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少爷,七姑爷暴亡!”
大街上,一个慌张小厮挤到少年身边,那停滞少年霎时怔住了,良久缓过神来,缓缓道:
“那女人知道了吗?”
“应该还没有!”
一声低叹,许仲茫然仰望星空,感慨道: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避免不了,死鬼老爹虽然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没有节操,但只是刚刚行到中年,看着还能再活二三十年,却是依然如历史轨迹一样,无可避免地翘辫子了?”
眼睛闪过一丝挣扎,步伐沉重,很快就回到了许府。
汀州城有三股大势力,分别是诸葛豪门,邵家和许府。许府占据汀州城过半运输贸易,是名副其实的土地主。
一般像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是市井人家求之不得的天大幸事。不过对于许仲来说,却事实并不是如此。
许府的太上老祖年轻时天资聪颖,十六岁觉醒血脉,纵横天下,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在汀州城单拳只手打下了倘大根基,并且繁衍生息,诞下能人子辈无数,一跃迈入豪门大族之列。
许仲的娘辈便是太上老祖之孙女,孙辈排行第七,才能出众,自小便扬名汀州城。只不过,许仲老爹却是个不为人知的入赘货色,年轻时候是否风*流倜傥许仲不知道,
自他懵懂年少开始,老爹便埋葬自己,终日借酒消愁,昏昏沉沉,孤执一人住在简陋草屋中,被家族抛弃,被所有人遗忘,混吃等死。
老子被人厌弃,儿子也跟着堕落,许仲在这个豪门大族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身为入赘的杂生子,遭人横眉冷眼不说,他老娘也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于是他从小没人管教,放逐自流,凭着身上固化的许府光环,宁愿在外混吃混喝,一刻也不愿踏进这许家大门,受人指指点点。
但此刻,许仲不顾那些门仆冷翻白眼,面色阴沉从偏门进入许府。
许府大院琼楼玉宇,鳞次栉比,处处显示着大家族的雄伟与华贵。
刚行出几步,对面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之人是一个身穿上好绫锣绸缎,昂首挺胸,放荡不拘的年轻男子,正是许仲大伯的嫡儿子,他名义上的堂兄许樊。
紧紧跟着许樊身边的,是他一个远堂表亲,名为邓平,嘴尖薄舌,一副奴颜媚骨,时不时对着许樊一脸谄媚。
路过许仲身前的时候,许樊突然一伸手,拦截许仲去路。
“听人说,你那渣滓老爹挂掉了?”
许樊抱着双手,一脸戏谑看着许仲,眼中全是讽刺之色。
许樊在汀州城的名头响亮,当时十一岁就已经感悟到玄气,如今年方十六,早就锻炼有成,前不久刚刚成就炼体巅峰,天资卓越,眼下只需等待几日后五年一度开启的图腾祭坛,到时一旦觉醒图腾
血脉,那就龙出深渊了!
许仲和这些许府才能出众的年轻子弟,从来就谈不到一处。
他们从小就有无数的秘药培养,家族中功法秘籍任选,而许仲却压根没有。
他老娘不理睬他,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施舍他分毫,当初年幼时和其他族人一起参加炼体,他进境神速,力压群雄,也算风光了一阵。但是没有后续功法,再加上他心灰意冷,便没有再埋头修炼,始
终未能冲破障碍,踏入炼体巅峰。
许仲也暗中努力过,因为这是成为猎魔人的必经之路,必须突破后才能得到觉醒机会。
但是没有功法秘籍,无人指示教导。修炼一途处境维艰。
“杂生子,说你呢,哑巴了?我说你爹是个渣滓废物,莫非你还不服气?”
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站在许仲面前,许樊颐指气使,戏谑的看着他。
这样的欺辱,许仲并不是第一次遭遇,他在外头装作风光无限,但是一回到许府,他那杂生子地位比一些奴役还不如,他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所以往往能忍则忍,
但眼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是不是那邋遢老爹走了还被人辱骂的原因,表面上安然自处,但内心深处显得格外烦躁。
“你给我闪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仲抬起头看着他,强忍怒火说了出来。
“哟,看看你怎么说话的,劳资名义上好歹也是你堂兄,瞧你衰样,莫非是心里对我不满?”
许樊冷冷上前一步,手指戳着许仲,不屑道:“你花天酒地、不学无术,败坏许府名声,我身为家族嫡子,稍微教训一下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许樊哈哈大笑着,不待许仲争辩,就重重一拳,蛮横击打在许仲胸腹上,随即头也不回冷笑离去。
许仲受力不住,痛苦一叫,摔倒在地。
许樊一走,他的表亲邓平立刻奴颜媚骨跑上去,路过许仲的时候,他突然回头一口唾沫,‘呸’的一声朝着许仲吐去,许仲在地上强忍痛楚,连忙躲避。
“哎呦,居然躲开了啊?樊哥,你家这只混吃等死的货色,还挺像饿狗扑食嘛……”
朝着许仲嘲讽了几眼,邓平这才屁颠屁颠跟上许樊的脚步。
周围的奴婢看到这一幕,不足为奇,司空见惯。
没有人朝许仲投来怜悯的眼神,反而嬉皮笑脸而去。
许仲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擦了擦嘴角血迹,看着许樊和邓平昂首阔步离去的身影,充满阴冷的瞳孔中,笼罩出几分狠毒。
“猎魔人,若我是个觉醒血脉的猎魔人,若是我已经迈入淬脉境,又岂会有今时今日!”
“不过今天过后,理应就是我重获新生的机会!”
“许樊,还有狗奴才邓平,这些年来的羞辱老子记下了,别给老子逮到机会,不然百倍奉还!”
握紧起拳头,许仲转世重生两天来,却是第一次露出愤怒。
想了想,还是脚步阑珊地朝着破旧老宅走去,虽然他一直不想面对老爹的问题,甚至刻意避过,但命数这东西,不管你如何推脱,那牵扯自己一生转折的契机,仍然以这种粗暴蛮横的姿态砸来,逼
使他无法躲藏,不得不冷着脸拖着身子而去。
许仲的父亲,名为庞朗,温文尔雅,听说年轻时候也是神采飞扬之辈,许府许七娘许澜芳,当年是那么美艳绝伦的妙人,都被他勾去了魂魄。
缓缓迈进破败的房门,一群掩着嘴鼻的杂役丫鬟正在远处围观,庞朗脸色发黑趴在地上,屋子里酒腥和屎尿气味混杂在一起,臭不可闻。
“死鬼儿子来了……”
看见许仲到来,丫鬟鄙夷不屑离开,看来不愿继续耽待下去。
许仲此时的目光,徐徐停留在庞朗身上,这个男人早就垮了,哪怕自己重生回来两天多,但以他如今能力依然无力作出改变,每天躲在外面强颜欢笑,会有这个结果,许仲早就能预见。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老子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死法,说不出的惨烈。
许仲蹲了下来,看着他老子满手鲜血紧握着的鲜红之物,以及早已空空荡荡的心脏,苦涩摇了摇头。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整整十多年来,你我从来就没有如父子般交流过,哪怕重来一次,你也没有被我了解,可悲的是,如今你我人世相隔,竟然感觉我俩是如此陌生。老爹,呵呵……想来我
就是那传言中的不孝子,你的离去,我竟然没能落下半点泪花。”
他自嘲地笑笑,却是满嘴苦涩。
徘徊了一会儿,外面缓缓传来步摇的叮当声,许仲回过神,一个身穿紫绛色百褶裙,头发盘成髻,玉钗松松簪起的美妇,在一群奴婢簇拥下走了过来,她远远望了眼庞朗的尸体,叹了口气,淡淡道
:
“别停滞太久,熬臭了,他是你爹,看在这情面上,你就找个空地埋了吧。”
说罢,冷漠如前世一样,也没有多看许仲一眼,径直走了。
许仲笑了笑,习以为常,他用嘲讽调侃的眼神看着庞朗,道:
“老爹,你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年轻时候声名远播,无数痴情怨女为你着迷,没想到死了之后,人走茶凉,你的相伴就只是匆匆瞄了一眼你的死相吧?”
心里悲凉万分,却没有流露出来
许仲对这地方已经失望透顶,咳嗽着将庞朗的尸体伏在背上,不理会旁人厌弃的目光,
一路阑珊走出了许府,弄了一辆马车,许仲目光黯然,将庞朗运送到了城郊外,找了个人烟稀少的树林停下,之后默默出神。
“这里钟灵毓秀,湖光山色,正适合你长眠,地下阴气也重,想来风*流女鬼不少,若是你死后依旧风*流倜傥,这里就是放荡不拘的不二之选。”
“我许仲再怎么不孝,也是你遗留的血脉,这一身血肉有你一半功劳,不过你故去的早,我又不成气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你安葬在此处了。若是你老泉下有知,就庇佑一下你这个快被人遗弃的不
孝子吧。”
看着庞朗那手中到死仍旧紧握不放的鲜红心脏,一封绝笔信从他怀中徐徐滑落,怔了一阵,许仲终究鼻子一酸,滴滴眼泪终究忍不住流了出来。
许仲匆匆擦拭,伸手拿起了这封今后改变他一生命运的绝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