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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这别离被瓶装成秘密 这雏菊美得像诗句

【任冉】

回到宿舍我还是给淙淙发了短信,还是说的“对不起,晚安”。她回复我,没关系,你马上就要大四了,还打架?幼稚。刚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简直怀疑对方不是淙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瞬间长大吗。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还是又回复了一条:淙淙,你让我心疼。我想着不会有回复了吧,没想到她竟然回了:任冉,谢谢你对我的好,可我……这句谢谢和这个省略号让我几乎有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果然爱情,本来就不公平。

这个晚上我终于没有睡好,记得自己做了一个特别冗长、特别奇怪的梦。梦见淙淙很开心地笑着过来拉我的手,语调欢快地说着,任冉咱们去看海吧。我看见她的裙子在风中旋舞,看见她整个人飘飘欲仙,不断听见她的笑声,然后她朝我转过脸来,我发现这是齐淇的眉眼,还是带着富有意味的微笑,我却突然觉得心惊,我问她,齐淇,花淙去哪儿了?她不说话,只是笑。我就着急了,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一遍遍问着花淙呢,她挪开我的手放在她脸上,说,我就是花淙啊,你仔细看看……我的心惊上升为一种恐惧,我一边摇头一边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她力气很大,我都没办法挣脱。这时,我听见花淙叫我的名字,循着声音看过去,我看见她在很远的海面上,就是站在海面上,没有沉下去,像站在陆地上一样。我想跑到她身边去,突然苏怊出现了,我看见他俩拥抱亲吻,还在笑,正生气着呢,就看见齐淇飞了起来,朝花淙和苏怊飞过去,好像施了一个什么咒,巨大的冲击力震开了那两个人,我正在心里偷着乐,新的情况又出现了,海面上的花淙和苏怊开始往下陷,很快大半个身子都被淹没了,我听见花淙喊着任冉救我啊,却发现自己身子也动不了,看着她要被海浪吞没,我都快急死了,终致急醒。

醒来的时候天还是微微亮的,看时间五点刚过。我眼角有泪,靠,这是还急得哭了吗。没办法,花淙是我的软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是我的软肋。我放不下,我离不开。再也睡不着,一直在床上躺着,觉得心里很不得劲儿。吃过早饭,当锻炼身体跑到他们学校去了,正碰见花淙准备进考场,看样子很正常,就是像我一样,昨晚也没睡好吧。我说加油啊淙淙,她冲我笑了笑,没有多说。

后来我就看见苏群苏怊和花溪了,他们在说着什么,我躲开了。淙淙考完出来跟他们会合了,我就偷偷跟着他们去了学校里的长廊,躲在柱子后面偷听了他们所有的谈话。我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他们俩在一起,然后我走了出去,苏群和苏怊是面朝着我这个方向的,苏群先看到了我,苏怊的注意力在淙淙身上,暂时没有发现我。我朝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短短的几步路的距离,我却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如果说在这之前我还能死乞白赖地缠着花淙,就算她不接受我,就算她喜欢苏怊,那也是她一厢情愿,并不妨碍我义无反顾地关心她。可是现在隐情被公开了,他们两个在主观上实际是两情相悦的,那,我该怎么办?

我在花淙身边停下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我说,丫头,我昨天才说了会永远在你身边的,无论什么,我陪你面对。哪怕,作为朋友。最后的六个字我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苏怊,我不想这么快就放弃,我不想把花淙拱手让人,就算在爱情里争输赢很蠢,就让我这么蠢下去吧。花淙,谁让你是我的软肋呢,你怎么能从我身体里轻易抽离。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懂的吧。

【花淙】

这个暑假过半的时候,病房里的爸爸进入了此生最长的睡眠。没有痛苦,非常平静。出乎我意料的是,妈妈也异常地平静,平静得让我有点害怕。我却没有意识到,我自己也很平静,而我的平静也让我的朋友们有点害怕。所以料理完爸爸的后事以后,我提议带着妈妈出去走走,他们几个都表示同意。我说的“他们几个”是小溪,苏群,还有任冉和苏怊。没有谁说过,好像就是大家自动选择了先把爸爸的事和叶眉黛的事放在眼下,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非典型“三角恋”就先放下了。彼此都不提,倒好像问题真的不存在了一样。于是爸爸最后的这段时间,是挺幸福的,他们会隔三差五地来,总能给压抑的病房带来很多欢笑。无论如何,亲爱的你们,我很感激。

爸爸给我留下了一封信。他说,信里写了他这一生所有的秘密。我说,你怎么不给妈妈呢?他笑了笑,你可以讲给她听嘛,你妈妈她嫌我用词啰嗦,哈哈。我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爸爸,你走了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多么想你。我知道我会想你,却没想到想念会这么深,深到我一直没有勇气拆开那封信。于是,我决定先出去走走,回来再看。然而,我却在动身之前得到了向尔的消息,让我意外的是,消息的来源不是别人,是小溪。她竟然对我说,她跟向尔一直都有联系,就是跟苏群在一起以后,联系才少了一些,但也没有断。我瞠目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竟然都不告诉我,瞒了我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初中刚毕业那会儿我多难受吗,就因为向尔不见了?小溪显得很委屈,辩解着是他不让我说嘛,他不让我告诉你……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直接抢着说,带我去找他,就现在。

小溪带我去的是台球厅,形形色色的人在打球,吸烟的人很多,烟气很重。我听见有人朝这边吹口哨,光线那么暗,也能看见美女啊,我在心里冷笑着。再走几步我看到一个背影,他没有打球,在旁边观战,应该是在吸烟,五年未见,向尔的变化应该很大,可我还是就凭一个背影,认定那就是他。果然身边的小溪紧走了几步,上前跟他说了几句话,我清楚地看见向尔的肩膀耸动了一下,他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棱角分明,少了当年的稚气,已经是英气逼人的大男孩儿了。这些年见过很多男孩子,我和小溪还是公认,向尔是我们见过的男孩子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不太好形容,但总让我想到“刚柔并济”这个词,总之,是不太寻常的一种俊朗。

还是他先开了口,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啊?语气里满是揶揄,听得我很是不舒服。但我还是开口问了最想问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消息,你知道我一直想找到你吗?他嘿嘿干笑了两声,不知道啊,我都沦落成这样了,怎么敢劳你大小姐大驾……我打断了他的怪腔怪调,你能别一句一个大小姐吗,谁是大小姐?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吗?学习好,人缘好,一直都挺顺利,家里也挺好的,哪像我,一无所有?

我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向尔的话撞得生疼,像是有什么在胸腔里炸开了,突然就爆发了出来,是吗,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那是谁那个时候跟我那么要好来着?怎么着,你不跟我联系跟小溪联系,就因为你们的家都不够完整,这么可笑的理由吗?那好啊,现在好了啊,我爸爸也走了,而且永远走了,永远见不到了,我的家也破碎了,这样我们平等了吧?!你们都还可能见得到,我都见不到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爸爸了……我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彻底大放悲声。

除了哭声,就是长久的静默。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伸手摸我的头,这是向尔当年常常对我做的动作。我听见他说,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对不起,淙淙。语气终于恢复正常,就像我俩当年交情不错的时候。我没说话,我只想哭,就让我哭。

爸爸走了在我心里压抑着的痛苦,终于趁这个时候释放了出来。

【花溪】

打听叶眉黛的事让淙淙想到了向尔,这是毫不奇怪的。当年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知道,向尔和淙淙关系很铁,这对吊儿郎当和乖巧听话的组合,成为了大家心里共有的一个谜。

那个时候我跟淙淙不在同一个班,不过我当时名气也挺大的,因为我也没做过几件让人省心的事。有一次开运动会,我参加长跑比赛,淙淙在旁边跟着我跑,给我加油,有个男生迎面跑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狠狠怼了淙淙一下,看都没看淙淙,就撂了一句“不好意思啊“继续走他的路。我的火气就上来了,赛也不比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好好道歉。那小子估计看我是个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的姑娘,觉得挺不服气,不耐烦地叨叨你干嘛,想挣脱出来。他可不知道我劲儿多大呢,那时候我觉得我就该学体育去。他挣了半天挣脱不了,围观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对方也越来越窘迫。我就一直说跟我朋友好好道个歉我就放你走,对方也是个倔脾气,就是不开这个口。双方僵持不下,淙淙一直在旁边劝我,说算了吧算了吧我也没啥事儿。她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撞上去的那一下我都看见她眉头皱成那样了,还说没事儿。最后还是几个老师过来干涉,我才放开了那个男生,却还是不依不饶要他道歉,到现在我都记得他满面通红跟淙淙说对不起的时候的样子。现在想想也觉得我有点过分了,太让他丢面儿了,可我当时根本控制不了啊。淙淙说我那会儿特爷们儿,特汉子,跟温婉美人的形象一点儿都不匹配。哈哈,我突然想,要是大群看见我那么狂野,会不会吓一大跳。我现在可是收敛多了呢,大学同学根本都不相信我以前干过的事,他们都以为我在编故事。

还有一次,我在路边捡到一只小狗,看样子出生没多久,当时是大冬天,我无法忍受它会被冻死的结局,就利用羽绒服遮掩着,偷偷把它带回了宿舍。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丢丢。刚开始的几天相安无事,同寝室友们都很喜欢它,淙淙也老跑来看它。后来隔壁宿舍的来串门,有个女的一惊一乍,几乎要吵起来。本来我就看不惯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两面三刀的虚伪作派,每每听到她用故意拿捏的嗲声嗲气跟男生说话,跟和女生说话时的口气完全两样,我就想喷她一脸唾沫。丢丢倒像是迅速分清敌我,狂吠着冲她扑过去,尽管它的声音显着稚嫩,小小的身形几乎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我觉得那个女的可能是极怕狗,瞬间脸色大变,一边尖叫着一边夺路而逃。丢丢充分表现了保护主人的天职,可是它不知道它同时也暴露了自己,好在我们宿舍在一楼,我准备先把它从窗户放出去,以躲过闻声而来的楼管盘查。让我惊喜的是,我看见淙淙在窗户外面站着,她说听见丢丢叫唤,想着我也要把它从窗户放走,她是来接丢丢的。真是最佳搭档哦,默契度极高。我想那个女的是去找楼管告状了,说我私养宠物,可惜她没有保护好现场,还不是我完胜。

可能是因为从小没受过什么约束,到了青春叛逆期,那种本来就自由发展的天性更像脱缰野马了。外婆起初还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教我改,后来她也没心劲儿说了,就那段时间我还无意中听见她跟别人说“总归是花漾(我妈妈)生的,我看也会跟她妈一样,学不了什么好“,结果我跟她冷战了好久。我就服了,天下有这样说女儿和外孙女儿的外婆吗?那次跟外婆和解,还是淙淙的爸爸妈妈帮忙劝服的。说来奇怪,从记事起我就觉得淙淙的父母对我特别好,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们对我比对淙淙还要好,最典型的事例就是上小学的时候开家长会,每次都是淙淙爸爸作为我的家长,淙淙妈妈做淙淙的家长,有几次阿姨工作忙没有时间去,叔叔每次都是先顾我,会都开完了,才匆匆跑去找淙淙的班主任说几句话,为这事儿淙淙那时候可没少哭。长大以后我老是忍不住歪想,该不会我跟淙淙真的是姐妹吧?该不会这里面还有什么难言的隐情?可是我真的特别仔细地对比过我跟淙淙一家三口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像啊。无论如何,淙淙爸爸去世,对我的打击也挺大的,但我比她会排解,看着她把什么都压在心里,我得想个办法让她释放出来,于是我想到了向尔。

跟向尔一直有联系,确实是我瞒着淙淙的,刚开始也确实是向尔不让我说,后来我就发现我想告诉她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合适了。当时向尔联系我,就是想通过我知道淙淙的消息,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其实在我告诉淙淙之前,我已经跟向尔说了淙淙爸爸的事,是我让向尔演戏的,我说淙淙这些天一直没哭过,我怕这样下去要出问题,让他激一激她。不过向尔演得也真是可以了,那么长时间没见了,话还说得那么狠,肯定可心疼了吧。他像哥哥,当年他对淙淙,在我看来就像哥哥,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次跟向尔一起出去,碰见他一哥们儿,说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现在这么漂亮了,你要不是跟向尔一起,我都不敢认你呢,想当年你俩……我瞬间明白过来,他把我错当作花淙了。其实后来向尔的很多朋友都以为我是花淙,本来他们就分不清我俩的名字,而当年跟向尔关系不错的是花淙,所以都自然而然地错认了。向尔就跟他们说嗯啊这是我妹妹,我就顺水推舟地说对我叫向溪,然后大家就嘻嘻哈哈地说,那向尔你应该叫向东啊。然后我就看见向尔的笑容带点勉强,眼睛里的光在暮色中暗下去,一定是想起他真正的“妹妹”了吧。

淙淙,我一直没告诉你向尔的事,是我不对。但有一点你错怪我了,就是我不是因为要打听叶眉黛才不得已告诉了你,而是为了让你把丧亲之痛释放出来。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觉得我真是选择了一个挑明真相的好时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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