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西京六学宫每月的例钱并不是统一的。每年，六座学宫都会举办一场茶话会，而茶话会后，便能定得出这一年来哪家学宫为榜首，哪家学宫所得的月例最少。
茶话会，由东宫牵头举办。
而东宫，却是太子殿下论政和居住的宫殿。
上一次的月例，周天泽其实本不能领取那么多的月例，五百两，外加一些特殊的补助，能够达到千两黄金，这是茶话会首位几道宫才能有的待遇。
这一次，却因为枢密院的插手，而让周天泽得到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安道缘，这位在几道宫执教四十年的老人，是他将本应该被门卫挡住，拒之府库门外的周天泽领入。这明显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几道宫，方鹤看着安道缘，安道缘静静的看着方鹤，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这是我们几道宫欠他的！”
方鹤的话很平淡，可平淡的话语中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是的，愤怒。方鹤不明白，这个自己最为器重的学生，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那些喻之为狗屁的正义感？拜托，你现在是几道宫的执事！不是无由道宫的执事！
“对！当初我们几道宫拒绝他，的确在原则上，与我道宫准则不符，但，你要明白当今整个西京的局势是什么！皇室从百年前就定下基调，无由道宫不可重开！当今的皇帝陛下还未过逝！那年的冬宫事变，你以为他就能这么轻易的放下仇恨？”
方鹤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微微急促的喘息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单单靠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子，无由道宫是没有前途的。马上就是茶话会了。你认为就算我几道宫不出手，其它学宫就会安于现状么？何况还有皇族！”
安道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静静的看着方鹤，听着方鹤的话。
“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进入几道宫的么？”
安道缘静静的说着，不等方鹤回话，他接着又自顾自的说：
“还记得，当年我为什么要叫做安道缘么？”
“因为身体先天不足，而经脉脆弱，十九岁不得入先天，是您力排众议，将我收入几道宫……”
安道缘缅怀着曾经的岁月，眼眸中渐渐的升起一抹晶亮。
“我去过真罡营、剑馆、玄天阁……我无法完成他们所限定的初测和殿试，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也会像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一般，平淡的渡过七八十年，然后入土为安……是您给了我新的希望，一点点的教我修行，一点点的改变我身体的不足之处……几道宫，对于我来说，就是我另一个家！当然，这个家的核心，就是道，一种近乎于真的道！我深以为豪！所以，我改名叫做道缘！”
“还记得当年那个书生么？”
安道缘还在说着，可方鹤却已经蹙起了眉头。
“那个叫做王国维的中年男人，三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空有满腔才华，却一心向道！也是您，力排众议，将之纳入几道宫。而他却也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四十岁，在藏经阁修书十年，终于一夜迈入湛光境，而后修为便是一飞冲天。绵存、元盈、谷神、几道！”
安道缘每说一个字，方鹤那浑浊的眼皮就一阵跳动。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因为将军府？因为枢密院？！什么时候强大的几道宫会惧怕这些世俗的势力？因为利益？！什么时候几道宫也堕入红尘，为了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改变了自己的信仰？！”
整个不大的房间中，充满了安道缘那愤怒的嘶吼。
方鹤张了张嘴，却再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罢了！你退下吧！我不想再跟你说什么了……现在，已经晚了……说什么也晚了。”
安道缘目光惊异的看着方鹤，忙问道：
“什么晚了？！你们对周天泽做了什么？”
“昨晚，剑馆已派新晋弟子公冶信忌于今日刺探无由道宫。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意外身死，才是最好的归宿。五大学宫，不可能容忍任何一点无由道宫崛起的希望存在！”
安道缘呆滞……
……
是夜，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奇怪的是，往日皎洁的月光，此刻却也消失不见。
无由道宫，周天泽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在想什么?”
张凤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周天泽的身边，轻轻的问。
这两日，不知缘何，张凤栖就在这无由道宫住下了，整日和周天泽一起帮助那些工匠们修缮道宫，而那些工匠们除开调笑他们以外，干活，也更加卖力了。
美丽的女子，在任何时候，都是强大生产力的催化剂。
“不知怎么，心中总有些不安。”
周天泽想要打开天眼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当他运神的时候，脑子里却一阵揪心的疼。
天眼，能看得世间万物，却看不得己身。
若是能看得己身，当年那中年道人却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张凤栖那明媚的双眸忽然显出一片惊色，诧异道：
“这、这道宫不会闹鬼吧……”
书上总说，荒宅藏阴鬼，野岭出精怪。无由道宫这样一片巨大的建筑群，被荒弃百年以上，若是出阴鬼，那想必也是极为强悍的阴鬼！谁知道当年皇帝陛下血洗道宫的时候，有没有道宫的前辈心怀不干，然后化作厉鬼？！
这都是有可能的事！
张凤栖原本也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方才周天泽说，心中不安，才想到的。
要知道，这世间的任何事，在发生之前都是有所预兆的，表现在风起、云动、月隐、心悸、血流……
“怎么可能……我现在怎么说，也算是道宫的弟子，就算有前辈化作厉鬼，看到我的腰牌，也应该不会为难我才对，守护我们才是正解。”
周天泽忽然笑了笑，然后微微拍了拍张凤栖的肩膀。
“可、可我不是道宫弟子呀……”
张凤栖还是有些害怕，绝美的脸上，尽是一副恐惧之色。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修为半步几道的女孩，居然害怕那虚无传说中的鬼物……
可周天泽转念一想，却也释然，说到底，无论她修为多高，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罢了，小姑娘怕鬼，天经地义，谁能说个不字？
“没事，无由道宫的名册在我手中，我将你的名字添上就是了。”
张凤栖忽闪着那双大眼睛，满是惊喜的说：
“真的？！”
“真的！”
“耶！”
周天泽看着忽然嬉笑颜开的张凤栖，忽然感觉到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什么时候，这荒凉的无由道宫，又添了一个弟子？”
就在周天泽和张凤栖两人说话的空档，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从他们面前的黑暗中传来。
“啊……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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