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天气就像街边那条大白狗嘴边耷拉着的舌头,湿嗒嗒又黏糊糊,让大街上密集穿行的行人气急败坏、痛苦不堪。
略显颓废的大白狗半躺在阳光里,虚着眼睛,慵懒地望着街道尽头处的一座建筑。
那是一栋年代稍显久远的欧式别墅,与这条街道上其他造型简洁、追求实用的建筑物不同,它的外形明显偏戏剧化,就像那些老电影中华而不实的布景,脱离生活地炫耀着主人曾经浮华的生活。
悠长的岁月在这栋建筑物淡黄色的墙面上留下了一道道难以掩饰的深刻皱纹与斑纹。不过,老归老,它却倒并不因此而显得破败与不堪,甚至反而因为一种厚重的历史感而显得有些神圣和庄严。已然出世的它悄悄将自己隐藏在四周茂密的树丛中,如果不多加留意,很难让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枯燥乏味的时间、背景介绍完毕,下面来看看出场人物。
在那幢建筑物的屋檐下,此刻正站立着一名少年,而在他的前方,是一扇紧闭的蓝色大门。
少年大约十多岁的样子,容貌清秀,穿着干净的咖啡色粗布裤子与米色亚麻衬衫,不知是否是因为先前淋过那场转瞬即逝的雷骤雨的缘故,他湿漉漉的头发背梳向脑后。
“呜噜……”警觉的大白狗,费劲地支起毛茸茸的身子,呲着牙对陌生的少年发出警觉的低吟。
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少年并没打算搭理它,他双眉紧蹙,将一只瘦弱的手臂伸向大门上的铁环作欲敲状,但片刻后,他又将手放了下去。
“呜噜……呜噜……”大白狗对于自己被无视而感到愤怒,它喉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这种烦躁的情绪显然也影响到了潜伏在它身后准备偷袭的野猫与树上聒噪的鸣蝉。
“Keyboard老师,麻烦给我升一个Key!”鸣蝉朝树下大声吼道。
跟着,在进行简单的分工后,动物们默契地组成了临时乐队,开始合唱《仲夏狂想曲》。
虽然周遭充满了狂躁的声响,但这完全干扰不了那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纠结少年,他只是习惯性地稍作犹豫,又再次向门上的铁环伸出了手。
而就在他白皙的手指将要触及到铁环的一刹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穿着宽大睡袍的高个银发男子,打着哈欠,慢步从门里走了出来。
“师傅!”差点扑空、跌一跤的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跨步上前紧紧抓住了银发男子的衣袖。
“喂,你这烦人的家伙,怎么还赖着不走啊?”吃了一惊的银发男子将那个没打完的哈欠费力地吞进肚中,他气急败坏地将衣袖从少年手中挣脱,“不是说了嘛,不要叫我师傅!如此高的耻度,让别人听见多害臊啊。”
显然,从银发男子没好气的抱怨中,我们可以得知,他俩之前已经见过面了,而这次见面所带来的各种问题似乎让银发男子很是不爽。
在从少年身旁疾速绕过后,银发男子从自家门边的石阶上拾起一把浅绿色的塑料水壶,拿到眼前晃了晃,“啧,没水了……”他自言自语地抱怨着,朝左手边的水池走去。
“可是……可是我父亲让我一定要拜您为师的!”少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路尾随着极力忽视他存在的银发男子,父亲与他分别时的教诲言犹在耳,“凡事贵在坚持,这世上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得住没皮没脸、没羞没躁的死缠烂打,想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你父亲是谁啊?”憋着一股子气,为水壶灌满水的银发男子终于忍不住粗鲁地打断了少年父亲的甜蜜回忆,他推开跻身到他跟前的少年,走到院子中央,“喔喔,花要开了呀!”跟着,他弯下腰,欣喜地欣赏起花坛里一株株含苞待放的紫色花骨朵儿来。
“我父亲,叫宇文诚!”死了都要赖,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的少年充满自豪感地大声介绍道,“他可是……”
“嗯,不认识,不认识。”银发男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继续跟个变态似的,一脸陶醉地轻轻嗅吸着鼻尖处的花瓣,“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吧,要是你再缠着我,我可要报警了!”
“可我父亲认识您,还说您本事可大了!”不畏恐吓的追梦赤子依旧执着地用敬语强调着,“对了,他还千叮万嘱,让我把这个东西作为见面礼转交给您。”
言毕,少年窸窸窣窣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的布袋。
布袋摊开来足有一个拳头大,胀鼓鼓的,袋身中央用金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宝”字。
“给我的?什么东西?”一听说少年和他的父亲居然还为自己准备了礼物,银发男子忽然来了兴致,他稍微偏起脑袋偷偷瞄了一眼,“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收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啊。”
“我父亲给我这袋子的时候也没跟我说里面装的是什么,”少年挠了挠后脑勺,“不过我猜一定挺值钱的,因为我出门后偷偷打开袋子看过,里面的东西可是闪闪发光呢!”
“闪闪发光么……这样啊……”银发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少年身后,“让哥哥我看一眼……”他伸手从被吓了一跳的少年手中抓过那个灰布袋子。
“喔喔,你刚才说你的父亲叫夏、夏侯什么来着……”银发男子的瞳孔在逐渐放大。
“复姓宇文,宇文诚。”
“啊,对对对,欧阳诚嘛……哈哈哈,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秀气的家伙嘛……”待银发男子终于看清布袋里所装的东西后,貌似恍然大悟、嬉皮笑脸地轻抚起少年的头来,“啧,原来你是他的儿子,嗯嗯,仔细看你俩长得确实挺像的嘛,啊哈哈哈……”
“是宇文诚……”少年再次怯生生地纠正道,“还有……我的父亲是一个大胡子,而且他曾说过我是他收养的……”少年对银发男子突然性情大变,感到有些诚惶诚恐。
“喂,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银发男子收起笑容,神情抑郁地打断他道,“这世上的事啊,只要认真,就输了,明白吗?”他嗓音低沉,神情萧索,似是含有无限伤心,但语气之中自有一股威严。
虽然不明白银发男子为何要突然模仿《笑傲江湖》里的风清扬,但为了给足其面子,少年还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你方才说来这儿是想跟我学点东西是吧。”银发男子于不经意间将布袋揣进了怀中。
“嗯嗯,我父亲说……”见机会已经到来的少年忙不迭地答应道。
“不要一天到晚你父亲这你父亲那的了,”银发男子再次打断他,“你,赶紧跟我进屋吧。”
就这样,少年和他那口中称呼为师傅的银发男子,一前一后朝屋子走去。
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呢?少年内心深处忐忑而又兴奋地期待着。
哼哼,他断然不会知道,那命运的齿轮呵,已经一枚紧扣一枚,朝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开始转动了。
“等等,你刚才有听到些什么吗?”走在前面的银发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低声问他身后的少年道。
“听到什么?”少年没闹明白他的意思。
“嘘,你仔细听!”银发男子将食指放在唇边,“似乎空气中有个浑厚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叨逼叨着什么……”
“那个啊,可能是旁白或者画外音吧……”
“旁白?啊,对的,是旁白没错……”银发男子尖起耳朵又仔细听了听,点点头同意道,“你瞧,这真是个疯狂而又奇妙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