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我一直不明白清风伯爵何以在这种时候忽然目光短浅起来。
但是,当我们最终度过黑夜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虽然清风伯爵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迟迟不表态,甚至是“百般刁难”众位大臣,但实际上他早已明白政府的意图,并且早已决定了接受这个任务。
他只是对那些官员的做法反感。
清风伯爵怎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呢?
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
因为涉及整体战争———无论是统一世界的整体战争,还是更加可怕的众神战争,都在那个时候列入了清风伯爵的整体战略构思当中。
我们之所以能够一步步走向胜利,就在于清风伯爵的眼里不存在局部战争,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有着深远的意义,为将来的战局布下了必胜的杀招。
尽管许多布局太过深远,直到许多年以后才能发挥作用,但是不可否认,正是这些当时不为世人所解的布局解救了人类。
非常遗憾的是,包括我们在内,当时没有人可以发现这一点。
所以,清风伯爵遭受了世人众多的指责。
有很多时候我也在想,清风伯爵那些超前意识的决定到底从何而来。是出自他那已经逐渐苏醒的神之灵魂,还是,出自众神之心的交融?
我一直没有答案。
还有,在那个时候,清风伯爵从不承认自己是某位神癨,对于许多人认定他是战神或是守护神,他总是报以无情的讥讽。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真正的“他”正在复活吗?
对此我表示怀疑。
十一、新任伊始
夏日清晨的阳光总是强烈的,当然,那是相对于其他季节而言。
特别是在晴朗的好天气里,早早露出颜面的太阳,毫无保留地将光芒洒向人间,灼热、刺眼,令人很不舒服。
蓝道尔·伍德却很喜欢在清晨有这样的阳光。
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代表着将有一个晴朗的白天,尽管可能很炎热。
所以,在这样一个阳光强烈的清晨,他依照在夏季早起的习惯,早早起床,在清净的花园中一边漫步一边读书。
“亲爱的马丁,您的脸色不太好啊。”蓝道尔瞥了一眼身旁随他散步的国务卿。
马丁摸了摸脸颊,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失礼,偷偷看了皇帝一眼,不好意思地说:“最近身体有些不好,总是失眠。”
蓝道尔停下脚步,转脸观察马丁有些灰白的面容,点点头,道:“您应该看医生了。”
马丁有些沮丧地说:“看过了。医生认为我只是......年纪上的原因。”
“哦。您有多长时间没有休假了?”蓝道尔继续沿着小路散步,再次举起了手里的书。
马丁略微计算了一下,回答道:“十七个月。”
“这可不好,亲爱的马丁。”蓝道尔仍看着手里的书,柔声说:“以您年纪的来说,超负荷工作会毁了您的健康,那您就无法帮助我了。”
马丁轻声道:“我会注意的,陛下。”
蓝道尔点点头,继续用柔和的语气说:“那么您去休假吧。”
马丁有些犹豫,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皇帝继续说道:“这是命令,亲爱的。用两周的时间把身体调养好,然后带着健康回来继续帮助我。”
“遵命,陛下。”马丁恭声道,心里满怀感激。
半个小时后,蓝道尔准时回到了书房,军务大臣佛雷德里克·帕米雷斯已经在等候他。
“早上好,亲爱的。”蓝道尔微笑着向他的岳父问好。
“早上好,陛下。”佛雷德里克微微鞠躬,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您的气色不错。”蓝道尔微笑着说,然后坐下,继续看手里的书。
佛雷德里克站立在书桌的侧面,开始向皇帝汇报在八小时之内收到的情报。
“陛下,在过去八小时收到的情报中,国内情况惟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马尔代夫总督对切尔齐斯港口的拥挤状况不太满意。他抱怨港务局对民用船只的限制过于宽松,使他的舰队不得不经常驶离港口,以给那些庞大的货轮让出位置。港务局对此无能为力。”
蓝道尔头也不抬地轻声道:“让他们再忍耐一段时间。”
佛雷德里克略一沉思,道:“陛下,让海务部在那里修建一个简易港口,相信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后援舰队也可使用。”
“需要多长时间?”
军务大臣谨慎地考虑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是临时港口的话,需要四周的时间。包括修建一条与切尔齐斯海港相连的公路,费用在五百万格兰镑以内。”
“可以。”蓝道尔采纳了军务大臣的建议。
皇帝的秘书立即将这个决定记录下来。
“亲爱的,凡是这种情况都属于军用项目,以后您去和冯协商,不用征求我的意见。”蓝道尔轻声吩咐道。
“是的。陛下。”
佛雷德里克微一鞠躬,然后接着汇报:“在东方,华国的八支舰队仍以一级战备姿态在西海海域布防,两支华、炎特别联合舰队也一直驻守在金龙海峡。但是,在九月二日黎明时分,华国原驻守在诺里海的第二特别舰队离开了诺里海海域,下落不明,我们正在全力追查这支舰队的行踪。”
说完东方的情况,佛雷德里克暂停了一下,等待皇帝的指示。但是蓝道尔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书本,对军务大臣关于东方的情报不发表任何意见。
默默等待了片刻,佛雷德里克接着汇报:“在南方,库卡可、库雅联合舰队已经完全控制了帝狮海峡,库卡可第四舰队仍在进攻南阿图群岛的途中,没有迹象表明伊斯卡海军会对这支舰队进行拦截。八月三十日深夜自博斯大陆南端登陆的库卡可第二集团军,终于攻占了伊斯卡南方重要城市舒伯克,代价是战斗减员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六。另有迹象表明,伊斯卡原始土著将发生较大规模的暴动,就此我们已经提醒了伊斯卡政府。”
顿了顿,佛雷德里克加重了语气说道:“种种迹象表明,位于伊斯卡东方的雅兰群岛共和国有可能背叛与伊斯卡的结盟,转而与库卡可、库雅结盟。国际分析局提交的报告指明,发生这个情况的概率为百分之七十以上。”
“哦,那可不太妙。”
蓝道尔的视线离开了书,平静地看着佛雷德里克,轻声道:“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沉思了片刻,年轻的皇帝微微一笑,淡淡道:“用右手摸一下雅兰,佛雷德里克。别让他们乱动。”
佛雷德里克微笑,清晰地回答道:“是的。陛下。”
佛雷德里克当然很了解皇帝说话的方式,更明白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当蓝道尔·伍德说“把问题的根源解决掉好了”这句话的时候,就表示他决心消灭掉这个国家。
“用右手摸一下”的意思,就是对这个国家施加强有力的压力,迫使这个国家放弃某种观点。
相对的,“用左手摸一下”的意思,就是对这个国家采取怀柔政策,利诱其放弃或是转变某种观点。
而“踢他一脚”的意思就是加以惩罚,当然,是用军靴来踢这一脚的。
军务大臣得到了皇帝的指示后,开始继续汇报:“在北方,菲林蒲、坦丁斯莫尔联军节节胜利,打得新墨狼狈不堪,目前已经占领了其百分之三十的国土。我们发现这两国可能与新世帝国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因为有迹象表明,曾有大量的两国军队经由新世帝国进入新墨王国境内。新墨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前与新世帝国的关系很紧张。格林在可斯丹境内的军队仍然按兵不动,并且数量一直在增加,对新世帝国在可斯丹境内的军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而斯坦与可斯丹、格林之间的争吵仍在继续,种种迹象表明,可斯丹与格林的军队长期越过斯可边界,对斯坦防军进行武装挑衅。但我相信这是个阴谋,是新世、斯坦故意制造的事端。所以,离斯坦参战的日期不会远了。另外,昨天发回的情报有些奇怪:自八月二十六日起,华、炎两国驻守在新世帝国部队的最高将领,均不再公开露面。不但是两国军队的正副司令、正副参谋长,就连四个集团军的指挥官都不见行踪,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们的情报人员两天前却探听到一个很奇怪的传言,说是两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在二十六日遭到了袭击,包括正副司令、参谋长在内的两国将领均已死亡。这个情报的准确性目前还无法确定,我已经命令情报部门尽快得到答案。”
听到这个消息,蓝道尔似乎轻笑了一声,微笑着抬起头对军务大臣道:“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有趣的一个消息,北方大陆的局势越来越有意思了。”
佛雷德里克的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默不作声。
蓝道尔把视线再次转到了书上,用很随意的语气吩咐道:“让北方继续乱下去,佛雷德里克。把东方人牢牢地拖住,时间越久越好。”
“遵命,陛下。”
汇报结束后,军务大臣立在皇帝的书桌前,沉默地等待了一分钟,然后向正在专心致志读着书的皇帝微微鞠躬,默默地转身离开。
身后,本是心无旁鹜读书的年轻皇帝,忽然将他的左手放在了书桌上,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击着桌面,如霏雨轻柔地飘落在海滩,无声却有节奏......
而此时在北方大陆的新世帝国,绵绵细雨一如蓝道尔·伍德手指的动作,纷纷地自阴郁的天空下飘落,随着若有若无的微风,迎面带来阵阵阴寒的气息。
这样的气候可与东方的春雨润无声相差甚远,尽管是似曾相识且熟悉的。
在这个远离东方大陆的土地上,随着雨季的到来,九月的天气将转为阴冷,秋风漫漫,迟疑而又坚定地让人感觉到寒冬的来临。
秋雨总是让人伤怀的,特别是你身处异国他乡的时候,眼前的淫雨霏霏总是让你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伤感,在思绪飘零中不能自拔。
图清风同样如此。
凝视着窗前纷纷而落的细雨,他觉得悲哀逐渐自雨中侵漫过来,一如阴冷的气息,缓慢而执著地侵入到他的骨髓深处,把他带到了遥远却又似近在眼前的回忆中。
世间万物,均在静默中出生、成长、衰老,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对于人类或是其他任何“生命”来说,这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
生命的意义何在?
宏大或是宏观的生命,在其存在的过程中,与卑微或是微观的生命,又有什么不同呢?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生命历程,经过了无数次的演变或是重复之后,是否最终将以完全不同的形式延续下去?
而当“生命”以不同的形式延续之后,是不是仍然无法脱离这种轮回?
透过亿万年的时光,我们的星球,我们的银河,我们的宇宙,自始至终陷入在这样的轮回当中,不曾有过一丝改变,哪怕“生命”的意识形态千变万化,其根源,却被某种力量牢牢地抑制在同一个地点。
“π生命”学说,难道真的注定就是生命之悲歌?(注)
抑或,如悬挂在人类上方的利剑所铭刻的警语一样,永远依附在悲哀的灵魂当中,伴随着生命一代又一代地演绎,无休无止。
“荒野上,随你而行的第三个人是谁?”
有谁,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图清风也没有答案。
或者说,他的答案仍然沉睡在未知的灵魂当中,可见,不可得。
如同透过玻璃看未知的世界。眼前一片光明,却没有前途。
这使他感到厌倦。
忽然,平静的空气起了波动,一阵微风,带着阴寒的细雨扑到脸上,令他微微一惊,自无尽的虚空回到了现实。
幽幽长叹一声,他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楚。
自去年八月二十八日离开家门,随丝露前往炎国探望岳父以来,整整一年的时间,他一直四处奔波,几乎走遍了东、西、北大陆,身心疲惫,灰尘满面。
而不幸的阴影仍固执地伴随在他的足迹后方,瘟疫般在全世界散播开来。
一想起这些,图清风就更加厌恶眼前的一切。
许久,他幽幽长叹一声,轻吟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再次郁郁地轻叹一声,他转过身,问不远处站立一旁的几名手下:“你们跟着我出来这么久,刚回国没两天就又来到这里,连回家看看的时间都没有,可有思乡?”
大家都沉默了,神色索然。
半晌,图正山神情落寞地说:“回大人:我们是军人,虽然明白忠孝难两全,可确实想家,也很惦念父母。”
其他人默默点头,表示和图正山的感受相同。
图清风轻声道:“这种状况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你们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在得到之前付出全部。”
众人再次沉默了片刻,齐声道:“属下明白。”
图清风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凝视窗外的绵绵细雨。
“报告!”门外传来警卫的报告声。
图希白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看看警卫有什么事。片刻,他拿着一份信函返回屋内,向图清风报告道:“大人,国内信件。是陛下的紧急指示。”
“念。”图清风头也没回,淡淡吩咐道。
图希白打开信件,念道:“我国与炎国就指挥将领被刺一事达成共识,将共同对外宣布:两国的五名高级将领于八月二十六日遭遇车祸,因伤势严重,抢救无效。八月三十日逝世于新世帝国陆军医院。
“阁下应以华龙王国驻北洲部队新任总司令的身份,在新世帝国同样对外宣布此事,并尽快将沈凡上将、郑天刃中将、图英、图雄四人遗体护送至菲林蒲共和国,由我国前来接应的海军舰队护送回国。
“另:炎龙王国政府正式向我国提出由阁下担任两国海外联军总司令的请求,我国政府已原则上同意,但需阁下亲自答复。图尔字,三六零三年九月二日。”
听完了图尔的紧急指示,图清风沉默不语。
这个指示发自九月二日,也就是图清风再次启程赶往新世帝国的第二天,而今天是九月八日,图清风刚刚到达新世帝国,紧急指示就同时到达,正如启程前图尔所说的一样。
因为当时新世帝国的情况极其糟糕,华、炎两国的部队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可以说二十万大军已经失去了指挥官,如果不尽快恢复军队的指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在同意担任总司令的职务后,图清风受政府命令于回国后的第二天,即九月一日起程赶往新世帝国。而当时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图尔也无法给图清风明确的指示,只是答应他尽快解决,然后再送传到新世国。
现在国内的指示与他同时到达,倒也省了他不少的麻烦,可见国内政府的办事效率相当高。
沉默了一会,图清风下达了命令:“正山,传我的命令:所有在查斯宁的校级以上军官,立即到指挥部参加会议。”
“是!”图正山应声道,然后立即出去了。
“希白,传我的命令:所有金龙武士立即到指挥部参加会议。”
“是!”图希白也应命而去。
“我们去炎国指挥部。”
下达完命令后,图清风带着六名金龙武士离开驿馆,乘车前往位于郊外的炎国部队驻扎地。
半小时后,图清风到达了炎国部队指挥部。报上身份后,警卫飞奔而去,前去通报。
不一会,与图清风同一天到达的炎国新任司令官徐威上将率众多将领出门迎接。
徐威上将五十左右,中等身材,留着短髯,目光锐利,举止神态很是沉稳。他一见图清风就快步上前,双出双手,道:“司令官阁下,欢迎!欢迎!”
图清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双手,与徐威握手,轻声道:“将军好。”
由于图清风匆匆离国,来不及订做将服,因此一直穿着他招牌式的黑色长服,徐威见他身穿便服,因此没有行军礼,而是选择了双手相握的方式,省得不伦不类。这样也可显示出两个将领之间毫无隔阂,真诚以对。
只是图清风有些不习惯这种亲密的举动,因此迟疑了一下,但是出于礼貌,只能无奈接受。
徐威握着图清风双手,含笑道:“我正要前去拜访阁下,却没想到阁下先来了。”
图清风道:“在新世国我也算是主人,先来拜访理所应当。将军可有得到国内指示?”
徐威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道:“刚刚收到。”
“那么请将军前往我军指挥部商谈一下,如何?”
“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