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团圆回来的特别早,她一回到家里,就一口气喝了半杯水,她坐在沙发上,一边喘大气,一边大惊小怪的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我今天看到死人了。”
无泪正在看一部电影,被她吵嚷的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无泪将电脑一关,懒懒的坐到团圆的旁边,团圆这个家伙,一直就是这样碰到屁大点的事情就叫个没完没了,不就是看到一个死人么?也用得着叫得这样大声?
团圆看无泪对她的新奇惊恐大发现不以为然,她立即表现出极大的耐性:“真的,真的,非常值得听听,超震憾的发现,当然说出来你肯定不会相信。”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无泪问。
团圆用一种超级夸张的表情说:“你知不知道,楼下后门那个小男孩死了,被人吸干了血扔在垃圾桶旁边,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好大一群警察在那里,外面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还有记者在那里采访,我就站在旁边听,听说那孩子被吸的一点血也没有,眼睛暴突着,样子吓人极了。”团圆又接着说:“刚才那个接受采访的人说,吓死了,我都这般年纪了见到这样恐怖的死法也吓得不轻。”
无泪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她看着团圆,团圆的脸因为兴奋而略略发红,却看不出有一丝丝害怕的表情,每天团圆都会讲一些她认为惊天动地的事,但这些和她们原本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并没有。
这个晚上的月亮特别的圆,像用圆规划出的圆那样清冷的挂在天空中,都说八月十五的月亮是最圆的,可是现在却并不是八月十五,也许月亮高兴圆的时候就圆呢,无泪想,此刻她独自坐在窗台上喝一瓶红酒,酒并不是名贵的酒,就是街上超市随便买来的,但却醉人,第一杯下肚,她便已微微醉了。
一阵呜呜的叫声传进她的耳朵里,使她想起月夜狼人,继而她又想起吸血鬼,这些都是外国电影里会演到的,她嘴角挂起一缕浅笑,还来不及收回,就被一个人撞翻了面前的酒杯,杯子掉到地上,拍的一声碎了,她懊恼的抿紧嘴唇,刚刚那一刻思想冥想,像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般的宁静。可是现在却打乱了。
撞到无泪的不是别人,正是团圆,团圆只穿一条内裤站在无泪的面前,她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两手抱住胸口,她用一种恐惧的声音说:“无泪,你刚才听到没有?狼在叫哎,狼人和吸血鬼,你记得吗记得吗?好吓人呀,说不定狼人又在吸血了。”
无泪感叹团圆的幼稚,其实成年的阿拉斯加也会像狼一样的呜呜的叫唤,也许刚才就是一只阿拉斯加发情在叫唤也说不定。
她安抚团圆:“别害怕,这世上哪里有鬼怪呢?如果真的有,那人类就不会成为地球的统领了。”
团圆听不进去,她摇头,:“不是的,这世上是有鬼神存在的,我前两天看到过了。”她的拖鞋踩在碎玻璃渣上,拉着无泪的手又说道:“真的,我以前也不信鬼,但我前几天就撞到鬼了。”
无泪看着她,心中便有些好奇了,她说:“讲来听听,我帮你分析分析吧。”
团圆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回来,找你借你的玉菩萨戴?那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在外面吃饭,就是湖边那间福园饭庄,那晚上,我和几个同事在那边吃宵夜,时间已经很晚了,大约是凌晨两三点钟吧,结完帐后,我去了一趟卫生间,同事们就都先走了,我出来的时候,看到湖边栏杆上坐着一个人,我是近视眼你知道的,我以为是同事刘双,就叫了她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但是却没有跟我讲话,这时,我听到刘双在楼梯口叫我,我才赶紧跑过去,第二天酒醒后,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那事的第二天,我就差点被车撞了,车子擦着我过去,惊得我一身冷汗。后来我细细的回想了那天晚上的事,湖边的栏杆上的那个女人,是面朝着湖的,那里的灯坏了那么黑,我竟然能够看到她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还知道她是长发,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凌晨两三点坐在那么黑那么黑的地方,而且我还能看清她的打扮。
你知道吗?我现在是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存在的了,我想这世上既然有鬼,那当然也是有狼人的,也会有吸血鬼的,也会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山精妖怪吧。”
无泪点点头:“说起来好像是很恐怖的,但是刚才那叫声并不是狼人在叫哦,那是阿拉斯加在叫,据说这种狗狗是由狼驯化来的,所以它们会像狼一样的在月圆之夜尖叫。”她是没有见过鬼怪的,她不相信,但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此刻她用一种近似于合理的说法解释这一切。
团圆似相信了,她呆呆的问:“真的吗?真的是狗狗在叫吗?”
“嗯,大慨是狗狗发情了吧。”
“但是你不觉得这叫声好像离我们很近吗?”团圆问。
“我的耳朵一直不怎么会分辨声音的来源,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怎么爱惜生命。”
团圆瞪眼:“又来了。”
很多的时候,无泪都会摆出一副冷冷的面孔来,她这个人好似对什么都不关心,又好似对人生都没有希望,她就像是一滩烂泥,因为活着所以活着似的。
夜更深了,团圆渐渐的觉得眼皮睁不开了,她见无泪像个闷葫芦似的,也没有话要讲,于是她站起来,跟无泪道晚安,自已往睡房走去。
无泪一直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年纪渐长,却也不谈恋爱,独自居住,独自上班,唯一的乐趣就是坐在家里看星星喝红酒,团圆曾问过无泪的理想,只这个理想叫团圆觉得无泪还是有欲望的,无泪说——我希望能有很多钱,然后回到乡下半山腰盖间房子,然后承包整个山,种上我喜欢的花草树木,每天我像一个农人一样在地里忙碌,我在没有钱的时候,可以把花草和树木拿去卖钱,过一种半隔绝的生活。
第二天无泪没有去上班,团圆因为头天晚上身体不好,也请了半天假,这天的无泪与往常不一样,她穿着一条漂亮的紧身白裙子,细细的包脚趾高跟鞋,头发被编成一条整齐的辫子,耳朵上还戴了两粒珍珠耳环,无泪看到团圆,忙问她:“我这身衣服漂亮吗?”
团圆第一次见无泪打扮的这样精神奕奕,她愣愣的,被无泪一问,忙不迭的说:“好看,好看。”
无泪朝着团圆由衷的笑了,她的嘴咧开来,露出一排扇贝般的牙齿,像一朵阳光下的水仙花,洁净而高雅。
“你今天打扮的这么隆重是要去哪里?”团圆半天才想起问这么一句。
“呃,哪里也不去,今天我在家里等一个人,一个怎么说呢,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是我曾经的爱人,如今我仍爱他的人,我想一会我便要见到他了。”
团圆一听是一个重要的爱人就来了兴趣,她说道:“那倒是有趣了,你这样冷冷的人,也有这样热情似火的时候,我真想看看那个爱人是何方神圣,到底有什么本事,将你迷得神魂颠倒。”
来人的样子出乎意料之外,当团圆看着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男人时,她诧异极了,她试图从这个平凡的男人身上找出不平凡的特别的优点,但是毫无所获,她极力掩饰住惊讶,把空间留下来让她们独处,她叫无泪:“无泪,你们聊哦,我去找子恒玩。”
无泪的脸上流露出愉快的表情,她点点头:“好的,你去玩吧,玩得开心一点哦。”
等锁孔传来锁门的声音后,无泪一把扑进这个男人的怀中,她使劲的嗅闻着属于这个男人的气味,她喃喃的说:“你好吗?俊杰你好吗?”
俊杰一点也不人如其名,他个子不高,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已经有了一个大大的啤酒肚,他喜欢在无聊的时候看长篇电视剧,也喜欢喝酒,他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喜欢躺在床上不停不停的睡觉,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俊杰的特色,但是无泪爱他,很爱很爱他。
俊杰坐在沙发上,他的脸木木的,他的手中夹着一根烟,烟从嘴里吐出来,化作看不清的蓝色薄暮,无泪跪蹲在地板上,脸埋在他的膝盖里,他的牛仔裤硌着无泪的脸,无泪嗅到裤子上的汗味,烟味,以及尘土的气味,这样的气味使她觉得安宁。
也不知道无泪在他的腿上趴了多久,因为无泪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酸麻麻的,她像是享受够了俊杰身体上的气味,她站起来温柔的说:“亲爱的,你饿了没?我去煮饭给你吃吧。”
俊杰点点头:“你去煮饭吧,我回房里看电影。”
记得第一次遇见俊杰的时候,无泪穿了一件薄荷绿的吊带长裙,那条裙子的下摆到脚踝的位置,那时正是下午,无泪站在一棵榕树的荫凉处,点点光斑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裙子上,阳光盛气凌人的炙烤着大地,俊杰已经觉得身体已经被烤干了,但当他一眼望到树下了长发女子时,心竟一下子变得清凉,而他也一下子被这气质特别的女子所吸引。
无泪长的可真瘦,两边的锁骨高高的突起来,细瘦的手腕上挂着几串重叠的线编手链,那黑色的线条是挂着青花瓷,那手链上的瓷挂件上一面是蓝色,另一面是白色,蓝色的那一面像蓝色的印花布条纹,白色的那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无泪。俊杰看着那两个字心中想:大慨是一个怕流泪的女子。
他小心冀冀的靠近无泪,无泪与他所见过的多数女子不同,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他怕他会被无泪拒绝,但他又是那么想靠近她,他遇见她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跳加快了,仿佛来到五六月的玫瑰花田,他似已闻到那带着的植物的芬芳,又好似那种植物指引着他,诱惑着他,命令他前进,前进。
俊杰想:无泪的身体是带有魔性的,他被这种魔性所迷惑,于是钻进了这温柔香里,但温柔香再好,也只能算是下饭菜,白饭虽无味,但人却总是要吃饭的,下饭菜的味道有很多,但人总是不会一直吃一道菜的,他承认他对无泪是有怜惜的,但他却不能爱她,也不能给她爱,今天他就是来和无泪告别的,他想今天以后他再也不会见无泪了。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传了过来,这是无泪在厨房中大汗淋漓的煮饭,在认识无泪的时候,俊杰从来没有想过像无泪这样的女子是会煮出这样可口的饭菜的,但是无泪却做了,她好似天生就有这样的天份,她在承认俊杰后,开始在厨房中为他煮可口的饭菜,俊杰与无泪于是渡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俊杰从烟盒里摸一根烟抽起来,要与这段时光告别了,虽然他舍不得。
无泪在餐桌上摆好酒菜,就去叫俊杰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隐隐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俊杰会像一阵风似的不见踪影。
俊杰终于在吃饭的时候摊牌,事实上在此之前,无泪就已敏感的洞悉这一切,她望着俊杰,冷冷的笑,她的脸又显现出温婉而陌生的态度,她说:“出来混江湖,总会有湿脚的那一天,今天我被你玩弄抛弃是我认栽。”
无泪独自回房,坐在卧室的窗台上吸烟,此刻她的心乱急了,已经再没有力气去思考,俊杰在做什么。就像一开始就洞悉到的,俊杰默默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