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医生探头进来，和我们谈了十五秒左右，"我已经通报精神科住院医生，她马上就来。"说完便匆匆离去。
又过了四十分钟，时间过得好慢。天花板的灯管曝着惨白的光，萨莉在诊疗床上翻来覆去，把无菌纸扯得破破烂烂。
这会儿精神科住院医生终于来了，年纪大约三十出头，个子不高，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用胶带固定着。她很客气地要求我们离开，表示想和萨莉单独会谈。
五分钟后她走出来，把我带进一间小房间，里头没有窗户，原来是间储藏室，周围堆满了点滴袋、术用手套、消菌棉花、洗手液补充包等等。我们面对面坐在折叠椅上，膝盖都快碰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萨莉行为异常的？我说萨莉最近晚上都没睡，写了有关地狱之火的诗，昨天早上还踢了垃圾桶。"但她那时候头脑还很清醒，你懂我的意思吧？"这样讲好怪，对方一定觉得我不够细心，于是我又补了一句，"我想我这个人蛮能容忍异常行为的。"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担心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加重我的罪孽。但究竟是什么罪？
"正常正常，"住院医生说，"这种病就是这样，突然之间就爆发出来，和发烧一样，我可以体会你的感受。"我感激地对她笑了一笑，但两人距离太近，眼神交会显得很别扭，"萨莉的情况可能已经出现好一阵子了，这段期间力量不断地累积，现在终于把她压得崩溃了。"
我问这是什么病症，医生淡淡一笑，说："现在萨莉得的是什么病不重要，她的确有很多症状都符合第一期的躁郁症，只是她才十五岁就躁狂发作，未免太早了一点。但我确定你女儿病得不轻，强烈建议她及早住院、及早治疗。"
"住进精神病院吗？"
她微微点点头，我顿时心生抗拒。事实已经证明了，整个情况跟我当初的预料完全不一样，但我仍心系最后一线希望。虽然吸毒的假设已经破局，但说不定是罕见的代谢异常疾病啊，像英王乔治三世不就因为先天性新陈代谢失常，引发"卟啉症"（卟啉症（porphyria），一种遗传性卟啉代谢的病态紊乱。）吗？相信只要严遵饮食疗法就可以改善。而且也可能是青春期引发了内分泌失调，这对十五岁的女孩来讲很常见吧？但医生的宣告粉碎了我最后的一道防线。难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不过诊疗了五分钟的时间而已，她怎能够准确判断萨莉的病情？这又不是在诊断链球菌喉炎或气管炎之类的病。
医生说要出去一下，几秒钟后拿着一叠影印文件回来，递到我手上。
"因为你女儿未满十八岁，我们需要你同意才能让她住院。"
她身边的口袋上夹着一支笔，笔管上写着"维思通"，是最新的抗精神药物。她把笔拿来递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