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什么?我懒?还懒了巴几的?我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让你念书,给你成家,我快七十岁的人了,还得伺候你,伺候你老婆。甭说我是你妈,就是当保姆,恐怕也不能让我给她洗脚吧。
儿子什么?洗脚?(向妻)夫人,这洗脚,是不是有点……
儿媳有点什么?
儿子夫人,是这样,她老眼昏花,笨手笨脚,这洗脚是个细致活儿,干不了,还是我来吧。(蹲下,洗)
母亲造孽呀!我怎么生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呀!
姐姐(闯进)兄弟!你还像个男人吗?我说弟妹呀!你们家是不是有这个传统呀?你妈是不是经常给你嫂子洗脚呀?
母亲我的女儿呀!(扑上去与女儿拥抱抽泣)
姐姐妈!我刚下火车。我是专程来接你老人家的。我算看清楚了!世上还有这么不孝顺的儿子和媳妇!妈,咱们走吧!(扶母欲下,又放下礼品,母甩掉围裙)弟弟,弟妹,妈不回来了,你们两个利利索索地过吧!(二人下)
儿子总算把老家伙处理了。
儿媳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来点绝的,能这么痛痛快快地离开吗?让你那姐姐孝顺去吧,日后咱们给她立牌坊。哈哈……
儿子哈哈……(只顾高兴,往椅子上坐,又挂住裤子)哎哟……
儿媳又是这个倒霉椅子,去!快去把它送寄卖店,快去!马上去!
儿子遵命!(扛椅子下)
儿媳(看表。习惯地)哎,我说,饭还没做好哇?……糟了!做饭的走了。(拣起围裙)下厨房吧。(下)
[暗转,布置一床。主持人上。
主持人可真是吃瓜子嗑出臭虫来了,什么人都有。唉!一个年近七旬的母亲和这样一对冤家一起生活,试想是多么苦,多么难呀!母亲跟上女儿到了太原,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下)
[灯亮。母亲靠在床上,女儿在床边坐着打毛衣。
母亲孩子,小学生们是不是该放暑假了?
姐姐妈,又想孙子了?
母亲是哇,孙子真乖,这些年来,看见小孙子,娘的心里就舒坦。为了小孙孙,儿子、儿媳妇再赖,娘也认了。
姐姐他们那样对待你,太过分了!兄弟媳妇忒歹毒,也怪兄弟太没出息!
[姐起身。
姐姐妈,该吃药了。我去给你端水。
母亲我自己去吧。
姐姐妈,你别动!你在他家没明没夜地拉扯孙子,还得伺候他俩,落下一身病。
在我这儿,你老人家啥也别干,卧床休息,一心养病。(下)
母亲(望着背影)好闺女呀!儿子要是有这么一丁点孝心,我也心满意足了。唉!
姐姐(端水杯、拿药片上)妈,儿子不孝顺,有女儿怕什么?妈,你就在女儿这儿安度晚年吧。
母亲(吃药)孩子,你给弟弟写封信吧。
姐姐早就写了,早就报平安了。
母亲不,有个事儿,你让他把那把旧沙发椅给捎来。
姐姐妈,你又想爸爸了。
母亲是呀!那是你爸爸在世时最喜欢坐的一把椅子。你爸坐在那把椅子上看书、看报,还坐在那把椅子上给你和你弟弟讲故事……孩子,让你弟弟把它给我捎来。
姐姐妈,这回女儿可不能听你的。我怕你见物思人,又想起爸爸心肌梗塞,惨死在那把椅子上……
母亲你爸死了这么多年,妈不去想他了。我让你捎那把椅子有我的想法,你不懂。
姐姐妈,你就让女儿作一次主吧。妈,咱不要那把椅子了啊!
母亲哎,孩子呀!事到如今,妈给你实说了吧。那把椅子呀!……
178[暗转。撤去床。母女下。主持人上。
主持人天无绝人之路,母亲还算幸运。虽然儿子灭绝人性,可喜的是女儿竭尽孝道。也罢!就随女儿了此残生吧!因此,母亲把自己闷在心里多年的想法说给女儿听。女儿顺从地写了一封信寄给了弟弟……(下)
[儿媳边看信边上。
儿媳(向内)哎哎,你出来,出来!
儿子(系围裙,拿菜刀上)喊什么呀?我正切肉哩!
儿媳你看。她这是什么意思?一把破椅子……
儿子(看信)谁来的?姐姐?……嗨!啥意思?老太婆想老爷子了。给他回个信,就说卖了……不!就说已经扔了不就得了。哟!饭糊了。(跑下)
儿媳(琢磨)干吗非要那把破椅子……(豁然)哎,你出来,出来!
儿子(跑上)又怎么了?
儿媳锁门,咱们去寄卖店看看。
儿子干吗?
儿媳死脑筋。老太婆非要破椅子,这里头有名堂。
儿子啥名堂?他是想爸爸……
儿媳放屁!你想,一把破椅子,即便是老太婆舍不得,你姐不嫌它占地方吗?
我看那沙发椅子里边有货。
儿子有什么货?
儿媳不是现金就是存单。快走!咱去看看,要是没卖了,咱把它扛回来拆开看看,要是没货,咱就给她捎去,要是有货……
儿子那咱就把她接回来,孝顺几天?
儿媳那得看有多少货,值不值得。要是货多,当然孝顺,养老送终,要是只有仨核桃俩枣的,就去它个球!
儿子老婆啊!我可真佩服你,你这脑袋瓜绝不是肉长的,简直是水晶石的。
儿媳去你的,快锁门,走!
儿子得令!(锁门。二人圆场到舞台一角)
儿子哎,师傅,一个月前我们寄卖的那把旧沙发椅子,有人买了没有?
(内应)买了,昨天才有人买了。卖了30元。扣下10元钱手续费,这是20元钱,你收好。
儿子(接钱)糟糕!
儿媳完了。……哎,师傅,你知道是谁买了吗?
(内应)那哪知道哇!
儿子唉!回吧。
儿媳回吧……
[二人无精打采地圆场。
[刘福扛椅子、拿改锥、钳子上。
[刘放椅,撬拆……
刘福30元钱买个便宜货,拆开装点海绵再换个面,照样是好沙发椅。
(发现红包,打开,亮出存单)啊!奇了!两万元!嗨嗨!我发财了!
[得意忘形地手舞足蹈,唱起来。
唱:刘福我运气真不坏,天上掉下元宝来。
买一把破沙发花了30元,没想到里边放着两万块……
[在刘福唱时,儿子儿媳到家,儿子开门,儿媳猛然听见隔壁声音,招手让儿子一起窃听。
儿媳巧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椅子是隔壁刘福买了。走,要去!
儿子有把握吗?
儿媳你没听他唱:买一把破沙发花了30元,没想到里边藏着两万块。快!快去敲门。
[刘福闻听敲门声,将红包急装入裤兜。未装好,露半截在外。镇静一下,开门。
刘福哟!二位稀客。虽然隔壁住着,可从来没见二位来我家串门呀!
儿媳(直奔椅子)刘福,你这把椅子……
刘福这把椅子是昨天在寄卖店买的便宜货。
儿媳你这是……
刘福拆了重装。
儿媳你知道这把椅子是谁的吗?
刘福不知道。
儿媳我的。我这儿还有寄卖店的收据,你看。
刘福(看收据)果然是你的,怎么,不卖了?想要回去?
儿媳对了,要回去。
刘福那好,给30钱,你扛回去吧。
儿媳甭说30元,我愿出300元钱!(猛不防,将刘福裤兜红包抽出,快瞟一眼,迅速包好)
刘福干吗?敢抢呀?(夺红包)
[二人争夺,儿子帮儿媳,上前抱住刘福,儿媳迅速将红包装入裤腰内。
儿媳我看你还敢动。
刘福不要脸。
儿媳你要脸?想花三十元昧掉我家两万元?
刘福凭什么说这两万元是你的?
儿媳这存单上边有我公公的名字,是我家公公留给我们的遗产。
儿子对!是我继承的遗产。怕遭小偷,放到沙发椅里边了。
刘福那你们为什么卖椅子时不取出来?
儿媳那……那是我们忘了……现在……现在我们又想起来了。
刘福哈哈……天下奇谈,两万元钱能忘了?哈哈……
[二人争吵时,姐上。姐先到弟家门前敲门,猛听隔壁争吵,在外谛听一会儿,遂推门进屋。
姐姐兄弟,弟妹,刘师傅,你们别吵了。这两万元钱既不是你刘师傅的,也不是兄弟、弟妹应该继承的遗产。那么,这两万元钱是谁的呢?你们看!
(取出遗嘱,展开。众围观)
画外音遗嘱。桂英贤妻:吾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在吾撒手人寰之前,立字于此,由吾贤妻妥为收藏。人说养儿防老,我觉难乎矣哉!像咱家儿子,忤逆不孝,寡廉鲜耻,尤其儿媳,如狼似虎,凶狠之极,我走后你定将苦难临头,处境险恶。在你实难忍受虐待之时,你须离开他们,单独生活,走前可将此遗嘱明示。取出我安放于旧沙发椅内一张两万元的存单。
那是十年前政府为我错划右派平反所补发的工资。这张存单归你。你每月取出利息,聊解无米之炊。夫字。1990年6月8日。
姐姐弟弟,弟妹,妈妈等不来你们回信,很着急,三番五次催我来取这把椅子,她老人家怕有意外,临行时交给我这个遗嘱。怎么样?把存单交出来吧?
刘福存单在她裤腰里头。
姐姐弟妹,请把存单交给我吧。
儿媳交给你?口含灯草,说得轻巧!两万元钱交给你,凭什么?就凭这薄薄的一张纸。
姐姐弟妹,这张纸分量可不轻啊!纸笔千年能说话,七年前爸爸写的这些话,就是为了今天派用场的。
儿子爸爸有遗嘱,你就交给姐姐吧。
儿媳你懂个屁!如今的冒牌货多得很!谁知道这遗嘱是真的假的?
刘福胡搅蛮缠。
儿子没错。父亲的笔迹我还认不得?
儿媳笔迹就不能仿造了?
姐姐这么说,弟妹还怀疑这遗嘱是仿造的了?看来不弄清遗嘱真伪,你是不会交出存单了。
儿媳对了。想让我把两万元钱交给你,没门儿!
姐姐那我们只有通过法院解决了。
儿子啊!还得上法院?
儿媳上法院就上法院!
刘福上法院也没有你好果子吃!
姐姐法院将准确鉴定这份遗嘱的真伪,法院将公正地判决这张存单的归属。
儿子算了吧!上法院咱也得不上一分钱,丢人现眼,划不来!
刘福法院一宣判,你俩灰溜溜地走出法庭,好看?
儿子拿出来吧。
刘福交给你姐姐吧。
儿媳你们说不用上法院了?
儿子刘福不用了。
儿媳交出来?
儿子刘福交出来吧。
儿媳我交!我交!我交不成!(拿出存单撕得粉碎,抛撒一地)老娘要不上,谁也别想要!
儿子你,你……两万元呀……(蹲下拣碎片)
刘福这娘们儿,真不是玩意儿!
姐姐弟妹,你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你以为把存单撕了,这两万元钱就谁也得不到了?天大的笑话,只要到银行一挂失,说明情况,就照样能连本带息把钱取出来,不过,弟妹你放心,我绝不会动这存单上一分钱。我完全有能力让妈妈幸福地安度晚年。直到养老送终。我已经和妈妈商量好了,将这张存单连本带息捐给老年人协会,这存单代表了妈妈的心愿:
愿天下老人幸福、安康!
——剧终
1991年夏第二稿
(此剧是由平均年龄12岁的小学生演出,效果奇好,连演三十余场不衰。)
大年三十
人物表
严静女法官。四十多岁。
鲁有志越狱犯。四十多岁。
鲁小丽鲁有志的女儿。十七岁。
[幕启。女法官的家。有桌、椅、沙发、茶几、放一电话机。
[严静手提一兜与小丽同上。
严静到家了。小丽,累不累?
小丽不累。门锁着,哥哥不在家。阿姨,给我钥匙。
严静不用,我来开吧。(开门,二人进屋,小丽从兜里取出饺子馅和春联)阿姨,是先包饺子还是先贴春联?
严静当然是先贴春联。没听人说嘛。大年三十三件事,贴春联,包饺子,看电视。
小丽好,那就先办第一件事,贴春联。
严静等等,小丽,刚才你在医院给你妈又是熬药,又是做饭,忙的不可开交。
能不累?
小丽不累,看着妈的病大有好转,只顾高兴了,哪还觉得累啊。
严静是呀,你妈的病真是好多了,再过十天半月,咱们接你妈出院。
小丽妈的病好得快,还不是多亏阿姨你呀,医生说,你对我妈的关心是最好的药品。阿姨,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呀!
严静看,又来了不是。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不准提感谢二字,你怎么老是记不住呀?你要再说,我可生气了。
小丽生气我也要说。阿姨,你多不容易呀。叔叔在万家寨没法帮你。你又要忙工作,又要忙家务,家里还有残疾儿子,再加上我,给你添了多少麻烦呀。
阿姨,要不是你,我要么成了没爸爸的女孩子,要么成了没妈的闺女……
严静是呀,父母闹离婚,最苦的是孩子呀。这下好了,你妈的思想通了,这面破镜子就能重圆了。
小丽要不是你苦口婆心地给我妈做思想工作,破镜怎会重圆?阿姨,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呀。不光我,我们全家都应该感谢你呀。
严静又来了。不说这个了。小丽,你歇歇,我去和面,擀皮儿。
小丽不,阿姨,你歇着,我去和面擀皮儿。
[电话铃响,小丽接。
小丽喂,是呀。你是哪里?……万家寨……唔,你是叔叔呀?阿姨,叔叔来电话了。(将电话机递过,少顷下)
严静(接住话筒)老赵啊,你好,刚才是小丽,你不认识她。……唔,是呀。
又不能在一起过年了。谁让我嫁给水利工程师呢?………是呀,习惯了。
我也为引黄工程做贡献了。………我很好,儿子也好。他不在家,可能玩去了吧。老赵,过了年咱儿子就要到残疾人工厂去上班了。……是该高兴。………我也想你呀……你也要保重身体。好,祝你春节愉快。再见。
(放下话筒,回味着)
[小丽端着饺子皮、饭盒、筷子等上。
小丽阿姨,接完电话了?(将馅倒入盆内。二人边包边谈)阿姨,叔叔工作忙,不能回来过年了吧?
严静自从到了万家寨,他有两年没回来了。
小丽叔叔搞水利,也挺辛苦啊。
严静是呀。他们够苦的。
小丽叔叔身体还好吧?
严静好,结实的像头牛。
[电话响起。严静拿起话筒。
[鲁有志上。于舞台一侧,手执话筒。小丽趁严去接电话。收拾饺子皮,告诉严静自个儿到厨房去包,下。
鲁有志喂,你是严静?
严静是呀,你是哪位?
鲁有志小丽在你那儿吗?
严静在呀。喂,你是谁呀?
鲁有志你等着,我马上到你家。(挂上电话,圆场。敲门)
严静(在鲁有志圆场时说:“到底是谁呀”听见有人敲门)来了。(开门一惊)你?
刚才是你来的电话?
鲁有志没想到吧?我的女儿呢?
严静你先别问这个。鲁有志,我问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鲁有志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越狱啰!怎么?给监狱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抓我?
严静不,我要亲自把你押回监狱!
鲁有志哈哈,口气不小哇,少啰唆,快把我女儿交出来。
严静什么话?我又没绑架你女儿,干吗是交出来?告诉你,你的女儿就在厨房里,正在包饺子。
鲁有志好哇,我女儿给你包饺子,成了你的佣人了。臭娘们儿,真可恶,老子在大墙里头受罪,老婆要和老子离婚,你又把我女儿弄到你家当使唤丫头,你让老子雪上加霜,你把老子往死路上逼呀?我问你,有人说,你有个残疾儿子,你想让我女儿嫁给你那个残疾儿子,有没有这回事?
严静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
鲁有志你别管,你把我女儿弄到你们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严静我到底安的什么心,一会儿你女儿会告诉你的。鲁有志,我要正告你,你越狱逃跑是罪上加罪,政府要给你加刑的,你既然到这儿就和你女儿见一面,赶快返回监狱。
鲁有志老子既然出来了,就没想着回去,臭娘们儿,你睁大眼睛看看。(哗地拉开衣扣,露出肚子上绑着的炸药包)
[小丽拎着提包急上。护住严静。
小丽爸爸,你干什么?刚才你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都胡说些什么呀,你把刚才那些话捧在鼻子下面闻一闻是股什么味儿?
鲁有志女儿,别上她的当了。你快出去,老子要和这臭娘们儿同归于尽。
[往外拽小丽。
小丽(摆脱)住口,不许你污蔑严阿姨,阿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是最好最好的好法官。
鲁有志哼,大盖帽,两头翘,吃了被告吃原告,哪有什么好法官。
小丽偏见,胡说。三个月前你坐了牢,两个月前妈妈给法院递了诉状,要和你离婚,你不答应。你们两个,一个坚决离,一个坚决不离。阿姨自打受理了这个案子,真是操碎了心,阿姨为了我们这个家的圆满,为了有利于你在监狱改造。一趟一趟到咱们家,给妈妈做思想工作。(鲁有志有所触动)上个月,妈妈得了急病,昏迷不醒。你的女儿吓坏了,只知道哭呀哭呀,真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这时候,阿姨来到咱们家,把妈妈送进医院,掏出自己的两千元交了住院押金。(鲁有志渐渐被感动)
阿姨为了我的安全,为了关照我的生活,把我接到他们家。一个多月了,我吃在这儿,住在这儿,阿姨不让我帮她干家务,让我一门心思上学读书。阿姨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啊。阿姨经常去医院看妈妈,苦口婆心地劝妈妈放弃离婚的念头,今天大年三十,阿姨还和我一起去医院看望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