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地,安徒生在哥本哈根已经有一年多了。古尔登堡和卫斯等好心人捐助的钱差不多花光了,他是一个好强的人,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别人,也不想叫别人知道他的窘况,为了节省开支,安徒生不得不搬到了一个海员的遗孀家里住。这里每天只提供一顿简单的早餐,其他什么也没有,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每天,安徒生披星戴月,早晨吃完早点就出门,一直到晚上才回到住处。在哥本哈根皇家公园的一条长凳子上,或者僻静的街角,安徒生啃着一个小面包充饥,这就是他是午餐和晚餐。这些根本就吃不饱,只是果腹而已。这个时候,他会异常怀念故乡,不禁悲从中来。而女房东看到安徒生这么有规律,还以为安徒生每天都外出去赴宴呢。
碰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安徒生也会鼓足勇气走进一家最便宜的咖啡店,要上一杯热咖啡,在店里面坐一会儿。外面风雨交加,他实在无处藏身。一到雨天,他就发愁,他的鞋子破了,总是渗水,鞋子里黏糊糊的,而且他也没有暖和的衣服,实在不能挡风遮雨。
当然,安徒生毕竟是安徒生,即使在这段困苦的日子里,他也并没有失去信心。无论是在小屋里,或者在街角或者公园里,他都会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是那么单纯、执着,他心中的理想并没有熄灭、这个时候,安徒生的嗓子竟然又恢复了,而且嗓音变得更加洪亮。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十分高兴,觉得上天终究待他不薄。他最迫切的愿望是能在某部戏中演个角色,登台亮相,重温那辉煌、眩晕的时刻。
安徒生认识了一位合唱团的声乐教师,他很惜才,知道安徒生会唱歌,就在合唱团里为安徒生谋到了一个位子。安徒生觉得通过合唱可以更好地练声,以便得到登台亮相的机会。因此他从舞蹈团转到了合唱团,偶尔参加一些演出,扮演一些武士、水手、羊倌等角色。每当剧院里有演出时,安徒生就想办法进入后台,聚精会神地观看、学习,是那么投入。
剧场成了他的整个世界。他的拉丁语学习放松了,根本没有时间复习拉丁语法。还有一些团员也对他说,合唱团没必要学什么拉丁文,不学拉丁文也能成为伟大的歌唱家。再加上安徒生对枯燥无味的拉丁语法,非常厌倦,根本没有兴趣学习,学习效率也很低。这样,晚间的拉丁语课也常常不去听,拉丁文的学习就成了恶性循环。
得知安徒生对待拉丁文的马虎态度,古尔登堡大发雷霆,他毫不客气地责骂安徒生偷懒浮躁,甚至还骂他忘恩负义,简直是稀泥巴扶不上墙。他将长久以来对安徒生的不满都爆发了出来。安徒生也羞愧难当。是呀,对这些好心人的恩情他十分感激,他觉得唯有加倍努力才能报答他们。但是,当时他真的十分迷惘,觉得看不到学习拉丁文和他梦想之间的联系,也可以说他有些急功近利吧。
在合唱团的日子也不好过。排练时,同学们喜欢欺负他,挤他、绊他、拧他,总之,怎么粗暴就怎么对他。他们还警告说,他要是到上头去告状,就会给他一顿胖揍。当然,这些不全是因为心地不善,也有很大程度是青春期的恶作剧吧。安徒生郁闷之极,他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来对待他?是因为他唱歌的嗓音甜润洪亮,引起他们的嫉妒呢?还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好欺负,以他的痛苦为快乐呢?或者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呢?对这些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安徒生有事没事总爱到舞台上去转转,到那里,他特别安心,心里非常宁静。元旦那天,剧院关门了,安徒生还是要到那里转转。这时候,只有一个独眼的看门人坐在舞台进口处。舞台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安徒生兴奋地从看门人身边走过去,悄悄地来到布景和幕布之间,继而站在舞台的敞开部分。舞台是多么广阔啊,就像原野一样,有风吹过,掌声响起来,该会多么神圣、惬意啊。他默默祈祷着:新的一年,万事如意,特别是在演出和担任角色方面取得大丰收。
但是,不知何故,1822年5月,安徒生却收到了剧院管理部门写来的一封信,停止了他在合唱团和芭蕾舞团的活动。就是说,连担任群众演员都没有指望了。梦想的大门又一次关闭了!
多灾多难,锻炼了安徒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条条大路通罗马。通往舞台的道路被堵塞了,但写作的道路是谁也堵不死的,它向任何人敞开着。即使再穷,但手中还是有一支笔啊!只要有笔,只要勤奋,只要肯于学习,自己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写作素材。
见过一些世面,眼界开阔了,安徒生深知自己知识贮备的不足。业余时间,他经常到图书馆看书,他读莎士比亚的戏剧,读沃尔特·司各特的作品,学习丹麦文史学。现在,安徒生越来越迷恋起文学和文学创作来了。他对文学的痴迷程度逐渐加深,他开始自己创作剧本,洋洋洒洒,并四处投稿,读给周围的人听,寄给文学界的名人。他希望自己能写出一部真正的悲剧,走出一条不同凡响之路。
安徒生在文学道路摸索的时候,不少名人都表现了他们的慷慨和仁慈,给了他极大的支持和鼓励。他们的无私付出,使安徒生一步一步接近梦想,并终于成就了一代伟人。这些,成为安徒生一生的重要支撑和财富,也是全世界共有的精神财富。
安徒生创作热情十分高涨,他用一个月的时间写了一出悲剧《林中礼拜堂》,他自己很满意,兴致勃勃地拿着它去见诗人拉贝克的妻子——善良的卡玛·拉贝克夫人,并大声念给她听,希望得到她的首肯。她也饶有兴味地听着,但她不一会儿就叫他停下来。
“天哪,你怎么大段大段地抄袭了名著啊?”
“是呀,这有什么关系吗?我觉得这些段落写得美极了,就用在了这里。”
对于“抄袭”这个概念,安徒生可是一点也不知道。他从小喜欢民间故事和民谣,而民间创作是人人可以利用的。一些有趣的故事代代相传,不就是众人的“抄袭”吗?
拉贝克夫人谆谆告诫他:“孩子,光模仿是不行的,抄袭更不允许,必须自己来创造!抄袭就像小偷一样,是可耻的。”
安徒生的社交圈子,已经逐渐扩大了。有一天,安徒生去看一位公爵夫人。拉贝克夫人拿过来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对他说:
“小诗人,你把这束玫瑰花捎给公爵夫人好吗?诗人代表了纯洁,她看到是一位诗人给捎去的,一定会很高兴的。”
尽管拉贝克夫人是半开玩笑说的,但他第一次听到别人称自己为诗人,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诗人!”多么美好、高尚的称呼啊!诗人,多么神圣!诗人用诗的语言创作剧本,而演员只是传达剧本的道具。安徒生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刹那间,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意识到自己肩上担子的重量。他一定加倍努力,要用诗的语言再写一出悲剧。
1822年3月,安徒生又花了14天,写成又一出名叫《威森堡的强盗》的悲剧。威森堡在故乡欧登塞附近,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流传着不少绿林大盗的传说。有一个传说流传很广,说的是某强盗头目化装成贵族少爷,爱上了一位少女,这位少女来到强盗窝里,发现那里堆满了金银财宝。强盗们进来时,她悄悄地藏到床底下,偷偷地看见他们把一个女俘杀死,把她的戴着戒指的手指砍下来,这只手指滚到了她藏身的床边……安徒生利用这个传说,又展开了丰富的联想,作了许多补充,一气呵成写成这出悲剧。
他找到了童年时的朋友伦达小姐,伦达认真地读完了剧本,还替安徒生仔细地把剧本誊写清楚,改正了语法错误。也许是不太自信,当然更多的是想真切地知道别人的看法,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是他写的,于是就把这出悲剧匿名交给皇家剧院。
等待总是难熬的。安徒生在难熬的等待中度过了六个星期。结果呢?剧本被退了回来,而且剧院附上了一封退稿信,批评非常尖锐,认为作者的创作“缺乏最基本的母语水准”,离演出的要求有十万八千里。
安徒生本来对这部剧本寄予很大的希望。没想到被剧院断然拒绝,还附上了措辞尖刻的评语。这让安徒生仿佛掉进冰窟,浑身颤抖。
一些冷嘲热讽也随之而来,像利剑一样。有些人认为安徒生的理想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知天高地厚。甚至他身边的一些伙伴也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认为他自视太高。安徒生感到自己好像行走在空无人烟的旷野上,凄冷寂寞,孤立无援,疲惫不堪,他想怒吼,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文学之路真是荆棘丛生,充满艰难险阻。他有些灰心,但他告诫自己,绝不能死心。他想起了阿拉丁神灯的故事。是呀,阿拉丁在取得神灯之前,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呢?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啊?我自己的那盏神灯也许就在前方不远处,它的光芒就要照耀着我,我一定会找到它的,在此之前,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好高骛远也罢,好出风头也罢,走自己的路,让人们说去吧。我要披荆斩棘,无论如何我要继续写作。安徒生不会完全绝望,他明白只有靠自己奋斗,才会有机会实现理想。
安徒生的创作热情依旧高涨。1822年5月,他创作了一个新的剧本《阿芳索尔》,他热情洋溢地为朋友大声地朗读了这篇新作,获得了一致赞美,大家甚至认为这完全够得上是一部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