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迷了多久,武破阳突然从沉睡中惊醒,满头大汗涔涔流下,只觉得浑身火辣,全身肌肉关节无处不痛,回想起之前的经历,犹如一场噩梦。
张眼四望,发现自己早已回到了家里,此时正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母亲坐在一旁,一边往自己身上涂着药酒,一边抽泣垂泪。
他强撑着坐了起来,焦急地问道:“小旺呢?他死了吗?”
荷花忍住悲痛,柔声安慰道:“放心吧,他伤得不重,已经回家去了,你婶婶在照顾他。”
“那父亲呢,他在哪?”
荷花叹道:“我也不知道,他把你们送回来后转身就走了。”
武破阳站了起来:“那我去找他。”
“哎呀,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回来再说吗?”
荷花急忙阻拦,武破阳却执意要去。
父亲是个捕头,一向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但是他为什么不将那帮贩卖“天堂引”的坏人抓起来呢?反而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把自己送回家里来,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又或者是父亲早已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了,所以才不想声张,免得事情闹大。
种种的疑问纠缠着他的心,若不立刻弄个明白,他怕是一刻也坐不住。
出了家门,来到新东区府,却被告知父亲出去执行公务了,他只好折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新塘城中村。
新塘城中村处于新东区与玉山区的交界处,由两区分而治之,里面楼房林立,小街小巷纵横交错,环境复杂,外来人员众多,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是新东区治安最差的地方。
前面传来一阵嘈杂人声,不远外的一个小旅馆门前围满了人,武破阳挤进去一看,只见十几个人被绳子拴着双手,连成一排,一个接着一个,正垂头丧气地从小旅馆的门里走了出来。
几个带刀捕役一脸严肃地分立在两旁,父亲武英豪赫然就站立在其中。
听旁人议论,他知道这个小旅馆是一个秘密赌窝,不定时地聚集了很多人来此聚赌,对百姓生活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今天武英豪接到线报后,立刻招集人手,迅速出击,一举捣毁了此赌窝。
武破阳站在人群中看着挺立英俊的父亲,心中的疑虑渐释,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多疑了,父亲永远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捕快,打击犯罪违法绝不留情。
捕快押着众赌徒走了,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开,武英豪却独自一人拐进了旅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里。武破阳见了,起了好奇之心,也进了小胡同,悄悄跟在父亲身后。
突然有一个小青年从胡同左侧的一扇门里极快地闪了出来,向着武英豪迎面走来,武破阳看出来了,这扇门正是小旅馆的后门。
武英豪突然停顿了一下脚步,武破阳吃了一惊,急忙一缩身子,躲进了屋檐下,但父亲并未转身,而是伸出一只手,似乎将什么东西交到这个小青年手里后,与他擦身而过,又接着往前走了。
直到父亲走远了,武破阳才敢探身出来,朝这小青年走去。
这小青年正靠着墙壁,低着头,反复数着手里的几张银票,听到脚步声,吃惊地抬起了头,看着武破阳。
他大约二十来岁,身材瘦小,面色极少血色,神情透出几分惊恐,双目紧盯着武破阳,片刻后,才冷冷道:“你是谁?为何跟着我?”
武破阳盯着他手里的银票,问道:“刚才那个捕头为什么要给你钱?”
青年怒道:“臭小子,关你什么鸟事,快滚开,小心老子揍扁你。”
武破阳冷冷一笑,上前一步,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他立刻杀猪般嚎叫起来:“哎呀,断了断了,你不是要钱吗?拿去就是了。”
“谁要你的钱。”
武破阳松开了手,他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尽管痛得冷汗直冒,浑身哆嗦,他还是极快地把银票塞进了怀里,生怕武破阳抢了他的钱似的。
“我只要你告诉我,刚才那个捕头为什么要给你钱。”
青年惊恐地盯着武破阳,欲言又止,暗想这小子脸上带伤,却如此厉害,不会是黑道上的朋友指使来打探自己底细的吧?倘若自己的事一旦传了出去,那自己以后还用在这一带混吗?只怕不出两天,就会横尸街头。
武破阳故意装作凶狠,极不耐烦地冷冷道:“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那个捕头的事,你若不说,我就捏碎你的手脚。”
青年更加惊恐,颤声道:“你到底是谁,连武捕头的事也敢问。”
“少啰嗦!你说不说!”
武破阳猛地迫上前去,伸出双手作势欲抓,青年吓得身子一缩,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筏,颓然道:“别捏别捏,我告诉你,我叫赖三,是他的线人,这是他给我的线人费。”
“线人?何谓线人费。”
赖三顿时宽下心来,这小子虽然身手了得,但连线人是什么都不懂,看来是个稚儿,更非黑道中人,只要随口敷衍几句,就能蒙混过关。
“城中村隐藏着上百个大大小小的赌窝,我装成赌徒,混入这些窝点里,打探情况,向捕役提供线报,靠出卖同伙为生,这就是线人。”
武破阳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这个小地方也有这么多赌场,不是禁赌了吗?”
赖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赌是禁得了的吗?我说的只是赌窝,还不包括赌场。”
武破阳不解地问道:“赌窝和赌场有何区别?”
赖三不由冷笑道:“看来你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赌场的规模较大,场所固定,背后都有区府的官员捕头或得力人物罩着;而赌窝只是一些小窝点,不成规模,不过如雨后春笋般多不胜数,它们对付官府的方法一般是不买通只躲避,因为官差都太贪婪,买得通这个又买不通那个,只有靠打游击,所以它们就成为了官府打击的对象。而官府对付它们的方法是既不能让它们太兴盛,也不能让它们全都没了活路,因为它们一旦蓬勃发展了,就会影响到大赌场的生意;但是,若将它们斩尽杀绝,区府的低层差役就没有了灰色收入的门路,因此只能维持一个平衡的局面,我们这些线人也有了一个生存的空间,这就是你所说的禁赌。”
武破阳听得完全愣住了,喃喃道:“原来如此,我怎么也想不到……”
“据我所知,在城中村里,有好几个大赌场都是由武捕头照看的。”
这一句话令武破阳的心情变得极差,情绪完全跌入了最低谷,父亲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向来是高大英俊、健康朴素、严于律己,现在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然变成了一个随波逐流、黑白混淆、还徇私枉法的坏人。
就这样傻傻地站着,赖三什么时候悄悄走了,他也不知道,直到有人从身边经过,不经意碰到了自己,他才突然惊醒。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决定再去一趟东沟巷,若那个贩卖“天堂引”的少年围棋学院被查封,或许就能证明父亲不是赖三所说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