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冲程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后窗仔细查看。
窗框上的泥脚印的确清晰,但泥土已经干透,稍稍一碰便往下掉渣。
更何况程秀如今天天在房里待着,根本也不出门,好端端的怎么会踩得一脚泥巴。
再探头朝外看,后窗对着的是后院的菜园子,一行脚印延续到菜地边,离着老远才是后头的杖子。
若是程秀从窗口跑出去,也不可能逃去前院,只能是从后院翻杖子出去。
刚才窗户发出响声的时候程雪就直扑窗边了,窗口离着杖子那么远,不可能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想到这里,程双故作着急地说:“怎么办,小秀姐又跑了,这回奶奶肯定要骂死咱俩了。大姐,我去后院找人,你赶紧去告诉奶奶和大娘。”
说罢她拉着程雪往门口走,开门后原地踏步几下,然后砰地关上房门。
程雪不知道妹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很配合地站在门边不动。
程双站在门口,眼神在炕琴、箱笼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扫过。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大一会儿,炕琴的门微微一动,打开一个小缝。
程秀从里面朝外看出来,正好跟程双对上视线,顿时就呆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程双居然没有被自己骗过去,反倒将错就错把自己骗了出来。
程双走到炕琴边,拉开门道:“小秀姐,你想找什么说一声,我们帮你一起找,何苦自己费这么大劲。”
程秀脸都黑了,从炕琴里钻出来,咬着牙道:“没什么要紧的,不找也没关系的。”
对程秀这种花样作死选手,程双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
被这么一闹,程双也没了看美男的心情,搬了个凳子坐在门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程秀。
程雪也格外提高了警惕,对程秀几乎是贴身监视,不管她做什么都跟着,最多不离开超过两步。
程秀气得几乎吐血,但也完全没有办法。
在姐妹二人的严防死守之下,这一日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程双实在懒得在家里对着这些破事儿,跟程雪交代让她看着杨氏,第二天一早,便跟着银锁的车往镇上去。
“小双。”银锁赶着车,犹豫了半天说,“那啥,程秀定亲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你大姐了?”
“啊?”程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银锁又问了一遍才道,“我姐年纪又不大,着什么急。”
银锁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没敢再多说什么,讪讪地停了口,专心赶车。
程双原本还真没想过这事儿,毕竟程雪今年才十五,在她心里根本离成找婆家还早着呢。
这会儿听得银锁问起,她才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按着古代的风俗习惯来看,程雪还真就离成亲的年纪不远了。
她顿时有些心急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今家里这样的境况,就就算说亲也肯定是大字不识的乡下汉子。
程双想着用力摇摇头,这可不行,一定要找机会跟杨氏说说这件事。
她揣着心事到了铺子,进门就跟陆韫撞了个满怀,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
陆韫一把接住她怀里的坛子,右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走路也不看着点儿,跌了东西事小,摔着人可怎么好。”、
“想事儿想得走神了。”程双站稳身子,见秦皓站在陆韫身后,正一脸揶揄地看着自己。
“一大早这是吹的什么风,竟把秦家少爷吹过来了。”她说着故意看看外头的太阳,“这个时辰,怕是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还没回家睡觉呢吧!”
“姑奶奶,一大早就这么嘴上不饶人。”秦皓拱了拱手讨饶。
“我只是奇怪,你来居然没被林元景打出去。”程双眨眨眼睛取笑道,“哦,那家伙如今还下不来地呢!”
“地是下不来,不过底气可是都养回来了,你再早来一步,就能听见他扯着嗓子骂我了!”秦皓自嘲地咧咧嘴,“不过我今日可不是讨骂来了,是找你有事儿呢!”
“找我有事儿?”程双听得新鲜,自己跟秦皓八竿子打不着的,他怎么可能找自己有事?
秦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程双道:“还以为你今日也不过来了呢,好在碰上了,免得我再跑一趟。”
程双接过纸一看,居然是个高利贷的借据。
往下再仔细一看,下头签字画押的地方,落款居然是两江口程在玉。
这名字看着眼熟,与程老二程在山只差一个字。
程双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擦,这不是程老三的名字么!
根据借据上写的,本金三十两银子,月息十分,看日期到现在已经是三个月了,利滚利到现在已经总共四十两银子了。
“你这是哪儿来的?”程双看得吃惊,嘴都要合不拢了。
平日里程老三鲜少在家,程双对他没什么了解,谁知道不声不响的居然这么能惹事!
如今银贵铜贱,四十两银子几乎等于五十吊钱,乖乖,自家盖房子都用不了这么多钱。
亏得程老太太还惦记给老三老四盖房子,如今这么轻飘飘一张纸,一栋宅子就出去了。
秦皓转身回到店里坐下道:“这个借据签了三个月,到了该还钱的时候还没消息,该去催账了,正好我昨晚去查账,无意看到落款上写着两江口,就多留神了一眼,没想到也是姓程,想来可能跟你有些关系,便拿过来问问。”
“多谢你了。”程双叹了口气说,“这是我三叔。”
“嗯,你收好吧,我先走了。”秦皓起身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
“我……”程双拿着借据觉得像烫手的山芋一样,“这钱你不要了?”
谁知道秦皓脚下也快,等程双追出去的时候,人早就走得没影儿了。
拿着借据回到后院坐下之后,程双还是有些不安,拿着借据自言自语道:“能给免了利钱就已经很是感激了,总不能连本金都不还上……”
“他又不缺那几十两银子。”林元景闻言翻了个白眼道,“赌场里的钱,借出去又赢回来,对他来说就跟无本的生意一样,给你便拿着吧。”
陆韫道:“我觉得这笔欠债你还是别管的好,等会儿让向文乐把借据给秦皓送回去。”
林元景不解地说:“表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实在不行把钱给秦皓不就得了,至于么。”
程双却点点头认同道:“我管得了他这次也管不了他一辈子,人应该为自己做错的事承担责任,不然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林元景无奈道:“得得,你们两个都有道理,当我没说。”
程双把借据交给陆韫,看着林元景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不由问道:“你还生秦皓的气呢?其实这件事怪不得他,他也是为了你好。”
林元景翘着伤腿撇嘴道:“他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原谅他?就算他是为了我好,却也是一直瞒着我的,刚才你们不是说么,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总要让他得到些教训才是。”
“你倒是会现学现卖。”程双无语。
陆韫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干嘛!”林元景十分警觉地看向陆韫,“你想撵我走?”
“这么敏感做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陆韫无奈道,“你家老爷子如今也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住在这儿终归不如住在家里舒服。”
“家里无聊死了,不想回去。”林元景扭头不肯再说什么,其实他早就让人捎信儿回家说,除非林老爷承诺永远不会把外室和林元青认回家,然后把二人远远地送走,否则他是不肯回家的。
他不想多说自家的事儿,便问程双道:“双丫头,你家还真跟陶家定亲了?”
“是啊,你认识陶家?”
“因为她家要给傻儿子换亲的事儿,这几年镇上谁家不知道陶家啊!”林元景满脸不屑地说,“她家换亲的那个闺女也是个外室生的,后来因为儿子讨不到媳妇才接回去的,如今倒是利用上了。”
程双闻言觉得脑中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愣愣地想了片刻,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婚事和借高利贷的事儿联系到了一起,一拍手恍然道:“难怪我家老太太突然间答应让程秀去陶家换亲,原来是看上了陶家的财礼,为了凑钱给程老三还债啊!”
“昨个儿定亲你看见陶家少爷了?”陆韫好奇地问,“按理说有钱还能娶不到媳妇么?”
“陶家少爷倒是没看见,不过看到个美貌的小正太!”提起这个程双顿时勾起唇角,又禁不住地懊恼道,“都怪程秀闹事儿,害我都不能安生地看美男。”
陆韫闻言眯起眼睛,看着程双一脸回味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向自己道:“男神走下神坛就不值钱了是不是?”
程双“噗嗤”乐出声来,晃着陆韫的胳膊道:“哎呦喂,亲爱的男神,你今个早晨喝了多少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