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韫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为了表决心,除了账本和几身换洗衣裳,其余什么都没带。
甚至连家里的车夫都没用,自己赶着车就直奔清河镇。
马车行至半路,人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才想起自己别说是钱了,就连干粮都忘记带了。
没法子,只得在半途经过小镇的时候当了一身儿衣裳,这才勉强混了顿饱饭吃,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继续赶路。
因为陆老爷说过,不许陆韫去林家求助,所以他到了清河镇之后没做停留,直奔两江口而去。
程双这日正在家里揉搓晾晒的野菜,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声响,回头一看就见马车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多月未见的陆韫从车辕上跳下来,熟门熟路地直接进门。
“双丫头,家里有什么吃的么?饿死我了!”陆韫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揉着肚子问程双。
虽说在家休养了一个来月,但到底之前是伤了身子的,陆韫比离开前看起来消瘦不少,原本合身的袍子如今穿在身上都觉得有些晃荡。
“你这是回家了还是去逃荒了。”程双说着便去灶间,如今都是在老宅一起吃饭,自家好久都没有开火了,别说是吃的了,连米粮都交到老宅去了。
程双无法,只得先去银锁家借了一瓢面,回来做了手擀面,滚热的面条煮出来,用沁凉的井水一湃,又劲道又清爽。
葱花炝锅,自家做的豆瓣酱舀一勺倒进去翻炒几下,再打个鸡蛋下去,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酱就炸好了。
黄瓜切成细丝儿散发着清香,刚从地里拔的小水萝卜鲜灵灵的。
程双搬出炕桌放在树下的阴凉处,将面、酱和面码都摆好,又盛了两盘小菜上来道:“最近家里都没开火,东西也不怎么全,陆大哥凑合着吃吧。”
陆韫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端起面碗,把鸡蛋酱、黄瓜丝往里面一搅,就着水萝卜和小菜埋头大吃。
程双又盛了碗面汤放在井水里湃着,见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便端给他道:“原汤化原食,慢慢喝别着急。”
“好久没吃到炸酱面了。”陆韫喝了两口面汤,满意地眯起眼睛,拍着肚子道,“舒坦。”
程双收拾着碗筷忍不住道:“陆大哥不是回家去了么,怎么弄的这样狼狈地回来?”
陆韫闻言挑眉看向程双,心道自己之前信里虽说没写得太过直白,但也暗示了自己是回家退亲的,也对二人的身份做了一定的暗示,她没道理看不出来才对。
他刚进门的时候饿得要命没注意,这会儿才察觉出不对,便皱眉问:“我走前不是有封信留给你的。”
“信?”程双闻言也挑起眉毛,“什么信?”
“林元景!”陆韫一看程双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收到心,一拍桌子道,“这小子定是皮痒痒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林元景这会儿正在家里陪母亲看戏,突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黄氏关切地问:“景儿怎么了,该不会是受了风寒吧?”
林元景摇着扇子道:“娘,这都三伏天儿了,不热死就是好的,我倒是想受风寒呢!”
“那定是有人念叨少爷了。”一旁的乳母玩笑到。
黄氏闻言连连点头说:“怕是你表哥想你了。”
林元景如今一听到表哥的名字便心惊,不大自然地干笑几声,揉着鼻子道:“表哥在家好端端的想我做什么。”
“你表哥已经回清河镇来了,之后这一年就不走了。”黄氏见儿子还不知情,便笑着解释道,“你姑母叫人送信来,说你表哥跟姑父闹别扭,最后说定让他来管宝兴斋,以一年为期,看能否扭亏为盈。”
“完了完了!”林元景跳起身,“来人啊,收拾行李,我去舅舅家住几日。”
“去什么去!”黄氏一巴掌把儿子拍下去,没好气地说,“你姑父不许韫儿向咱们求助,但咱们不能放着不管,你爹和我不好出面,就得靠你了。”
林元景抱着脑袋想了半晌,叹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娘,儿子去宝兴斋看看。”
“这才对了!”黄氏跟在后头嘱咐道,“若是缺什么短什么便叫人回家来取,家里什么都有现成儿的。”
陆韫和程双此时也已经到了宝兴斋。
掌柜一早便知道少东家要来接管店面,因为这两年亏得着实有些厉害,所以也觉得挺没脸的,见到陆韫之后一直搓着手干笑。
趁着掌柜伙计什么的都围着陆韫巴结,程双便在店里转了一圈,各处打量了一下。
宝兴斋门面三间,到底两进。临街的是二层小楼的门面。
她到二楼转了一圈,顺势就着窗口朝后院儿看了看,后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第一进是仓库,堆放着各色货物。第二进乃是住处,掌柜和几个外地的伙计都住在这里,院里还搭了一架葡萄,架下隐约能看到有个躺椅。
看来这掌柜倒是挺会享受,铺子亏成这样也不着急上火。
这间门面位于清江镇中心最热闹的地段儿,按理来说,只要稍稍用心经营都不至于赔钱,更别说赔得那么多。
程双心里吐槽着准备下楼,正好与账房的邱先生打了个照面。
看着邱先生脸色怪异,眼神还有些闪避的模样,她心里暗暗在账房两个字前面打了个问号。
虽然陆韫说请程双帮着查账,但程双这会儿还没看到账本,这次过来是为了帮陆韫收拾住处,顺便看看店里的情形。
陆韫此时已经跟掌柜寒暄完毕,婉拒了掌柜要帮着收拾的提议,跟程双一起去了后院。
“我看店里的生意还是不错的,我跟掌柜说话那么一会儿工夫就来了好几拨客人,不知道账面上为何会亏这么多钱。”来到后院,见四下无人陆韫才对程双说。
“按说这铺子的位置,也不该是亏钱的地方。”程双点头道,“不过到底是什么问题,还要等查账之后才知道。”
“这个事儿就得仰仗你了。”陆韫看着程双道,“那账本看得我头都大了。”
“时候不早赶紧收拾屋子去吧,不然你今晚住哪儿!”程双被他看得脸上一红,赶紧转身进屋。
原本掌柜是住在正房东屋的,西屋布置成了书房的模样。
如今少东家来了,他自然不敢还占着正房,已经把自己的行李铺盖都搬去厢房,只是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给陆韫布置房间。
程双在房里看了一圈道:“被褥和帐子都没有,得去置办,茶壶茶碗也该买套新的。”
她转身见陆韫正往柜子里放衣服,只有可怜巴巴地两套衣裳,又道:“衣裳也该再去做两身才好,如今天热人容易出汗,时不时地还会有雷阵雨什么的,得多预备两套换洗。”
“那去街上逛逛看吧。”陆韫捏着袖袋里当衣服剩下的几钱银子,心道也不知够不够买床被子的。
“表、表哥……”林元景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看到程双也在屋里,更加不敢进来,“那啥……我过来看看你需要什么,我娘说家里什么都不缺,让……”
陆韫过去,一下子用胳膊箍住林元景的脖子把人扯进来。
“哎呦,表哥,表哥我错了……”林元景嗷嗷叫着。
“老实交代,我让你送的信呢?”陆韫一记暴栗敲在林元景头顶。
林元景不敢隐瞒,将自己怎么准备去送信,怎么被秦皓半路劫走,怎么被踹进温泉池子里把信毁了的事儿全都交代了。
“你说说,还能指望你干点儿什么!”陆韫气得点着林元景的脑门道。
“表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别说是遇到秦皓,就算遇到天王老子,我也先办表哥交给我的事儿。”林元景可怜巴巴地连连道歉保证。
程双见他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偏却生了双小狗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陆韫,像条自知闯祸了求原谅的大金毛,就差屁股后面生出一条尾巴来给他摇一摇了。
想到这里,程双忍不住笑出声来,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如今人都回来了,有什么话当面就说了,也用不着什么信了,既然弄坏就别纠结了。”
林元景闻言,赶紧起身给程双作揖道:“双丫头,我就知道你最好心,不像表哥这样凶残。”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程双抿着嘴,“总归是做错了事,也不能一点儿惩罚都没有。”
林元景的脸瞬间又苦了起来。
“我们正准备出去买东西,你跟着来付账好了!”程双说着狡黠地冲陆韫眨眨眼睛。
之前林元景虽说缺什么东西可以去林府拿,但是程双知道以陆韫的脾气,既然答应了不去林家求助,就肯定不会用林家的东西。
而且看他到自家时饿的那个样子,身上估计也是没什么银钱的。
程双原本打算自己先给他拿钱,却又担心他不接收,正好林元景送上门来赔礼道歉,这下不宰他一笔都说不过去了!
林元景听说只是帮着付账,心里顿时一松,一口答应下来。表哥不是说过么,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事儿!
陆韫看着程双笑眯眯的样子,心里也是一暖,这丫头,怕伤了自己的自尊,还特意用这个法子来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