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玉
在这里，我只是模仿李碧华的一条湟鱼——题记
瑜·鱼
女人觉得她和鱼之间有种天然的联系，双鱼座女生，名字与“鱼”同音。一双像鱼一样明亮的眼睛，喜欢一个关于鱼的故事：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流泪，因为我在你心里。她想，鱼的眼泪原来看不见呀，貌似鱼随时在哭。对了，她自小爱哭。
变色的男人
阿维最近为一家水族馆做设计，瑜刚好来看鱼，四目相对。阿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于是，他指着一条鱼没话找话说：“你看，这条鱼会变色！”女人记住了这种叫湟的鱼。看，那有多美，呵，会变色。
男人也会变色吗？
阿维会吧？
总之，阿维爱上了这个拥有一双美丽眼睛的女人，这让女人开心。他们第一次吃饭，女人把碗里的鱼挑去刺给阿维，把菜夹给阿维，自己吃得很少。她太喜欢这个人，减肥、节食全是借口，就是“爱”了——嘴上硬是不说出来的爱。她会细心的给他递纸巾，问他还要些什么，宛如他们已相爱多年。可是事实是，阿维追她，她矜持着，优雅着，不答应。可结果呢？
结果是相爱。阿维让她挎着他的胳膊，他们走在路上，阿维给她评点建筑或是店面，呵，这是他的专业啊，他总能分析得头头是道。女人听着，高兴着，她太明白自己了，自己再知道，再懂设计，也不愿表露出来，就让她爱的男人说吧，随他去，让他高兴吧！她看着阿维，发觉阿维的目光没偏向她，而是偏向街边的建筑、店面，她嗔怪地说：“你有一点好。”
“呵，什么？”
“不乱看美女，但也不看我。”
“哦，没有吧。”
“呵，你在看建筑和店面，这样好。”
“呃？为什么？”
“因为我总不至于跟一堆东西争风吃醋。”
阿维笑了，真心的。他觉得这个小女人真逗，他们就在这笑声中爱彼此多一点。
多一点之后呢？更多一点？也不尽然。
阿维算个艺术家吧？至少是个搞艺术的，他有搞艺术的通病——多情。女人第一次向阿维介绍女友小颖时，就发现阿维眼中闪着不一样的光，还好，随即熄灭了。女人很高兴，就因为那随即熄灭。
那天阿维穿了两件衬衫。一件淡咖色，一件红色。他就是用这淡咖和红色完成变色的。
“淡咖”专属于女人，上面有各种颜色的痕迹，阿维说：“忙着呢，配色到一半。”于是两人很快吃完了晚餐，说再见。临走，阿维又抱怨自己房东的无理，女人忙将自己找到的房屋资料给他，她拿出电话簿，一边细心地介绍资料，一边让阿维记下电话。
随后，她离开了餐厅。女人走着走着，手机响了，是个重要的客户。一接听，却断了线。呵，没电了，最近为了阿维的事老是忘记一些事，就像今天，竟然忘记充电。她拿出零钱，走到最近的电话亭，开始掏电话簿。咦？不见了，呃，对了，刚刚有拿给阿维看，一定是忘在餐厅了。于是，她又折了回去。
女人看见穿红色衬衫的阿维，只不过这件干净的华美的衬衫不属于自己，属于小颖。阿维握着小颖的手，十指紧扣，两人就那么摇啊摇，一直摇到街的尽头，呵，那也是幸福的尽头吧？女人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让她看见这一切，如此真切。为何不让自己近视、远视、散光、花眼……总之，别然自己看见。
她尾随着他们，他们逛商店，她也逛；他们一起争抢着吃糖葫芦，她也吃；他们过马路，她也过。在过又一个十字路口时，她看到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她记得彼刻，阿维也曾拥着自己过马路，呵，自己空有一双大眼，却从来不看左右的汽车……她再也忍不住了，嗑着泪，好想大喊一声，就喊一声吧？让阿维发觉他们被“发觉”了。可是，她真的有勇气接受他们的对不起吗？她不知道，不知道所以害怕了，不知道所以犹豫了，不知道所以被一辆车撞倒，送进了医院。
而他们，幸福得竟没发现这一切，十指紧扣着远去了。
女人的眼睛
治疗期间，瑜告诉所有人，包括阿维和小颖，自己要出差去海南，很久回来。然后，换了手机卡。
记得阿维曾说，无论你多生气，都别关机。那时他是用企求的眼神看着女人的，深深注视着女人美丽的眼睛。
女人也曾说，好。而现在，她不愿，也不忍遵守，让那张卡一直关机吧。
出院后，瑜去了别的城市休养，散心，上班。
似乎一切如常，女人依旧用她美丽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只是更卖力工作，不知疲累。喜好方面嘛，突然好像只喜欢黑、白，因为同事们没见她穿其它颜色的衣服。当然，也有男同事一见她就喜欢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呃，真迷人。
可随后，却没人要追她，因为女人实在不一般。公司开长会，职员们都被领导那悠长悠长的讲话弄得昏昏欲睡，耷拉了眼皮，唯有她仍然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领导看了，当众表扬她。她真的很卖力工作，一天当两天用。夜晚，办公室里，她一准儿在那，处理着明天甚至后天的工作。几次，打扫卫生的阿姨走过她身边，没见一次她合过眼，似乎她都不用睡觉。阿姨向主管反映，主管总是一笑了之。因为他知道女人的一切，受了什么刺激，怎样出的车祸，住了多久院，否则他不会答应对她的行踪保密，也不会让她来这个分公司。他知道女人是在害怕，害怕一旦停止工作，那个关于红衬衫男人的记忆，会再次回到她的脑子里。女人也的确这样害怕着，害怕那个红衬衫的男人向她展示悠长悠长的幸福，和小颖的。那个从小和自己要好的小颖，自己作为孤儿惟一的亲密的朋友。可现在，她看着以前的手机卡，伤心了千遍，却没掉一滴眼泪。她，和她爱的那两个人隔绝了。
工作努力自然得到提升，公司还专门为她配了一名助手。她没有欣喜，失去爱人的她如何欣喜的起来，面对同事的庆祝邀约，她都面无表情地拒绝，这太不尽人情。于是很快，关于她的闲言闲语传开了，总是一袭或黑或白的衣服，不苟言笑，工作起来不眠不休，那总归要睡吧？据同宿舍的人反映：半夜醒来，常常看她圆睁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那双眼呃，为何总是圆睁着呢？还真恐怖。
于是，她被疏离了。
同宿舍的人拒绝和她住在一起，主管也着急了，找她谈话。问她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需不需要休假？女人拒绝了，她对主管说自己还要更多的工作。主管不知说什么好，他觉得女人真是痴心，他也不忍让这样一个痴到心伤的人离开，于是他把新的设计竞标案交给女人，女人一看，嘴角微微一扬——主题：蓝色。为一种叫美人鱼的女款手机设计招贴广告。
女人很快有了方案，就叫“鱼的眼泪”。女人一直认为：当天空有大片大片水珠滑落时总有一个女人哭泣，为了什么，只有上帝知道。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因为那样哭起来才更美丽，在男人怀里时才会有最让他心疼的理由。
美人鱼的眼泪，够揪心了吧？
方案得到公司上下的一致好评，于是公司决定就用女人的方案参与竞标。女人在一个下着小雨的下午去了手机公司。在电梯口，她远远看见大楼外，阿维正向她走来，带着和自己一样的文件夹，另外还有小颖的，那被他拉着的一只手，十指紧扣的，悠长悠长的幸福……于是，女人逃离了手机公司，助手小张也只得惊慌失措地跟着离开。女人哭了吗？还是下午的雨代替她泪流满面？女人究竟流没流泪呢？
阿维因此又得到一个机会，女人因此降了职，小张也受到牵连。
随后，小张的死更是让大家彻底孤立她了。小张进公司已经两年了，为人谦和，乐于助人，公司上下对他都很满意。女人升职之后，小张就成了她的助手。竞标事件之后，虽然小张嘴上没说什么，表面也一如往常。但似乎不再那么开心了，可好像之前小张就不那么开心了，是啊，和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在一起怎会开心？月初，清晨6点，小张为了当月的计划早早来到办公室。女人也在，小张看到一双圆睁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很亮……早7点，早到的同事看见倒地的小张和女人依旧圆睁的双眼。后来呢？女人去医院和小张聊过一次天，没多久，小张就死了。
大家都哭了，有的伤心，有的害怕。唯独女人没哭，依旧圆睁着双眼，行尸走肉般，她到底怎样想的呢？她正常吗？死的可是和她朝夕相处的，甚至受她牵连却也没说出什么怨言的助手啊？难道她的心不会动吗？
其实，说不定她的心在滴血呢？
随后，大家拒绝和她一起工作，闹到了主管哪。主管找她谈了话。结果是女人继续上班。办公室沸腾了，大家决定集体罢工。主管在大家坚持下，让女人回家休养。女人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小张的不开心是因为他的了绝症。关于这，女人知道，她和小张那样深入地聊过。
这样一种鱼
周末，女人接到医生复查的通知。又一次进了医院。
几个月前，女人车祸进了医院。医生同她商量：“你要保住命就得摘除双眼，你视网膜受损得太严重了。”
女人说：“不要！”因为男人说过，我最爱你那双眼睛。
医生说：“只有移植了。可现在没有捐献者，你却要马上动手术，必须！”
女人说：“不要！”因为男人说过，我最爱你那双眼睛。
于是……你听说过吗？有人说，有这样一种鱼，叫湟，对，它会变色。
它是青海湖中的特产，以其鲜嫩味美而著称高原。
它在鱼类中属鲤科，因为它们的身体裸露没有鳞片，又叫做“青海湖裸鲤”。
它是迄今为止人们发现的最耐盐和碱的淡水鱼。
它每年去往产卵地的必经布哈河——青海湖最大的入湖河流。每一个看过它经过的人都难以忘怀。不过现在再也看不见了。
但这都不是专属于女人的，属于女人的是：这种鱼的眼和人类的最为接近，女人为了保住双眼选择了铤而走险，她“不要”的代价是她要接受这个全新的医学试验，移植湟鱼的眼睛，吃大量的抗生素，忍受着剧烈的排异反应，甚至割去重做……这一切她都心甘情愿，即使从今以后，没有眼睑，睡着时眼睛也是圆睁着的，只认黑白，永远也不会流泪了……她也是那时才知道，鱼的泪不是流在水的心里，而是它根本不会哭。只因为男人说过，我最爱你那双眼睛。
可她真的没后悔过吗？有的。她原本以为，可以为那个男人流泪一生一世。
复查完毕，医生说：“很好，已度过了危险期。”
女人知道，此刻，那双湟鱼的眼睛真的属于自己了，哦，那双男人喜欢的眼睛又回来了。走出医院，她换上了以前的手机卡，开了机。路上，她偶然遇见阿维，她的目光和阿维相对，冷艳而温柔。阿维似乎被震动了，而女人却跑开了。
阿维的电话打来了，一次，两次，她没接。
第三次她接了，因为阿维说过，他只给三次机会。
电话里，阿维发火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联系我？……怎么关机了？不是不许关吗？为什么关机？”
瑜说：“我想让你更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