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紧紧抓住时机,跟着我爸派驻国外,住在金沙萨,并且将她自己狂热地投入更进一步的学术研究工作,她一连串地访问了那些从新世界回到祖居地寻根的人,完成那篇如今被公认为承先启后、具有重大影响的心理学移情作用的论文。她乾坤大挪移,把我爸外调所加在她身上的处境,创造出自己的条件,到了后来,即使是我老爸,也搞不清楚打一开始的时候,是他还是她的工作使他们身处异乡。
那件促使他们仓皇离开非洲的事情,到头来也绝对成为对老妈有利的条件。在我还小的时候,这故事裹着一层神秘的外衣,后来,在几次我爹灌了几杯黄汤以后,我所听到的一鳞半爪,已经足够让我把整个故事的细节拼凑出来。简单地说,路透社炒了我爸的鱿鱼,因为他在重大新闻热潮消退的真空期虚构了一则重大新闻。那时候安哥拉正在进行一场沉闷拉锯的内战,我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想要找出一点有趣的血腥事件,好把新闻炒热起来,却徒劳无功。在一次饮酒狂欢的派对里面,他在军方的一位网民跟他耳语说,马上就会发生一场政变,第二天,我老爸连想都没想,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事实的根据,就把消息给发了。他可真是捅到马蜂窝了。
因此,所有早先在专业新闻领域里成功的迹象只是昙花一现,虽然他现在在基多为一家小新闻通讯社工作,但我们全家能够生活在南美,却是靠我妈的研究工作,她研究印西混血儿和印第安家庭的社会地位。在1990年,曾经发生现在所谓的革命,原住民地位在那时可是当红的社会议题。我妈超爱这些议题的,而且大量炮制了诸如此类的议题,不仅是大家熟知的取回基本人权的声明,匡正几世纪以来受压迫的状况,还包括一直以来占宰制地位的白种人,在他们的地位如流星坠地般迅速消失后,对他们的自尊和自我感觉作用如何。对我来说,这些议题是无比的真实和椎心刺骨,至于我妈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当然,和我爸一样,她是为南美以外的市场而书写的,在当时的基多,身为一个局外人又预先设定好了发行这些议题的评论,可是有点模糊了革命观点。
比我们所在的这个国家天翻地覆的变动更持久,且以一种平顺位移的方式,我父亲的事业逐渐地隐没在舞台的背景当中,我们都心知肚明,什么时候她结束了这里的工作,也就是我们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而不是我的父亲或其他人说了算。在他们的生命轨迹里,他不再拥有发言的权力。这并不是说,我家正进行着某种权力的激烈斗争,他只是非常乐于保持低姿态,并躲在她往前航行时所形成的艉流里。
如果有什么严重的问题我必须找家人谈谈,最明智的抉择就是先找他谈,至少一次找他们两个一起谈。想一个人和我妈赌输赢等于自杀。所以在车子里,当她说出那个噩耗之后,我就闭上嘴巴,对跟我教育相关的主题不发表任何的意见。一直熬到吃晚饭的时候,因为我希望能得到一点后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