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图清风知道了这个秘密,他该如何面对侄子的目光呢?
三十年的重负,三十年的折磨。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那一切,但是一个短短的梦却让他知道无法欺骗自己。
图尔长长地叹息,暗自祈祷:“我的血肉兄弟,请原谅我,我无法将这个秘密告诉清风。我们家族的悲剧不能重演,你的牺牲换来了悲剧在我们这一代永远的结束。列祖列宗将在天堂保护你,请你安息。”
长长出了口气,图尔缓缓起床,洗漱完毕后,来到了花园散步。
晨曦中的花草生机盎然,一闪一闪的露珠更是令人心情愉快。图尔很快就摆脱了抑郁,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园中景色,舒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什么人?”
随身护卫的一声断喝,破坏了图尔平静、愉快的心情,随即他就被两名黄金龙武士夹住,紧接着眼前身影晃动,数十个护卫把他团团围住,保护着他迅速后退。
图尔有些诧异,随即就明白发生了异常情况,护卫正在保护他撤退。
透过身形高大的护卫肩膀间隙,图尔隐约看见前方十几米处站立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修长衣着白袍的老人。
他的头发与长长的胡须一如身上的长袍般雪白,随着晨风轻轻飘动。目光平和、温润,如同绝世美玉的光泽般圣洁,安详地注视着被护卫围住的图尔,一动不动。
图尔立刻认出了这个人,不由浑身一颤,失声叫道:“天机尊者......住手!住手!不可妄动!”
数十个护卫立刻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神色极其凝重。
图尔伸手分开挡在身前的护卫,沉声道:“这位就是天机尊者,你等不可造次!”说完,他缓缓走了过去,深深地向天机老人鞠躬,道:“图尔拜见尊者。”
天机老人微微一笑,伸手一指图尔,道:“见你一次倒有颇多麻烦。”
图尔有些惶恐,急忙道:“尊者勿怪,只是近来有些凶险,所以护卫很是警惕。”
天机老人又是一笑,道:“戏言而已,陛下切莫当真。”
图尔再次鞠躬,道:“图尔谨受尊者教诲。”
天机老人注视着图尔,问道:“陛下,前事忘否?”
图尔立刻颤抖了一下,觉得心猛地抽痛起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长叹一声,道:“不曾忘。”
天机老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道:“活否?”
图尔再次沉默半晌,回答道:“未曾死。”
“然。”
天机老人双手往身后一背,安详地说道:“那你就要接受死亡的到来。”
图尔长叹,缓缓问道:“我气数已到?”
“否。”天机老人回答道,“天循地道,有生有息,纵观时光,生命短暂。宇宙尚有死而复生之时,何况此世界呼?”
图尔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他喟然长叹,缓缓道:“真正的大乱就要降临了?”
天机老人仰天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人如草芥,莫不自然。希望陛下坦然面对世人的生死轮回。”
“很多吗?”图尔长长地叹息。
“很多。多到了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天机老人的神色仍是安详的,淡然道,“而且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陛下不要去想前因后果,更不要去追其根本,很多事情,本就无可避免,更无从可寻。”
图尔不语。
天机老人注视着他,用很淡的语气说道:“做你能做的事情。它们,早已注定。”
说完,天机老人轻轻一挥衣袖,转身而去,眨眼间,就已消失在淡淡的晨雾之中。
凝视着天机老人消失的方向,图尔神色落寞,带着淡淡的悲哀,喃喃自语道:“它们,早已注定......但是,我真的能坦然面对吗?......”
生性平和的图尔的确无法坦然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尽管他已经预知了未来,但是他所在的世界和平的时间太长了,死亡与混乱相对于已经发生的情况来说,还是有些模糊与不真实。就如沉睡了千年的人醒来,无法适应眼前的世界一般。
天机尊者的话,似乎是指点迷津,指出了图尔今后的方向,实际上却包含了最为严厉的警告。
图尔的心情因此而更加沉重起来,可怕的过去与更加可怕的未来,化做洪流,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神经。而那尖锐的记忆片段与粗砺的真实想像,更是缠结在他每一次的思维空白间,不断产生纷杂的影像。
就这样,三六零三年,图尔在沉重与纷杂的心情中,度过了九月的最后十天。
随着十月的来临,东方大陆逐渐进入了清爽的秋天。与越来越凉爽的天气相反的是,自北方大陆不断传来的好消息令国内民众越发兴奋,战龙派的狂热并没有因为炙夏的结束而降温,反而在秋风的鼓动下呈现出越燃越旺的势头。
相同的,已经进入冬季的北方大陆仍处在狂热的战乱之中,几乎每天都有一场或是多场的战争发生。
菲林蒲、坦丁斯莫尔联军仍在新墨王国保持着绝对优势,东、西两面夹攻令新墨王国的军队疲于奔命,苦不堪言。而随着冬季的到来,菲林蒲、坦丁斯莫尔似乎急于结束这场战争,每天都有大量的两国军队进入新世帝国,然后源源不断地进入新墨王国的境内,突破新墨王国一个又一个的防线,执著地向其首府进深。
新墨王国在联结数个国家失败后,如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断辱骂新世帝国,甚至抽调出有限的军队,对新世帝国的边防军进行武装挑衅。
对于新墨王国这种属于不宣而战的行为,刀雨笑而处之,不予理睬。
这使新墨王国更加狂怒,不但继续辱骂新世帝国,更是自十月二日起开始攻击华、炎两国,几乎每天都发表一个声明,严厉谴责两国,几天后,严厉的谴责就变为了毫无风度的谩骂。
华、炎两国同样不予理睬,保持着很高的姿态。
新世帝国的钻石行动仍在继续中。图清风变魔术般策划着这个计划,他天马行空般的战术思想令格林人对这个巨大的钻石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国联军不断蚕食己方的阵地,慢慢地向东后退。
不仅仅是图清风。新世帝国的每一个高级将领都让格林人头疼,他们的实战经验太丰富了,指挥起来滴水不漏,行动起来快如闪电,而且似乎每一个将领都如清风伯爵般天马行空,战术毫无规律可言。
数十个优秀的高级军事将领指挥着数十万身经百战的士兵,这的确是任何一个敌对国的噩梦。
所以,当时间进入十月底的时候,纵横在可斯丹境内的巨大钻石已经向东移动了二百余公里。
于是,一切如图清风所料,格林王国放弃了可斯丹———
因为在可斯丹的节节败退,更因为菲林蒲、坦丁斯莫尔逐渐占领了新墨王国,已经有很好的条件对其进行腹部攻击。
三六零三年十月二十九日,代号为“折戟”的战役打响。此次战役由新世帝国陆军元帅常加利亲自指挥,作为移动后防的二十万新世帝国陆军,布成了三叉戟之势,迎面痛击同为三叉戟之势的可斯丹进深围攻部队。
三六零三年十一月四日,可斯丹境内的格林三十万大军自西向东忽然对可斯丹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同时在格、可边境以南向北的方向也展开了猛烈进攻,两天之内进深百余公里,加上境内已占领的面积,格林占领了可斯丹近半的领土!
刀雨迅速做出了反应。
在大元帅刀向前的命令下,新世帝国军队迅速行动,同格林展开了占领可斯丹的竞赛,如同两虎争食,各自为政地飞快圈占领地。
三六零三年十一月九日,第二批华、炎联军十万部队抵达新世帝国,使华、炎联军在北洲的兵力达到了六个集团军三十万人的规模。
三六零三年十一月十一日,历时十三天的“折戟”战役结束,常加利元帅此役大捷。自东、北、南三面迂回包抄而来的十五万可斯丹军队全军覆没,常加利部队伤亡六万余人。
三六零三年十一月十五日,新世帝国国王刀雨颁布征兵令,在全国范围内征兵三十万,使新世帝国的兵力总数达到了整整一百万,占全国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
三六零三年十一月十七日,华龙王国、炎龙王国联合宣布,两国将为新世帝国提供八千万金币的无息贷款,折合华币八十亿元。
冰月舞明对北方大陆的种种变化一无所知。
他和刘雨虽然仍身处北方大陆,但实际上和与世隔绝没有什么区别。
他再次陷入了苦境,在极北的苦寒地带疲于奔命。
九月二十四日,他和刘雨自可斯丹境内出发,折回新世帝国,然后按着逖尔之刀的指引一路向北,一直来到了千里无人烟的极北地带。
这里如同冰封地狱一般,举目望去,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除了终年不化的雪地,就是万年不化的巨大冰山,狂风无时无刻不在狂啸,带起厚重的冰雪在天地间肆虐,似乎可以连人的血液都冻住。
冰月舞明和刘雨进入无人地区后,每天都挣扎在死亡的边缘,抵抗着从未经受过的地狱般的寒冷。超出常人想像的恶劣天气,使他们每天只能前进十几里地,茫然地寻找着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仍就没有任何成果,只是在逖尔之刀模糊的指引下,麻木地行走,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时间为何物。
这一天,冰月舞明和刘雨裹着厚厚的寒服,蜷缩在一个冰洞里,脸色苍白地凝视眼前的一小堆篝火,神色呆滞,谁也不说话,完全被一个多月的寒冷与疲劳折磨得麻木了。
许久,刘雨抬起头,舔了舔发青的嘴唇,艰难地说:“冰月大哥,我们还要找多久?”
冰月舞明缓缓抬起头,木然地看着刘雨,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刘雨轻叹了一声,自语道:“为什么如此艰难?不是在火炉一样的南方奔命,就是在地狱一样的北方挣扎?唉......真是太痛苦了......”
冰月舞明吐了口气,没好声气地说道:“嘀咕什么?闭上你的鸟嘴。”
刘雨翻了翻眼,闭上了嘴。
冰月舞明却开始嘀咕上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子要遭这种罪......为什么这个破刀每次都不把我往好地方领......为什么偏偏是我不是别人?就因为我得到了逖尔之刀......不公平......不公平!”
冰月舞明蓦地爆发起来。
他腾地站了起来,对着洞外的冰雪大吼起来:“图清风你个王八蛋!你是不是想整死老子啊?你他伊的凭什么三番五次把我打发到不是人待的地方来?就算你是战神又怎么了?老子我不干了!去他妈的赵无极!去他妈的尼普尔神族!去他妈的第六力量!去他妈的黄金龙神族!”
冰月舞明掏出了怀里的逖尔之刀,恨恨地喊道:“还有你!去你伊的逖尔之刀!”
说完,他大力一挥手,将逖尔之刀狠狠地扔了出去,然后对着洞外“呸!”了一声,狂吼道:“统统去你伊的!”
“冰月大哥!你疯了?”
刘雨惊骇万分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洞外,然后手足无措地看着冰月舞明,脸色煞白。
冰月舞明红着双眼,像个狂暴的疯子,挥舞着双手大叫道:“你他伊才疯了!老子我没有比现在更正常的了!”
刘雨骇然后退几步,叫道:“你把逖尔之刀扔了,我们不找‘贪婪之骨’了?”
“找个屁!老子我不干了!”冰月舞明喘着粗气,恨恨地瞪着洞外肆虐的冰雪风暴,一脸的仇恨。
刘雨无语,眼睛也红了,两道泪水慢慢地滑落,有些哽咽地说道:“不,我不能放弃,再苦再累我也要找到‘贪婪之骨’,我要学会诸诺恩的宽恕,我要让亲人复活......我决不放弃......”
冰月舞明浑身一颤,缓缓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这个薄弱少年,呆呆不语,神色复杂,眼中充满了痛苦与内疚。
半晌,他喟然长叹,压抑在胸中的苦闷再次喷发出来。他转过身,对着洞外大喊道:“神啊!我敬畏你!请你不要抛弃你的子民———”
奇迹一般,神回答了冰月舞明。
一道金光自洞外笔直射了进来,直直地击中了冰月舞明的眉心!
冰月舞明立刻僵住了。
泪流满面的刘雨瞠目结舌,第一个反应就是冰月舞明遭到了天谴,神正在处罚他。
随即他就否认了。因为冰月舞明的脸上逐渐开朗起来,很快就布满了愉快的笑容。
又是金光一闪。逖尔之刀之洞外飞了回来,消失在冰月舞明的怀里。
冰月舞明缓缓转过身,一脸的喜悦,道:“小子!找到‘贪婪之骨’了!”
刘雨大喜过望,忙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冰月舞明随手一指洞外,道:“前方二百米。走!”说完,看了看刘雨满是泪痕的脸庞,没好声气地说道:“又哭又笑的......真是个孩子。先把眼泪擦了!”
刘雨翻了翻眼,不满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十分钟后,二人离开了冰洞,再次进入了茫茫冰雪风暴之中,异常兴奋地向前而行。
半个小时后,他们艰难地走过了一百多米的路程,冰月舞明在刘雨耳边大声喊道:“快到了!还有一点路!坚持住啊!”
刘雨点点头,艰难地喘了口气,抬头望向前方,却浑身一震!
冰月舞明一愣,随即望向前方,呆住了。
他们前方五六米处的一个小冰山上,竟然站立着一个人!
狂风怒号,冰雪交加,站立在冰山的人竟然一袭白袍,身材修长,头发漆黑,在白茫茫的冰天雪里极为醒目!
冰月舞明和刘雨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冰月舞明大声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个雕像!你看他的衣服和头发!一动不动,不可能是人!”
刘雨惊疑不定地看了看那个“人”,然后回答道:“有可能!过去看看!”
二人怀着惊疑与一丝恐惧,慢慢地靠近了那个冰山。没有了冰雪的阻碍,他们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
这分明不是雕像。
这个“人”一袭白袍,头发漆黑,但两绺长鬓却是雪白的,五官极其端正,他有一层淡淡的蓝色眼翳,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皮肤极白且光洁,隐隐可见皮下血管,而他的眼角和额头却又有细细的皱纹,使人分不清他的年龄。
令冰月舞明和刘雨惊骇万分的是,此地寒风怒号,几乎吹得人站立不稳,可此人的衣服和头发却纹丝不动,而狂舞的冰雪竟然不能靠近他,而是自他的身体四周绕行而过,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住了。
刘雨和冰月舞明心神俱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神!
那“人”伸手一指跪在面前两个人,微微一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平和、温润的声音透过号号狂风,直达二人的耳畔。
冰月舞明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
那“人”又是一笑,道:“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根据答案来决定是否把‘贪婪之骨’交给你们。”
“是、是、是......”
那“人”看着冰月舞明,问道:“你如何把握第六力量呢?”
冰月舞明轻轻吸了口气,回答道:“该来则来,该去则去。”
“我已经无法把握这个世界了,因为‘它们’即将踏上回归之路。当你的所为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多混乱的时候,你如何面对?”
“我只能面对未知。”
“你的心就是未知之门,记住,不要让这扇门打开,否则人类将永远消失。”
冰月舞明骇然失色,惊叫道:“我的心?我不明白!”
那“人”道:“你会明白的。”说完,转向刘雨,问道:“世界因你而改变,可否接受?”
刘雨低头沉思半晌,神色平静地回答道:“一切终究改变。”
那“人”笑了,道:“我的使命终于可以结束了。”说完,他轻轻一挥手,一个东西闪过一道光芒,掉落在二人的身前。
一个晶盈剔透如同水晶制成的骨头,看其形状,应该是指骨,只是大了许多。
那“人”说道:“这是冰之巨人仅存的一块完整骸骨,交给你们,去做该做的事。”
冰月舞明和刘雨喜出望外,齐声道:“多谢大神!”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这一世,人类称我为羽圣七世。”
“啊?羽圣七世!涅圣者!”
如晴天霹雳,冰月舞明和刘雨一下子就懵了,大脑一片混乱,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认定的这个神竟然就是人类的守护神———涅圣者!
二人深深俯拜,激动得浑身颤抖。
羽圣七世轻轻挥手,道:“我们会再见的。”
冰月舞明和刘雨抬起头,看着羽圣七世走下了小冰山,逐渐消失在茫茫冰雪之中。
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还来不及滑落,就结成了晶盈的冰珠......
二十四、茫然之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