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富有想象力的研究者,应当在戏剧效果方面发挥其艺术感。
--卓别林
(一)
1921年9月初,阔别英国8年的卓别林乘坐“奥林匹克”号轮船返回英国。当年,他乘的就是这号轮船。与当年只身闯荡美国的心境截然不同,虽然母亲早已迁居美国,但他这次仍有回家的感觉,如同多年的游子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一般。
卓别林不由得与同船的英国作家爱德华感叹命运的多变。32岁的卓别林悠闲地观赏着海上的美景,海鸥翻飞,日出日落。
回到英国后,各路媒体依然穷追不舍,尽管卓别林已经对他们见怪不怪了。他们在报纸头条上每天报道着卓别林的行程:
“卓别林衣锦还乡!从南安普敦至伦敦,沿途将重现罗马式凯旋的盛况。”
“客轮每天沿途发布的新闻和查理在船上的活动,均由本社每小时从船上发出简报,并在街头出售号外,介绍这位大名鼎鼎、小矮个子、撇着一双怪脚的演员。”
……
有关卓别林的各类报道一如既往地占据了报纸的版面,而多年的历练早已让卓别林处变不惊。他不受媒体的丝毫干扰,心情激动地等待上岸的时刻。
自鸣钟敲过4点,船靠岸了。虽然隐约听到了英国人的说话声,但一夜没怎么合眼的卓别林却闭上了眼睛。
天亮了,他兴奋地走出船舱,在南安普敦码头受到市长和影迷们的欢迎后,他又急不可耐地上了开往伦敦的火车,在他熟悉的滑铁卢车站下车。
一路的辗转,他终于回来了。下了车,看到两旁夹道欢迎的人群,他朝大家微笑致意,人群不时地发出“他来了”、“查理,你好”、“查理,好样的”、“查理,你为英国人争了光……”的欢呼声。
卓别林上了轿车。车子在路过威斯敏斯特桥时,他心潮澎湃,多么熟悉的威斯敏斯特大桥啊!泰晤士河仍然在静静流淌着。他依稀记得自己的童年,由母亲牵着手,拿着好看的气球,多少次走过这座大桥……少年的时候,成功扮演《足球赛》中配角的那天晚上,一个人静静地走到这座大桥,眼含热泪的情景……
泰晤士河、议会大厦,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而变得只有他,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群大群的人守候在卓别林下榻的里茨大旅馆门前,他照例发表了简短的答谢词,回到屋里等待人群散去。但人们并没有散去,反而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只得几次走到阳台上,向人们挥手致意。
一直到下午4点,房间里仍然坐满了友人和记者,卓别林只好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休息一会儿,人们才渐渐离开。
人们一走,卓别林立马换上便装,戴上礼帽,乘着载运行李的电梯下楼,并悄悄地租了一辆的士,才终于躲过了公众的视线。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悄悄地回到自己曾经生活和成长的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扰,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欢迎。
(二)
地势越过威斯敏斯特桥,开到河东肯宁顿路,又来到母亲以前常做祈祷的教堂,最终到了波纳尔弄3号。卓别林一抬头,就看到了那顶楼的窗口:那时母亲常常坐在窗前,等着他和雪尼回来,准备好吃的糖果给他们吃。母亲第二次发病时,也是那么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
而现在,窗户紧紧关闭着。他走上楼梯,楼梯板仍然嘎嘎作响,敲开顶楼的门。这里并没有什么两样,现在的住客是一位雷诺太太。她热情地跟卓别林讲起她的生活,丈夫英勇地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她还拿出丈夫的阵亡通知书和奖章给卓别林看……
与雷诺太太告别之后,卓别林继续来到马房巷。这里已经面目全非,当年的劈柴人自然早已不见。
他又来到了肯宁顿路287号,那是他和雪尼寄住过的父亲和露易丝的家。那段日子也让他很难忘,他记得后来母亲告诉他:露易丝在他父亲去世后的4年也离开了人世,她那几年的生活相当辛苦,一直呆在他们曾呆过的贫民习艺所里。他想到倔强的雪尼离开这个家露宿街头的情景。苦难的日子已经挥手而去了。
走着走着,卓别林又来到了肯宁顿公园。那儿依然是一片绿意:他、雪尼、母亲在公园度过了那个难忘的周末……
旧地重游,卓别林感慨万千……
这次回英国,许多相识的朋友都来拜访卓别林。他在美国已经很熟悉这种场面上的应酬和交际了,但这次,他主要想故地重游,感怀昔日时光,从而更加有动力地投入新的工作。他的这些想法与社交界格格不入,因此,有些人开始妄加揣测,甚至报界也开始攻击他,说他行为诡秘,不愿与人为友。
同以往一样,卓别林并不以此为意,也不加以解释,依然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他每天能收到成千上万的来信,来信的内容多种多样:请求援助的、借钱的、求爱的、攀亲的、邀请他入股的、送礼物的、请求他赔偿的……
完成了此次英国之行的首要目的之后,卓别林开始与英国的上流社会接触。他认识了许多艺术家、作家、戏剧家、画家、演员、建筑师。他们有的因在某一领域的成就、贡献与影响巨大,而被英国皇室册封为贵族封号,如创作神话故事剧《潘彼得》的剧作家、小说家詹姆斯·巴里爵士,作家、演员兼戏院经理的班克罗夫特爵士等。就连那位后来放弃了王位的威尔士亲王也宴请了卓别林。
著名社会学家、历史学家、作家威尔斯在他的乡间别墅,将卓别林介绍给30多位剑桥大学的教授。卓别林还会见了《中国街之夜》的作者托马斯·伯克,并和伯克一起去华人居住的中国城散步。
本来爱德华提议去拜访肖伯纳,但卓别林觉得没有预约不好直接登门,便没有去。这一会面因此而推迟了10年。
随后,卓别林前往巴黎。法国评论家对卓别林推崇备至,著名评论家德吕克就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他是全世界最闻名的一个人。迄今为止,他使圣女贞德、路易十四和克雷孟梭相形见绌。我看不出耶稣和拿破仑有什么地方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卓别林的经典流浪汉“夏尔洛”的名字本来就出自法国人民之口,并被世界人民所认可。因此,虽然此行并没有向媒体透露,但当卓别林来到法国时,热情的法国人们还是高呼着“夏尔洛万岁”来迎接他。
财阀摩根的女儿安妮·摩根小姐找到了卓别林,当时她正在为重建第一次大战时遭到破坏的巴黎发起募捐。卓别林欣然接受了邀请。
法国政府副总理还向卓别林授予文艺勋章,奖状上写着“查尔斯·卓别林:戏剧家,艺人,民众教育学士”。能够获得这份荣耀,卓别林觉得十分荣幸。
(三)
几个月后,卓别林精神饱满地返回美国,准备开展新的工作。他要继续他所热爱的电影事业,以报答那些关爱他的影迷和家乡的人们。
1922年返美后,纽约广大市民、影迷又为卓别林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欢迎会一结束,他便前往洛杉矶去探望多日不见的母亲,顺便给老人家讲讲自己这趟欧洲之行的见闻。
在私人医生的殷勤照顾下,哈娜太太的病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她甚至还听说了儿子回英国所引起的哄动。哈娜太太感觉高兴极了,见到儿子,她一直不断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
但是,晚年笃信宗教的哈娜,又希望儿子去做一些切实可行能拯救灵魂的事情。
卓别林微笑地安慰母亲。他深知,毕竟穷苦才是生活的大敌。当母亲把自己引领到这一行业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终身都脱离不开了。
自己成立制片厂后,卓别林也没有忘记那些老伙计。原来卡诺剧团美国分部经理里夫斯早已过来给他帮忙了,担任他的制片厂的经理。里夫斯太太也随先生迁居到了这里,并且负担起了照顾哈娜太太的使命。
里夫斯太太高兴地告诉卓别林,哈娜太太的身体相当不错,而且也没怎么发病,有时她还会给护士小姐讲述过去那些有意思的事。情绪好的时候,哈娜太太还相当幽默、风趣,经常逗得他们大笑不止。
记得有一次,哈娜太太在里夫斯太太、看护小姐陪同下参观了一个鸵鸟饲养场。在孵卵室,那里的职员十分热情地捧着鸵鸟蛋介绍说:
“这个蛋到下周就可以顺利地孵出小鸵鸟了。”
工作人员刚说到那里,临时需要接一个电话,便顺手把蛋放到了看护小姐手里,自己离开了孵化室。
哈娜太太见此情景,一把夺过了鸟蛋,认真地说:
“还是把它还给那个可怜的鬼鸵鸟去吧。”
顺手就把蛋往一边的鸵鸟栏里一扔,鸟蛋一下就摔出了裂纹,吓了里夫斯太太和看护小姐赶紧拉着老人,急匆匆地逃离了鸵鸟场。
哈娜太太年轻时历经坎坷,但晚年却享受了清福,最后几年不但身体一直不错,连精神病也彻底治愈了。卓别林用挣得的钱尽力孝敬母亲,恢复神智的母亲也知道自己儿子已相当富裕了。有一次,她跟儿子提到花园、草坪都修剪地很好,儿子告诉她:那是因为自己雇佣了两个园丁。
“那你一定很有钱了?”
“妈妈,我现在的身价是500万元。”卓别林骄傲地回答说。
哈娜太太平静地点点头。经历过人生的起落之后,她依旧保持着平和淡泊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