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纳起来,余秋雨是这样对待大散文写作的,即主要借其表达自己的感觉、感悟和思想。把清楚的问题写成学术著作,而把无法想清楚的问题就写成散文。我认为余秋雨对写作的这种划分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学术是严谨的,不能有偏颇,散文却随意一点,无论怎样写,只要不偏主题,表达出自己的思想、观点、喜、怒、哀、乐就行,有时尽管写得不太尽人意,但够不上错误或者大的毛病。即如张抗抗对散文的理解:“丰盛宴席上的清爽可口的冷盘”,“是林中的小草蒲公英是野荠菜是蘑菇”。这种笼统的比喻,虽然有些低估了余秋雨的散文,但却道出了散文不同于学术论文,是较为宽松的一种文体,而余秋雨无疑在继承了散文的基础特性上又有所改革,那就是,他的散文冲出了小家子气的低俗,开阔而大气。
在散文写作中,余秋雨还特别重视实例和对人生的分析判断,他认为,如果缺乏实践中的可操作性,缺少推理逻辑,哪怕这种判断使用了格言或者准格言的方式表达,仍然缺少可信的力度。具体说来,他认为欧洲的那位培根一谈人生就爱丢开推理分析过程,只剩下一堆武断的感想和结论,读起来倒也顺畅,但结论性语句使丰富的人生变得简单。
还有一点余秋雨特别重视,那就是他强调了谈论人生的人,应该首先健全自身的文化人格,注意“作者本人”的“人品和经历”。正是从这一态度出发,余秋雨认为,培根本人不甚美好的人品和经历,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人生格言的价值。所以,余秋雨平时很注重人品和文品的修养,他知道,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但他总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越近越好。
上海华东师大的学者胡晓明评价余秋雨的散文时,虽然言辞有些夸张,却也道出了余秋雨散文价值的端倪:“我们却还未能如秋雨先生那样胸藏丘壑,兴寄烟霞,横七竖八,拈来皆成妙文。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将自家真实生命敝开来,去贴近文化的大生命,去倾听历史或沉重或细微的声音”。再来听听著名学者余光中的声音:《文化苦旅》使余秋雨成为梁实秋、钱钟书之后的大散文家。
对余秋雨的散文还有一种说法,叫“秋雨散文和秋雨体散文”,这种定位的缘由因余秋雨散文的几个特点,大家说得最多的是他的漂亮文字,平淡的故事也能写出诗意,写几段后常跳出生动的议论,且学术著作也写得异常的漂亮生动。另外,余秋雨的散文基本是一组组的特写,文化底蕴也很深厚,这此特点加在一起,就基本上形成了余秋雨的一种文风,进一步说,就是文体。
徐林正在《余秋雨突围》一书中这样写道:“特写本来是新闻的一种体裁,用来描述当前的一个事件或场景。借用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说法,一切特写都是当前的描述。而余秋雨恰恰把视角从当前拉回到远古,从突发性的新闻转向积淀性的文化,从现实人事的外部深入到历史人物的心理世界。这一点,我们可以在《风雨天一阁》、《苏东坡突围》、《一个王朝的背影》、《千年庭院》、《流放者的土地》、《抱愧山西》中清楚地感受到,这些篇什,恰恰是标准的秋雨散文。”徐林正先生认为,余秋雨散文创作的一个重要成果就是他的“秋雨体”。
无论别人给余秋雨的散文定位于哪一类,都是值得当代文化界重视和探讨的课题。而对于余秋雨本人来说,他最初将自己的文化基座定位于欧洲,又受亚里斯多德、黑格尔、狄德罗、萨特等哲学大师很深的影响,居然能够驾轻就熟地转变文化方向,完成《文化苦旅》等多部轰动国内外文化界的文化散文,这种功力的呈现,如果没有洞悉人性、人生、人文的博大精神情怀,和刻苦探索求知的精神,他笔下的散文哪来特立独行的潇洒,他挥洒的文字哪见洋洋的大气,他的脚步哪能走出万千故事,这种超人的思想水准和文化水准,都在余秋雨的身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四、余秋雨演讲和授课的魅力
“演讲”一词,辞海这样解释:“根据意愿加以阐说;在听众面前就某一问题表示自己的意见或阐说某一事理。”然而在实践中,演讲除了以上“硬件”,还必须具备多个“软件”,如:博学多才、富有激情、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表达能力强等,否则就称不上演讲,只能算是讲解。演讲绝对是一门综合艺术,讲得好,听众不仅学到了知识,更得到一种享受,余秋雨的演讲就达到了这种效果,凡听过他演讲的人,大都咂舌赞叹,甚至吃惊。
曾少祥在《读书生活报》上发表过一篇《听余秋雨讲课》:
1980年秋天在长沙第一次见到上海戏剧学院的余秋雨先生时,他穿件白衬衣,右手拿把伞,左手提个小黑包,裤腿还上卷着,颇像公社里的民办教师。惟有那近视镜后的两个眸子,闪烁着一种不凡的光辉。第二天听他讲演《历史剧的创作原则》,高屋建瓴,语语中的,听者们都觉得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当时我暗想,以后若能到上戏去专门读两年书,该有多好。这个愿望终于在1983年实现了。跨进校门,便碰到一个在戏文系的大专理论班老乡,而理论班的班主任便是余秋雨。‘理论老乡’一见面,一点也不话家常,而是大谈余秋雨。他告诉我,余秋雨学问好,为人也诚笃,和学生们相处甚得,颇像是一位快乐活泼的兄长……他娓娓道来,那种上海风味的普通话,格外的有韵致。
余秋雨出色的演讲并不全靠天赋,他在演讲前要揣摩,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兴趣调动起来?很快他掌握了一套独特的、行之有效的演讲方法,那就是,不仅重视演讲内容的方法和技巧,还创造出一种有利于演讲推进的语境氛围。实际上,演讲在一定程度上说就是语言的艺术,它很难用一个框框界定,而是要凭自己去悟,去体会,去学习,同时还需要创新,只有这样才能不陷入平庸。
余秋雨就演讲写了一本书《台湾演讲》,由台湾尔雅出版有限公司出版。隐地是著名的作家和出版家,他这样叙述这部书产生的原因:“……他自己根据27场演讲的内容融合,整理成十篇文章的书稿,名为演讲,实际上早已转换成创作,可以说,《台湾演讲》就是余秋雨继《文化苦旅》、《山居笔记》之后引颈企盼到的第三本新书,只是这本新书,不像他昔日旅行中国山水,寻寻觅觅走出来的,这本书是典型的‘台湾制造’,没有台湾广大读者的推挤,以及用鼓掌,热情的眼神……交汇成一股温暖的巨流,他不可能一场接一场的演讲不停;没有连续的环岛演讲,自然也不会诞生一本新书。”是的,“是台湾广大读者的推挤,以及用鼓掌,热情的眼神”,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余秋雨。隐地先生所讲的都是大实话,只是他欣喜的语言远没有表达出余秋雨演讲的能量。那时还是1998年,其后的几年里,余秋雨在写作和演讲上,无论是数量和质量又有了新的突破,如果再编个“演讲续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我看来,之所以出现这种动人的场面,正是余秋雨的演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台湾人民不得不由衷涌动起这种情感。因为,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人们对他的喜爱和憎恶不会带有半点勉强,在这样一个文化垃圾泛滥的年代,他的演讲恰如久旱的春雨,点点滴滴滋润在台湾人民的心里,他们在为这个时代终于涌现出一个文化精英而欢呼、鼓掌。
余秋雨评传的作者栾梅健回忆:
1996年12月,余秋雨二度来台,这次是来度假,演讲也只是安排了“17世纪中叶到19世纪中国文化思潮”与“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化人格”等少数几场。然而,一旦演讲开来,便迅速引起了“秋雨文化旋风”。作家隐地这样描述余秋雨演讲时罕见的激动场面:“……非但场场爆满,而且连讲台四围都挤满听众,尤其元月4日在历史博物馆的那一场,地下室的演讲厅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几乎昏倒,只好把扩音机和电视转播线拉到三楼,三楼一样挤满听众。后来画面和声音一同消失,苦等半个小时,听众并未散去,直等到修护人员接通被群众在推挤时踩断的线路,画面重新出现余秋雨演讲的神采,大家还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种演讲的声势和号召力,恐怕人们只在影片中看到过,余秋雨的名声再一次鹤起,栾梅健教授形容叫“招架不住”了。一时间,几乎台湾所有的大学都邀请他去讲课,连佛光山和花莲的慈济精舍,还有一些文化机构等也前来邀请,用“应接不暇”都不足以形容他被邀请时的热闹和繁忙程度。媒体称之为“余秋雨现象”的说法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学者们分析余秋雨演讲的轰动效果,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无疑是因《文化苦旅》、《山居笔记》而为他打造出的极高知名度。当一批批中学生拿着《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守候在演讲大厅门前,虔诚地要求余秋雨的签名时,便已注定了余秋雨的演讲会吸引众多的听众。第二个原因,当然也必须归功于余秋雨本人的演讲才能与技巧。余秋雨是教师出生,长期在课堂上与学生交流,因此,很懂得如何与学生沟通。而且,余秋雨对戏剧表演艺术有过深入的研究,更是懂得如何开场、如何展开、如何形成高潮。就此来看,如果将余秋雨形容为“演讲家”也许并不过分,其一,他具备演讲这方面的学养,古今中外知识信手拈来;其二,他有演讲方面的天赋,知道怎样引导并保持听众的兴趣。同时他还善于与听众互动,就像台上的歌手,牵引着观众的兴致,使其达到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著名作家周岩森听了余秋雨在郑州的演讲《我的自白》后,写了一篇《让灵魂慢慢升腾——余秋雨中原讲学小记》的文章:
1994年11月9日下午,郑州越秀酒家会议厅。余秋雨出现在众人面前。雪白的西服,健康的肤色,和气的面容,最出色的是那温文尔雅的气质。他的普通话说得清晰、坚定,和着流水般的韵律,发表了演说:我的自白。……余秋雨的自白演说在真诚的、持续不绝的掌声中结束。他将自己的研究方法、精神世界、存在形态一并透示给人们。让人肃然,让人沉思……
而女作家张欣对余秋雨演讲的评价则更深入,更贴切:
第一次见到余秋雨,至少是在八年前,他到广州省剧作家协会讲课。当时剧作家许雁对我说,去听听吧,对你一定有帮助。那时候我对戏剧理解基本是零,而且已决定以写小说糊口,去听余教授的课多少有点碍于许雁的面子,但一听课,整个人就傻了,他有办法把你带入一个艺术氛围,深入浅出地讲一些新的观念,又是能迅速融会贯通的:他会在讲台上,从容地、平和地娓娓道来,几乎不用高声区和强有力的手势,却使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无论是演员还是编剧,抑或是我这类外行,都能够感知到他独有的睿智和哲思。这之后我曾多次听过余教授的课与讲座,每回都是,用一句套话说是受益匪浅。他当然不是告诉你怎么写、怎么演,相信听课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些属于个人的经验,然而,具体的行为要变成形而上的理论,这是最容易让我们困惑的,不是艰涩难懂就是无所适从,记得我在北京大学作家班读西方文艺理论时,几乎没听懂过一堂课。而余教授的过人之处,恰恰是能够让你明白必须有理论指导地写作,就整体而言,它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它最本质的弱势是什么。
《余秋雨背影》的作者杨长勋听过余秋雨几次演讲,他认为余秋雨演讲最大的特点,一是控制节奏,不像惯常人们印象中的那种慷慨激昂,因此听众不会过快疲劳;再一个也很重要,演讲中余秋雨一定会出现有趣的例子和动人的故事,这是他的技巧,也成了他授课的原则,余秋雨甚至认为,讲授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例子。余秋雨在《访谈录——关于艺术修养》中这样写道:“我听过一位中年教师讲艺术理论,概念新颖,睥睨常俗,初一听确也让人气旺。可惜这位教师不能举例,一举例便露出马脚。他举的每一个艺术实例,从选择到分析都相当严肃。由此可见,他实际的艺术感受和艺术修养并不高。这种脱离审美经验而条条分析的理论,常常会把学生们折腾得非常可怜,渐渐变成了贫于审美的理论奴隶。”
如果仅停留于余秋雨会演讲实在是将他看扁了,演讲再频繁对他来说也只能算是边缘事业。作为一名学者、教授,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课堂上,他的课讲得如何呢?他的学生马小娟这样描述他上课时的精彩片断:“有几次我瞥见过表演系一女生在下面听余秋雨课时的表情,就那么一直朝着他的方向伸长着脖子,脸上一直在开放着愉快的、一成不变的笑容,弄得我反倒听不好课,老分心,一是怕她那样时间长了虚脱过去,二也是怕‘秋雨兄’在上面被她弄得也分了心,讲不好课。好在‘秋雨兄’也是见过世面的,又何况在上戏的院子里好歹也‘混’了几十年,什么样的美女什么样的表情没见过,自然是‘处变不惊’,该怎么上课还怎么上课。”
马小娟还回忆,1994年11月7日上午,余秋雨应邀到山东艺术学院讲课,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许多没有座位的同学只好挤站在墙边。余秋雨讲了三个小时,礼堂里秩序井然,鸦雀无声,站了三个小时的同学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累。最后,全场听众以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对他的讲课做出最生动的评价与回报。最让马小娟记忆深刻的是老院长的一句话:“这是我们建院以来最精彩的一个讲座。”还有些学生听余秋雨的课是带着欣赏的心态来的,觉得不仅学到了知识,更重要的是觉得听他的课身心舒服。最能证明余秋雨讲课吸引人的例子是,连上海戏剧学院最不守纪律的学生,或生病休息的学生,只要是余秋雨的课他们都会准时来听,用马小娟的话说,“个个变成爱听课的好学生”。
这使我想起邓丽君在红馆举办个人演唱会时,主持人对她作的访问。主持人说:“这个场面很感动,由此可以下一个定论,邓丽君的歌,邓丽君的人,可以算是老少皆宜,男女都爱。我在想啊,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如果让某些人来欣赏你,这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让所有的人欣赏,这倒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别人来欣赏你的?”邓丽君想了一下,笑着回答:“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不过我是觉得,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投入全部感情,今天我是歌星,我唱歌的时候,就把我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爱都用我的歌声表达出来了,内心的感受,不管是欢乐也好,寂寞也好,我都是用歌声表达出来了。”主持人接着说:“最要紧的一点,你的诚,你的纯,也把它们融合进去了。”
余秋雨的演讲和授课,除了他的水平和技巧,同样将他的感情,他的爱融合在他的知识里,与听众一起感动,一起思考,一起互动。这是他成功不可缺少的重要因素,也是他成功不可缺少的秘诀。
五、《文化苦旅》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