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了一整天的老天爷,好象也承受不了这滞息的压抑,开始落起了雪花。那纷纷扬扬的晶莹雪片,让被悲伤包围着的沈家大院,更添加了几分凄凉。
沈家堡声名远播的沈老太爷,这个一向最宠爱心疼沈金贵的慈祥老人,却听不见他最疼爱的孙儿的声声呼唤,就这样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守在病榻前的沈家儿子媳妇们,一刻也没敢离开。他们各各面色沉痛,神情茫然,面对不省人事的父亲,不知该如何是好。
父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家里大小的事情从来都是由他老人家决断、拍板。而今,父亲的突然发病,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让每一个人都痛苦无助、束手无策,只能呆呆地守在老人身边,默默地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室内,静的出奇,几乎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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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自鸣钟清脆的声响,将趴在炕沿上一直握着爷爷的手,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沈金贵,拉回到了现实,他抬眼看了看钟表,时针已指到了正上方——午夜十二点。
他那酸涩肿胀的泪眼,环视着一屋子的亲人。父亲,向来生性懦弱,再加上时断时续的烟瘾折磨,而今爷爷的突发病症,将他打击的更是寡言、呆滞了;二叔沈守武,平时虽然能言善道,但关健时刻,却总是怕承担责任、缺少担当;三叔沈守德老实憨厚,平日只知道默默做事,此时此刻,更不会有什么主张;爷爷的四个儿子中,只有四叔沈守义见多识广,为人正直仗义且有担当,但自从留书离家后,只来过一封家书,说是随八路军去了渤海,后来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只怕爷爷都难以等得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了;奶奶姜氏,早已难承重击,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斜歪在卧榻上睡着了,围坐在卧榻边的娘和大娘婶婶们,时不时帮她掖一下被子。她们这些妇道人家,此种时候,是更不敢多言半句的。。
“唉!现在家里太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了!”沈金贵长长叹了口气,暗自思付着。
他轻轻将爷爷的手放进被子里,转过身背靠着炕沿,坐在了脚踏上。
“爹、二叔、三叔,咱们商量一下吧。。”劳累了一整天,却水米未进的他,沙哑着嗓音说话了。
“你说吧贵儿,我们听着。”二叔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大哥沈守文,忙应着。
“娘,你跟大娘婶婶们,一会儿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事要你们做呢。”。整个沈家大院繁重的家务操持,全是女人们的事,他心疼地看了眼一脸哀伤倦容的母亲,首先说道。
“娘,记得明早过来时,将我攒下的那百十块银洋带过来。”稍做沉思,沈金贵又叮嘱着母亲。
吴氏不明白儿子想做什么,但知道儿子一定有道理。她什么也没问,点头答应着。
“沈叔,明天你就带着我娘给你的钱,去给爷爷置办做寿衣用的一应物品。记着,全部都要上好的,置办好了交给我娘她们做就行了。”
“听老人们说过,人活着时做寿衣好,一来可以冲喜,兴许爷爷会好起来呢;二来,万一爷爷醒不过来,也不至于。。”说到此,他的喉咙又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沈叔,官中帐上还有多少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接着开口。
“还有大约两千大洋。前些年闹小鬼子,家里被掏了个干净,这阵子才刚刚好些,也只有这么多了。”一直在外屋候着的沈安,听到孙少爷的吩咐,早已来到近前,他小心奕奕地回复着。
“孙少爷,明天置办东西,还是用官中的钱吧!”从小疼爱金贵的沈安,实在不忍心用金贵辛辛苦苦积攒下的,那仅有的血汗钱。忍不住小声又补了一句。
“不用。官中的钱不能动,要用来给爷爷请大夫治病。如果爷爷真的醒不过来,我们要用那些钱,让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爷爷,风风光光的走。。”他用力抹了把眼睛,再次哽咽着说。
“爹,您身体不是很好,接下来几天里,来探望爷爷的人肯定不会少。明天开始,您就只负责接待人来客往的事情吧。”他转头看着蜷缩在爷爷脚边的父亲,不无心疼地说。
一语未发的沈守文,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叔,一会儿您也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您就去县城,再请好大夫,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干看着。要找医生想办法救爷爷,县城里的大夫若不行,咱就去省城!爷爷这儿,有我和三叔守着就可以了。。”
金贵有条有理的一番安排,不由得不让众人点头赞同着。尤其是忠心耿耿的沈安,更是暗自为沈老太爷欣慰。欣慰沈老太爷真没有白疼这个孙子,虽然年纪轻轻,但他却果然是个识大体、顾大局、有勇有谋,有主张,遇事敢担当的好孩子。
“天不早了,大家还是赶快回去睡一会儿吧。”
“对了沈叔,明天顺道去通知我姑姑,她可是爷爷最疼爱的女儿,一定要让爷爷见到她!”临了,金贵又忙向刚要迈步出门的沈安,补上了一句。
金贵口中的姑姑,就是沈老爷的女儿沈玉叶,那个从小被姜氏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沈玉叶,在日本鬼子进村前的头一年春天,嫁到了离堡三十多里地的婆家。沈玉叶的婆家,也是当地显赫一时的地主富户。玉叶出嫁的那天,可真是风光排场,光陪嫁的嫁妆就摆出了一里多远!八人抬的大轿,鼓乐喧天,绫罗绸缎数不胜数,算的上是当时首屈一指的一场婚礼了。
无奈,其夫一家的为人却不怎么良善厚道。尢其是沈玉叶的婆婆,对待儿媳妇,决不会输给她的母亲姜氏,使的从小娇养惯了,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做的她,什么都得从头学起,日子过的那可真叫个苦不堪言。为人媳妇的她,再也没能享受到,在娘家时的那份安逸、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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