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中学的校友闹够了,安静下来,冰儿有点恋恋不舍,明天她要回老家一趟,然后就不回来了,直接去北京。
“花儿,要是臭虫以后欺负你,记得联系我,等我跟一龙他们好好学几手,无论我在哪里都赶回来凑她。”
“知道了,你也不要老一个人飘着了,遇上了合适的男人别放过了。”茵茵眼圈里又泪水莹莹的。
三个女人互相拍着手,唱起了她们的私房歌:菜花菜花你快开,等着蝶儿飞过来,采了你的花花脸,不让臭虫咬花粉。臭虫臭虫可真坏,顺着叶子爬上来,咬坏菜花不结籽,
冰儿点了点头,拉起楚楚,“走,今晚上霸占你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冰冰一个人起来,昨天晚上跟楚楚商量好了,一龙跟五龙六龙的三人组直接飞北京。
他叫上自己带来的阿龙,悄悄地走了,离别的场面她有点怕,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敢面对茵茵。这一次她是要回她的老家,一个小时候的梦,一个不由自主地经常会想起来的小男人。
车出了市区,沿着刚修好的公路一会儿到了她老家的县城,跑了有几公里,车就拐上了土路。老家里的人还是挺穷的,几位亲戚还在地里刨挖,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想起他们满脸的木色,冰儿心里就疼疼的。她不敢让人知道,她就出生在那么一个小山村里。这一次不知道小海哥会长成什么样子,她8岁的时候随父母返了城,临别的时候,小海哥做了一把木枪塞到她手里,还用染鸡蛋的色子染成了红色。现在,这把手枪就在她随手带的包里。
车进了村子,中午她还要吃一顿亲戚们做的饭,父亲的两个大哥特别龙,好象跟自己的父亲两辈人似的,家里的几个哥哥姐姐她认不出来了,小时候粉嘟嘟的小脸被岁月刻划得多了些粗笨的皱纹,不到40岁的人,看上去跟五六十岁似的。这就是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家乡,村前的那条小河多少年地流着,记录着这个大山里的村子的几许苍桑。
人都变了,亲情里多了几分不平,亲人们的眼光里多了几分无奈,如今他们的孩子不再守着农村,也都被逼着外出打工挣钱。钱成了人高人低的唯一标志。
冰儿的家在村东南头,东边是一个大水库,山上的溪水弯弯曲曲的流到水库里。小海哥的家在村西北头。小时候的小海哥是个水鬼,夏天里放了假,除了吃饭,几乎就在水里了,晒得黑不溜秋的。
晚上冰儿坐在水库边的小山坡上,拿着城里的小姨给她买的口琴,吹一些曲子。记得小海哥最爱听的是李谷一唱的那首歌: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望穿双眼盼亲人,花开花落几春秋。
亲亲的小海哥,你还记得冰儿吗?
吃完了饭,亲人们都散了。孩子们围着冰儿的轿车唧唧喳喳地玩闹着。她家的旧房子已经推平了,盖上了三栋大瓦房,最西头那一栋是给父亲留的。父亲每年会回来几次,妈妈对这里感情特别不好,嫌自己命不好,想当年的美女回了城,沦落到在服装市场摆滩混饭吃。回了城,妈妈几乎变了个人,疯了一样逼着小冰儿学钢琴,学舞蹈,学表演,在冰儿的心里,城里的孩子真是好苦好苦的,简直成了父母为实现某种理想的****机器了。
冰冰经常会在晚上,想起老家屋子里的那棵柿子树,想起小海哥光着屁股在水里听她唱歌,听她吹曲子。冰冰只在上小学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听说小海哥出去打工了。本来两个人约好,等上高中考完大学,那个牛郎织女每年一次的挑着孩子在一起亲嘴的日子就在柿子树下见面,不知道这算不算孩子间的山盟海誓。两个孩子把日子搞错了,把阳历的7月7日当成了阴历的。在孩子的心里,被生生分开的两个人儿,也许会在大学里手牵着手,一起高高兴兴地上学,一起放了假,回到这个小山村里。
严格地讲,冰冰现在还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只不过因为片约多,一年上不了几个月的课。
吃完夜饭,冰冰叫阿龙别跟来,她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那棵柿子树下。这棵大树是小海哥显本事的地方,不到时节,他就嗖嗖地爬到树上摘柿子,两个人笑着咬一大口柿子,结果舌头都涩得伸不出来了。
有一次过家家,小海哥非要跟她拜堂成亲,还要学着天仙配里的老槐树开口讲话,让他们配成夫妻。小海哥坏坏的,学着大人的样子,抱着她在脸上亲了一下。
水库对面已经盖了几间机房,是村里那几年大修水利盖的吧,上面写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涂的油漆差不多掉光了,几乎成了灰色的,只有间或的几点红色,还能让人想起它当年的鲜艳。
冰儿漫无目的地走在新修的水库大堤上,心里被儿时的思绪缭绕着。突然她听到了熟悉的口琴的声音,那是她临走时送给小海哥的。
“妹妹找哥泪花流,花开花落几春秋。”
看到了,小海哥坐在当年她坐过的小山坡上,深情地吹着口琴。冰儿走近了,拿出了那把木枪。
冰儿的眼睛湿润了,站起来的小海哥,手里拿着口琴。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
“为什么把名字也改了,”冰儿把手伸给了夏威。
“我爹算命说海字犯冲,就照着风水先生的意思改了这个名字。”
“高中没念完吧,”
“我把校长的腿打断了,在管教所呆了一年。”
“你呀,就爱打架。”
“茵茵姐怎么舍得放你回来。”
“我说,家里有急事。”
小海哥拿着手里的口琴,递到冰儿的手里,冰儿也拿出了那把小木枪,上面有些颜色已经掉了。
“冰儿,我再把枪油一油吧。”
“不,”冰儿又小心地把木枪放到了包里,她把口琴递给了小海哥,“吹个曲子我听。”
两个人在山坡上坐了下来,夏威把口琴含到嘴里。
冰儿跟着曲子唱起来: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流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泉水呀泉水,你到哪里,你到哪里去,唱着歌儿弹着琴弦,流向远方。请你告诉我的心上人,不要想我也不要想家乡,只要听到这泉水叮咚响,这就是我在他身边轻声歌唱。
冰儿唱着唱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小海哥,”冰儿嘤咛一声扑到了夏威的怀里。
童年梦缠绵,远行夜思念。华服遮旧人,还偎儿时伴。
“小海哥,我要你陪着我。”
“现在不是陪着你吗?”
“一辈子陪着。”
冰儿搂着小海哥的脖子,干脆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把脸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胸膛上,“谁也不能跟我抢。”
“我不能!”
“为什么?”
“我不能这么过一辈子。”
“你不能靠楚楚他们太近了,茵茵玩够了就换新花样了。”
“我谁也不靠。”
“跟我上北京。”
“有一龙他们,我留在这里挺好的。”
“挺好什么,你不是还要到工地打工吧。”
“天无绝人之路!”
“从小你就气我,一身的驴脾气。我不管,我想你了,你就得去找我。”
“我会。”
“亲亲我。”
冰冰闭上眼,夏威迎着冰冰等待的嘴唇,把多年来封存的记忆对接上了,两片嘴唇真切地传递着那份纯真的梦。冰儿****的心海张开了,扩散着。阿龙慌慌张张地找了过来,“冰儿姐,陈老板的电话,说有特别急的事。”
冰儿拿过阿龙递给她的电话,拔通了陈伟雄。
“我是阿冰。”
“小威是不是在你那儿,茵茵的老公从香港过来了,叫小威注意点。”
“知道了。”冰儿放下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没想到楚楚的调查机构效率这么高,她就透了那么一句话,就让他们查出了夏威的底细。什么事也瞒不过这个漂亮精明的臭虫。
“阿龙,你在路边等我,咱们马上走。”
冰儿把手背在后面,仰着头,若有所思地往山坡下走。
“茵茵的老公回来了,你怎么办?”冰冰看着走在她身边的夏威。
“我还回我的狗窝住。”
“我有好长时间不能回来,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踏入黑社会。”
“我知道了,等我混不出样了,你就养着我吧。”夏威有些勉强地跟冰儿开了个玩笑。
“我倒希望是这样。我得走了。”
夏威抱住了冰儿的腰,冰儿的身体柔软得象一根刚长出来的柳条,“小海哥,我真想就这么跟着你,种上几亩地,养上几只羊,养上几只鸡,过一辈子。”
“别傻了,走吧。”
夏威看着冰儿恋恋不舍地上了车,他拿起了口琴,唉,妹妹找哥泪花流,哥哥心里也忧愁。打工挣不下一片瓦,哥哥拿什么娶你回家。
回到家,夏威躺在床上,两眼大瞪着,看着房子上的木头,家里连个天花板也弄不起,高梁秸糊的靶子上还吊着长长的黑灰。也不知道父母这一辈都怎么混的,大哥二哥结婚还弄了一屁股饥荒。
明天,难以想见的明天,夏威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过早地开始考虑起兴家立业的大事来。
第二天一大早,夏威就坐上了早班去东港市的汽车。
到了东港市他又到了原来打工的那个小饭店,老远看到老板娘坐在那唉声叹气。
“红娥姐。”
老板娘一抬头,看见了夏威,“啊呀,你个小威子。”接着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没用了,”她用手指了指那块写着转租的牌子,“没心劲干了,那一位又喝又睹的,挣两个钱还不够他上赌窝的呢。”夏威拉着老板娘,顺手把那块转租的牌子也拿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干什么,大白天的。”老板娘一下子就想到了******的问题,那个死鬼肯定这个时候起不来,让夏威干一伙,拿什么奉献都行。
“你都马上发财了,还这么唉声叹气的。”
“我发个屁呀。”
“跟你说,红娥姐,真的,有钱赶紧再租两间门头。”
“内部消息?”
“绝对可靠。”老板娘红娥的这间小饭店,是一家不太景气的纺织中专的房子,随着人们的注意力向赚钱行业转移,这家职业中专的生源越来越少,眼看着就办不下去了。最近,职业中专的楼前的一大片烂尾楼开始拆了,工地上到处是忙碌的民工。
这个职业中专马上就要被东港市的重点中学——三中收购了。现在的家长送孩子,哪怕多花钱也得把孩子送到一个好学校,所以,教育资源丰富的重点学校,家长们都争着往学校里挤,使得这些中学的学生的数量大量激增,不得不向外扩张。这是一件好事,好多不符合分片范围内的学生,只要想进他们的学校,一笔不菲的赞助费是必须得拿的,小则几万,多则几十万。
老板娘听完夏威跟她说的好事,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这个女人是一个志向远大的人,她每天经常浪费掉几十万脑细胞来考虑怎么发财的问题。她发财的主要目的是包一个二爷,比如夏威,有这么帅气的小伙子陪着睡觉,那一晚上不得弄他个五伙六伙的。
“小威,你把这么好的消息告诉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看姐姐我,要什么没什么。”老板娘想到这一茬心里又疑惑起来。
“红娥姐,人在困难的时候被别人帮了一把,是会记一辈子,当初是你不嫌弃我这个破厨师,留下我,我怎么会忘。”
“小威就是心善,”老板娘被夏威说得心里美滋滋的,人逢喜事胆气壮,肥嘟嘟的老板娘一激动突然抱住夏威,在夏威脸上亲了一口。与夏威搞一次亲密接触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夏威在用手摸挲着刚才被亲到的地方,感觉那股浓重的大葱味还在脸上,“姐,你看你,等咱们赚了大钱,你多包几个二爷,想跟谁亲跟谁亲。”
“我谁也不包,就包你。”咱们的红娥姐说着话,脸上竟有些红润起来。
“好了,咱们不能光说话,得有实际行动。是不是应该找隔壁那二位老板谈谈了。”
“对,有思想,见行动。”
二个人出了自家的这个小饭店,先到了那家音像店。老板雇的那个小姑娘正在那儿打瞌睡呢。唉,也是,整个购买力上不去,看VCD这种精神享受的事就更沾不上边了。
“你老板呢?”红娥象一位骄傲的公主似的问咱们的私家音像店营业员。
“找我干什么?”音像店的老板吕英从外面回来了,三十多岁的一个女人,脸上挺白净的,身段不胖不瘦的。
她原来是一位吕剧演员,后来吕剧团不太景气,她自己挂在一个私人演出公司里,有时候唱唱一些民歌什么的,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门口弄这么个店看着,反正不死不活的,还算过得可以。最近,她参加了一个形体班,上午生意不好的时候就去练上二个小时,听公司老板说,最近跟宣传部接了个头,要送戏下乡,吕英的吕剧要排上点用场,吕英戏称为这是她吕剧事业的“回光返照”。
吕英把红娥和夏威让到里间小屋。“我们中午的盒饭能不能降到一块五。”
“怎么还往下降呀,你看看你,吕剧团的大台柱子,未来演出公司的红明星,五毛钱都舍不得花。”
“一家不知一家苦,这个店我都不想要了。”
“行,你的困难我帮你。”
“怎么帮,白吃两个盒饭。”
“你看你,就知道盒饭,是这么个事。”
红娥姐演起戏来也很逼真,把想盘她的音像店的想法说了出来。你看小威吧你都知道,人地道,心还好,这不人家遇上有钱人了,有了钱了,那个什么还不忘旧情,回来感激我,报答我,考虑到你还要忙演出,走穴什么的,弄这么个店不挣钱,也不好。我寻思着,替你盘过来,人家小威要在这大干一番。你看看都这么多年了,能不能便宜点。
“小威,这是真的?”吕英还真是没想到,这个店还有半年时间,这下好了,不用愁交不出租金了。
“真的,英姐。英姐这么漂亮,应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行了,小威,就你会说话。”她又悄悄拉过红娥,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那个小姑娘怎么办,人家正儿八经地搞营销专业的呢。”
“留下。”红娥姐财大气粗地说。
“红娥姐,你看,这几年我也没赚到钱,这个店,咱们就不跟学校那儿改合同了,反正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咱们签个转让合同行不行?”
“行,租金你得减点。”红娥还是狠有经济头脑的。
“这,”吕英有点为难,最后答应一个月减50。
那一家商店和礼品店合租的房子也谈了下来,夏威本来准备到酒吧去,说是让红娥姐感受一下灯红酒绿中体验一下包二爷的气氛,结果咱们的有远大理想的红娥姐非常气愤。
“小威,你不用急着脱身,我准备把这几年赚的几个钱都扑腾了,万一失败了,你得给我做半年的二爷,不枉了我当初对你的知遇之恩。”
红娥姐还坚持把三家的老板都叫上,决定到旁边的七星级酒店(注:老板装修的时候,不知采纳了哪个装修师的意见,门面上弄了七颗星,故称七星级酒店)隆重一下。
七星级酒店的菜系是以总钱数划分的,最高标准是358元的,能上海参和虾。各位邻舍们都跟过年似的,吕英和礼品店的那位姑娘老板谢小敏还一起到美容院叨彻了一下子,搞得脸上白润湿滑。
“人善人欺天不欺,你看红娥姐这下发达了。”商店老板是个40多岁的女人,在商场干累了,自己提前办了个内退,自己守着个小卖部,连证连懒得办。她岁数大,坐在红娥姐右面做了大客。
“要不怎么说小威是个有良心的人呢。”吕英的脸越发显得白嫩透亮,她坐在夏威的右边,非要沾点新财主的光,死活不坐红娥姐给她的二客位置。她是嫌没坐上大客,怎么说虽然在东港市算不上个腕,那最其码也是个比较大的星星吧,她心里不服气。
“别这么说,主要是红娥姐眼光独到,有大气魄。”夏威谦虚了一把,他本来就不是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