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再和这群平庸的人解释已经毫无意义。泽兰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在脑海里快速计算着机械犬的攻击角度和它可能带来的伤害值。
机械犬向后一蹲,立刻飞扑过来,露出锋利的牙齿。泽兰往旁一躲,险险避开。那些完全不了解事态严重性的不良少年,已经开始下注了。
机械犬停在不远处看着泽兰,仿佛是在思考从哪里进攻能更迅速地打败他。而泽兰躲开一击已经很不容易,他心想,恐怕自己无法再避开机械犬的攻击。泽兰想到自己的左腿。他全身都由血肉铸成,一旦损毁很难再修复,除了他的左腿。植入他左腿的生命钢强度是生物骨骼的百倍,虽然那不是专门用来战斗的,但是用来对付废弃生命钢制成的机械犬,并非没有一点胜算。
泽兰打定主意。于是在机械犬再次袭来的时候,他抓准时机,使尽浑身力气,一个旋身将机械犬踢飞出去。
机械犬咽呜一声,跌落在徐让身前不动了。
泽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长舒了一口气。
徐让心疼地捧起自己的宠物,左摇右晃,见机械犬没有任何反应,简直肝肠寸断。对于买不起高科技机械产品的贫民窟小孩来说,这样一只机械宠物何其珍贵。
“奇葩,你给我等着!”徐让恶狠狠地留下这句话,带着他的小伙伴愤然离去。
获得胜利的泽兰在徐让身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而没过多久,那个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泽兰想到了那瓶离他而去的果味牛奶,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泽兰忧伤地独自向家走去。
1.3 机械之心与贵族少年
最近,泽兰过得比较舒服。徐让一直忙着修理他的宠物机械犬,也就没再像往常那样频繁地欺负泽兰,泽兰得以安然地享受每天一瓶的果味牛奶。只是好景不长,瑞雅饮料公司因产品销量太差倒闭了,这给了泽兰相当大的打击。
这是一个星期三,天空下着罕见的暴雨,笼罩在贫民窟上方的乌云如煮沸了的水般翻滚。泽兰撑着一把小伞走在回家的路上,廉价的球鞋里已经盛满了水。他的步伐有些沉重,每次下雨左腿总会更加迟钝,走得也会吃力一些。泽兰不知道其他移植了生命钢的人,会不会也有相似的反应。生命钢是不久前才开始运用在人体中的,有不足之处也并不奇怪。
终于到达家门口,泽兰却顿住了。
他破旧的房门前横着一道亮丽的人影。虽然那人浑身是泥,但金光灿灿的半长发和材质优良的风衣依然显示了他的身份。那衣服的品牌十分嚣张地刻在背部,是贫民窟孩子完全不敢想象的天价奢侈品。如此上档次的衣服显示着这人富贵的背景,但一般富人都不会来贫民窟,何况以这种狼狈的样子。因此泽兰判断,这人不是神经不正常的疯子,就是奇怪的行为艺术家。张伯伯曾经告诉过泽兰,对于科学家来说,这世间最可怕的两种生物就是疯子和艺术家,因为他们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于是泽兰根本不想理这个躺在地上的人。
泽兰跨过这条人形木桩去开门,但因为腿脚不方便,左腿在无意中不轻不重地碰了那个金灿灿的脑袋一下。
脑袋发出“吱”的一声痛叫。泽兰被吓到了,仓皇扭头,只见一只脏乎乎的手扯住了他的裤腿。
“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吗?”横在地上的人抬起金灿灿的脑袋(姑且称呼他“金灿灿”吧),一双蓝色的眼睛被满脸的泥巴衬得格外楚楚可怜,仿佛是被主人遗弃了的流浪狗。
泽兰停下手里的动作,只觉得裤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你快放手,我的裤子要被扒下来了!”泽兰忍不住大声喊。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你终于回来了!”伴随着充满喜悦的声音,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声骤然响起。泽兰低头,见自己小腿的一大截已经暴露在外,而那个人捏着他的一截裤腿布,笑得像个神经病。
“你进来吧!”泽兰干脆地打开房门,邀请金灿灿,“我们一起来讨论一下裤子的赔偿金。”
金灿灿仿若未闻,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欢天喜地地跑进泽兰的家里。他在下一秒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泽兰的家会是这样的,荒凉得就像鬼屋一样。窗外暴雨一直在下,冷不丁有风吹入,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你的家也太……”他顿一顿,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词,“干净了!”
“谢谢夸奖。”泽兰仔细打量着他的客人。金灿灿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两三岁,但身体发育得很好,豆芽菜一般的泽兰身高才刚到他的锁骨。除此之外,洗干净脸的金灿灿连长相都无可挑剔,碧蓝的眼睛以及棱角分明的五官,就像神话中的天使一般。他身体各部分的比例像是运用数据精心计算过,完美到不可思议,再加上得体的举止,显得和泽兰贫寒的住所格格不入。这样的人就应该住在城堡里。
金灿灿如此耀眼,连一向热衷机械,对活人没什么大兴趣的泽兰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我肚子好饿,先吃个饭怎么样?”金灿灿满怀期待地看着泽兰。他是真的饿了,而泽兰毫无意见,转身就去捣鼓晚饭。
看来这房子的主人还是挺单纯的,或者说毫无心机。金灿灿转一转眼珠,看着泽兰的背影,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这个长得纯良无害的孩子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不知是天生缺心眼还是智商欠费,他甚至都没过问金灿灿的身份,就听话地去做饭了。金灿灿坐在餐桌前,若有所思地摸一摸下巴,如此一来,他此行的目的……大概能够轻易成功。
没过多久,泽兰做好晚饭端了上来。金灿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立刻就觉得在这里吃晚饭是他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没有之一。口中的饭菜既甜得腻口,又辣到喷火,难吃得惨绝人寰,可坐在对面的泽兰偏偏吃得很开心的样子。
良好的教养让金灿灿无法将口中的饭菜立刻吐出来,他嚼来嚼去,嚼来嚼去,嚼到腮帮子都疼了,终于狠下心咽了下去。
“这饭的味道实在……”金灿灿好半天也无法找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有趣。”
“有哪里不对吗?”泽兰见原先嚷嚷着要吃饭的人,呆坐着完全没有再吃一口的打算,疑惑地问。
“唔……”似乎没有哪里是对的。但是良好的教养,让金灿灿无法将心中的实话直白地说出来。
“你一定就是张博士的养子泽兰吧?看起来和张博士一样都是怪人呢。” 金灿灿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他因那口饭难受得都快哭了。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泽兰疑惑地问道。他跟着放下筷子,不吃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司徒生,是司徒博士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司徒生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进行自我介绍。既然面前这智商欠费的孩子一点没有询问访客身份的意思,那么只好由他自报家门了。
泽兰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最近看到的那则生命钢新闻。司徒家族是目前欧荷帝国数一数二的科学世家,司徒家的先人选择研究生命钢这一最赚钱,也是最先进的金属材料,而司徒家的子孙一直致力于生命钢的开发利用,先后垄断了绝大多数和生命钢有关的行业。司徒家的力量深不可测,在富人区拥有一栋格外耀眼的豪宅。“司徒”这个尊贵的姓氏对常人来说简直如雷贯耳。当然,泽兰并不是常人。
“你好像认识我?那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泽兰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你吃完饭,留下裤子赔偿金就可以走了。”
餐桌上有片刻的死寂。
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一下!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吃你这餐……有趣的晚饭的。为什么我要在吃完饭后立刻走人啊?”司徒生噌地站了起来,望着泽兰的碧蓝眼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真抱歉,我从来没接待过访客,所以没什么经验……”泽兰仰起脸,黑圆的眼睛里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困惑,“你来我家还有别的目的吗?”
“肯定有的吧!”司徒生手捂胸口,只感觉体内热浪翻滚,险些要喷出一口血来。
现在,司徒生觉得泽兰不是智商欠费,也不是缺心眼,而是两者兼有。就因为一餐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与心灵都受到了严重伤害,并且短时间内无复原的可能。这笨蛋孩子长那么大肯定不容易,因此需要用包容的心来看待。想到这里,司徒生看着瘦小的泽兰,目光变得友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