悄塞了一件有绒的短背心。前方就有两个看起来衣裳单薄的宫女,端详面容的时候却有些熟悉之感,原来是青鸾公主的两个贴身丫头。
她们一个在抱怨该死的天气,一个却在抱怨抱怨的人,说她是活该,天凉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穿的暖和些。那个抱怨天气的忽然说道:“不知道青鸾公主添了御寒的衣裳没有,夜凉了,外面应该给自己披见裘子才是。”
另外一个骂道:“这不该是我们的事吗,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嫌天不够冷是吗,快去给公主寻一件暖和的披上。”
两个人匆匆忙忙往青鸾居赶去,已经看清了门上青鸾居这几个大字,但那不是借助她们手里的灯笼,而是门前两个侍卫手里的灯笼。她们心上有点慌,知道是国君来了。就蹑手蹑脚地往里去探。只见眼前一个红灯笼挡住了去路,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个小太监。正要避过之际,殷无灵从灯笼后面走了出来。两个人吓的魂飞魄散,只觉脚下轻飘飘的。
殷无灵斥骂道:“你们两个不好好伺候公主,在宫里瞎逛什么。若是公主有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性命。”殷无灵声音阴柔,如鬼魂一般难以捉摸。那两个宫女好似掉进了冰窖。
“罢了罢了,暂且绕过你们一回。公主还要你们去伺候呢。记住,王上也在里头,凡事都要长点心。”当殷无灵说第一句话两个宫女只觉得是愁云惨淡,但说第二句时又成了朗朗晴天。她们虽然讶异,但嘴里是千恩万谢,一路弯腰到了屋子里。
往屋子里一瞧,慕景止正与穆青鸾说着话儿,桌上茶杯里冒出了腾腾地热气,想来是公主的功劳。于是,她们悄悄拨过帘子进去,轻轻向慕景止与青鸾公主施了一礼,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只见慕景止身上倒没什么厚实的衣裳,只外加了一件黑色披风。而青鸾公主倒是加了一件薄薄的裘子,看起来分外暖和。“青鸾,武当山上好玩么。”看来谈话才刚刚开始,那两个宫女悄悄松了一口气,幸亏国君来的时间不长,自己只是小慢了一会。
穆青鸾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轻轻地点头。
“青鸾,既然你点头了,那这次上山就蛮愉快了。你开心就好,你开心了,王兄也分外开心。”慕景止高兴地说道。
“山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吗?”
穆青鸾抬起头代表她认真思考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又低下去了。
“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们祭拜了郦生闲掌教吗,这是礼节,可不能疏忽。”穆青鸾点了点头。
“武当山上的道士待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慕景止望着穆青鸾,这一问与之前都不同。
“没有。他们待我们很好。”穆青鸾惊了一下,代表她心情有了大的起伏。她破天荒的说了一句话后,又马上不说话了。
“嗯,我想他们也不敢对你们怎样。对了,还有那个集鸟县令呢,若是他们缺了礼数,我可要罢他的官了。”
穆青鸾拼命摇头。
慕景止见穆青鸾的模样自己倒先笑了一回。他又问道:“听说你们在汤山的一处山脚遇了鬼怪,可吓坏了吧。”
穆青鸾先点头又摇头。“你也不要摇头了,寻常人遇上些山精鬼怪,哪有不吓的,我听说那些侍卫都怕的两腿抖索呢。以后可不能这样随便在林子里露宿了,那地方前面几十里就有一个县衙的,定是你们贪玩了,否则也不会耽搁了时辰。不过你们没事就好。好了,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王兄就不多打扰了。”慕景止站起身,两个宫女忙上前帮国君整理好衣裳,穆青鸾也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好了,青鸾,回去吧。可不要忘了练字哦。”慕景止离开了,开始还能见到他们的影子,后面就只能见到几个灯笼在空中漂浮着。再后来,灯笼也不见了。
在左姜临,也就是通常所称的富贵城。时值深夜,一处庞大的府邸依旧灯火通明,门前又停着几辆马车。那条街上丝毫没有人的影子,就连喝醉的酒鬼也没有。因为那处府邸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家奴正在街上巡逻着,生人一靠近,就会遭到驱赶。轻则棍棒加身,重则横尸当场。这样的方法已经显现出威力来了。
这处宅第姜临城的百姓都不会陌生,那是起己国君的王后,被常称为惠妃的父亲—宰相灰裘的府邸。此时,灰裘正坐在堂上,庞大的身躯将那张红色的座椅填充的严严实实。他身上裹着厚绒火鼠裘子,颈子那里还有白色的长貂毛露出来,可见十分暖和。但他脚下面又放着一个火盆,鲜红的木炭将他的脸映成红枣的颜色。但他的身子仍然有些抖。可见他十分怕冷。
而稍下面一点,旁边又置有一张座椅。座椅上的人,脸上胡子很多,不但是连鬓的络腮胡子,脸颊上又长了一撮。所以他有一个应景的名字—灰胡,实际上胡字应该是狐狸的狐字。他的长相和三国演义中的张飞有些相似,皆是豹头环眼,身长也是一样,都是八尺。在这些相近的外表下,连性格也都像了。
他的脾气很暴躁,和他父亲却是两个极端,灰裘喜欢隐忍,他却是直来直往。那么这样的人喜欢饮酒也就顺理成章了。再观堂下,都是一些熟面孔,正午的时候他们都在政清广场,看着陈怨受刑。他们中有管钱粮的,有管宫廷侍卫的,有刑律的,有管户籍的,有约束兵马的,不一而足。
只见灰裘将座椅往火盆前靠了一些,暖了暖手。将堂下的众人凝视了一会,便开始讲话了。他的声音很轻,“今日正午,不知大家看到了什么。”他望着管钱粮的。
管钱粮的是一个瘦脸,鼠眼。颌下留着一束长胡子,显得他的脸更长了。当他施礼时,他的手从袖子里漏了出来,他的手很瘦。他说道:“秉丞相,下官见到了陈怨既被斩头,又被腰斩,真是太残忍了。”
灰裘又问了管宫中侍卫的武将,“你说,那个陈怨是谁。”
在宫中管侍卫的,体型上与灰胡有些相似,但胜在五官很正,且脸上不曾见到胡子,竟像一个读书人。只见他说道:“陈怨与属下相熟,是丞相手底下的人。”
“那么,王上只是单纯治他的罪,还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他将脚也伸在火盆上,身体倾斜出一个大的角度。他的眼睛又望向了管刑律的。
管刑律的又矮又胖,也喜欢喝酒。曾因为喝酒,误把刀子认成了镜子,导致在右脸上留了一条细而长的伤痕。他说道:“依据刑律而言,一人即使身犯死罪,或是斩首或是腰斩都说的过去,但砍了脑袋,又去斩腰的,这个举动值得深思。”管刑律的笑容将自己的脸拉成了一个包子。
“这么说,是冲着我来了。”灰裘又叫人端来了一个火盆,然后继续问管户籍的。
“我想就是这么回事。”管户籍的说。
“嗯,容我梳理一下思路。我慢慢讲来,诸位给评评看我说的对或是不对。”他的左脚踏在第一个火盆上,右脚又踏在第二个火盆上,同时手也不歇着,“陈怨因私通先王嫔妃,确实是死罪。但陈怨只有一条命,本来只需砍了他的脑袋,或者只将他腰斩就行了。但咱们的王既将他斩首,又将他分尸。这样做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做给我看,说明王上要对我动手了。诸位,你们说对也不是。”
“是这样的。”堂下的官员附和道。
灰胡大声吼道:“就是这么回事。今天那厮还挑衅似的望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我恨不得当场扭下他的脑袋来。”他喝了一口酒,气愤地将杯子扔在了地上。“住口。”灰裘吼道。堂下鸦雀无声。
“老子就要说。慕景止算个什么东西,卵毛没生齐的小畜生,还越发神气了。”
“住口。”灰裘又吼了一句,直接踢翻了一个火盆。
灰胡站起身来,在堂上叉着腰,又挺了一回胸,目视着堂下众人。“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当年慕景止那王八蛋夺了王位,我们家也是有功的,现在就想翻脸不认人了。我看这国君不要也罢,省得受他的鸟气。”他走下堂,拉着管钱粮的胡子说:“你说是不是。”他又捏着管刑律的胖脸说:“你能忍受他的鸟气。”最后他紧握着管宫廷侍卫的手说:“兄弟,你能帮我一把吗。”
最后,灰裘说话了:“如果我前面给诸位的分析没错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咱们的国君要置我们于死地啊。我死了也就罢了,但诸位的命也保不住了。你们还记得起陈怨吗?就在正午,我想你们不会忘记吧。他的脑袋突然就没了,像个西瓜一样,掉下高台,嘣的一声就碎了。幸好你们的脑袋还在,可王会仁慈吗?你们的脑袋留在脖子上的时间不多了。你的,你的,他的,嘣的一下,没了。”
“嘣的一下,没了。”灰裘哈哈大笑,“你们的妻子,嘣的一下,脑袋没了。你们的儿子,嘣的一下,脑袋没了。你们的女儿,嘣的一下,脑袋又没了。”他反复说着嘣,没了的话语,堂下诸位鼓着眼睛,鬓角留着虚汗,好像下一刻,他们的脑袋就没了。
管刑律的说话了,他的眼睛因为惊恐终于大了一些。“我不想嘣的一下,就没了。”
管钱粮的死劲睁着眼睛,伸长脖子时难免歪着脑袋,“丞相,你说,若是王上的脑袋嘣的没了,那我们的脑袋就保住了是吧,那....”他伸出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死劲比划。
“好好好,够义气,你们呢。”灰胡大声笑着,他鄙视着其他人。
“一死俱死,一荣俱荣。”矮胖的说道。
“王上不得好死。”管水利的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宫中负责采办的说道。
“好,该变天了。”灰裘裹了裹衣裳,望着堂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