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阿淇的一切过往,可能淹没在那片睡莲湖里,或者隐没在那段最美的时光。
静姐姐,你是不会离开念阿淇一步的吧。缨释若看得出来。
李静走后,缨释若细细想着那天念阿淇说的话。“苏家的人可都是了不得的。”纠结越深,便痛得越凄惨。念阿淇,你已释怀,我,只是忽然插进你们生活的人不是更应该释怀吗?就让过去过去吧。
不日,苏丽和苏夫人就快到了吧。苏一品也要回来了,栗汐也会跟着回来了。
那层纸,没捅破,所以还是可以无忧无虑的活着。缨释若现在如此平静的生活许是来自于栗汐的一时赏赐。
安和殿里,刘迷迭双拳紧握,念阿淇写的那封书信成一团废纸般躺在地上。刘迷迭慢慢的坐在台阶上,太监总管张公公俯着腰,噤声。此时刘迷迭的眼睛能杀死任何一个人。
他的眼睛落在了殿中那颗巨大的明月珠上,虽远,但依稀还能看出纹理。笔直的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龙的眼睛射出一道光,仿佛露出嘲讽之气。就算,坐上宝座能怎样?就算,傲立天下又怎样?
刘迷迭永远比不上刘年。甚至比不上刘栀。
不用见面,只需远远的听上刘栀的一曲,她便能明白刘栀的心中所想。多年来,想近却害怕,害怕她看清自己的心意,害怕天下人知道……
可是,又害怕她不知道。
最后,她却不屑知道。
已经再也忍不了了吗?这个凤位也入不了眼了吗?迫不及待的想要摘掉有关我刘迷迭的一切吗?
“张德。”刘谜底缓缓开口。
“老奴在。”张公公谨慎的端着手上前。
“栗妃娘娘,不在几年了?”
张德的脸色瞬变。老脸抽搐。那双凹下去的眼睛闪烁着秘密。紧握着拂尘,不敢回应一句。
“张德!”刘迷迭声音调高,沙哑得不似他平常的洒脱。
“回,回皇上,五年了。”张德颤抖的声音,满脸皱纹晃动。
“栗妃娘娘的生辰是何时了?”慵懒迷离的声音。拿起身旁的折扇,握着,两手不断摩擦着自己偷偷刻下的划痕。念阿淇,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空旷的大殿内响起了折扇反复打开合起的声音。
“回皇上,还有二十五天。”怀里抱着拂尘的张德许是上了年纪,手脚自刚才就没停过抖动。
“你说,我要去祭拜栗妃娘娘还是要参加苏一品的婚礼。”
张德老泪众横,扔下拂尘,跪在刘迷迭面前。“皇上,太后娘娘再过几日便从佛堂回来,您……”
“母后,呵,母后。”刘迷迭忽然笑了。阴沉的笑了。“母后这些年过得可真问心无愧。”
“皇上,太后亦是为您着想。你回龙榻歇息会吧,地面凉。”
张德跪在地上,刘迷迭按住他的肩膀,使劲力气的捏住他的双肩,一身的怨气憋在心里,堵在胸口,慢慢的往外溢,再也装不下隐忍了。
五年了。
“朕,打算去祭拜栗妃。提前一天。张德你好生准备。起来吧。”
张德不敢不从,心里盘算着。“是。”
“母后若知晓,唯你是问。”刘迷迭抬起眼,阴沉的看着张德。张德是母后忠诚的狗,刘迷迭不会不知。
张德露难色,重新跪在地上。“皇上是天下的主儿,老奴当然是听皇上您的。”
刘迷迭手劲一大,折扇的扇柄生生被折断。咔擦一声,张德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打开只剩一半的扇面,画里是一句诗。“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满面桃花散尽,伊人却不动心。
“扔了它。”冷冷的一声。张德起身,捡起已成两半的折扇。“老奴回头叫御司房重置一面好扇。”
刘迷迭起身,看着张德手里的折扇,眼里流露出不舍,最后只是轻轻的点头。
“老奴这就去。”张德捡起地上的拂尘,弯腰慢慢退下。
“等一下。”刘迷迭的眼睛闪过一点什么。
“皇上。”
张德手托着断了的折扇。刘迷迭迟疑的留下了扇柄。挥手让张德退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张德还未行至殿外,有一公公急忙前来,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他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
“奴才参加皇上。外头品汐殿的若姑娘求见。”小南子谄笑着低头。
缨释若!
刘迷迭本背对着小南子叉腰,听到缨释若的名字,精神一振的回头。
“召!”刘迷迭大气一喝。
缨释若步履轻盈,身形曼妙的徐徐走进安和殿。恰好与张德碰上了头,看到他手里捧着的折扇,看那款式,应是刘谜底的没错。
“若姑娘吉祥。”张德向缨释若行了行礼。眼睛时不时的却瞟着小沁。小沁略发的低着头,不敢抬起。
缨释若亦回以微笑,略屈身,点头示意。“张公公好。”
“若姑娘今日怎得空来了安和殿?”作为刑余之人的张德倒不显阴阳怪气,挺和蔼的五六十岁的老伯伯,缨释若倒也不排斥他。
“一品公子不是回长清了嘛,他托我转交给皇上点东西,一直拖着,这不,一品公子都快回来了,我东西竟还没转交。今日便匆忙前来见驾。”
张德看了眼小沁端着的东西。小沁竟颤抖。缨释若侧身,轻轻的握着小沁的手,让她不可惊慌。不知小沁为何反常,温婉浅淡,给足了张公公面子。
“诶,张公公,这可不是皇上随身带的折扇?”缨释若像刚瞧见它般,一脸惊讶。
“若姑娘好眼力。”张德将折扇递到缨释若的面前。“可惜,龙颜大怒,生生把它折了。若姑娘,皇上挺喜欢您的。”张德似乎一语双关。
“嗯,皇上待一品公子为手足,又待我如妹妹,而我即将与苏一品成婚,看来皇上真的很喜欢我这个弟媳了呢。”缨释若巧妙的化开尴尬。
小南子从殿内走出。“若姑娘,皇上在里头等着您。”
“辛苦公公了。”缨释若点头向小南子致谢。“张公公,那我便先见皇上了。”
“若姑娘您请,老奴我也得急忙去御司房吩咐他们制折扇罢。”
缨释若端过小沁手里的东西,看着小沁。“你在这里候着。”
刘迷迭,现在一定很需要有个人陪。缨释若看着手里端着的,是一壶酒。端在眼前,芳香淑郁。御膳房的人说,这是皇宫内珍藏许久的琼浆玉液,度数极高,只可小酌。他们看在一品公子的面,又是要送去给皇上的,便急忙从酒窖里寻了它出来。
刘迷迭,我缨释若今日就陪你醉一回吧。
刘迷迭懒懒的躺在龙榻上,知道缨释若要来,还是半眯着眼。
“皇上。”缨释若出声。
“朕好不容易睡会,若儿你就来捣乱是不是?”刘迷迭慢悠悠的起身。
刚不是还暴怒空手折了折扇么,还睡会。刘迷迭,你骗鬼。
“既然皇上龙体欠安,我这个不速之客便走罢。”缨释若假装端着酒壶转身。刘谜底猛地站起来,拿过端盘上的酒壶。凑近鼻子,好香。“若儿,你从哪寻的?”
“御膳房。”你家的地盘。缨释若吐吐舌头。
刘迷迭拿起端盘上的白色青花瓷酒杯,倒了一杯,递给缨释若。“尝尝,我父皇生前最爱喝的‘一杯醉’。”
缨释若接过,诧异这酒原来叫“一杯醉”。缨释若小小的凑近唇,如蜻蜓点水般,微舔一口。香甜,不呛鼻,如何得名“一杯醉”了?
虽一小口,缨释若的脸竟开始红扑扑的。刘谜底笑,缨释若你酒量忒差了吧。他对着酒壶的壶嘴,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唇边有些许流出来。
“若儿,今天怎的,主动找我,就为了跟我喝这‘一杯醉’?”
刘迷迭毫不在意的坐在台阶上,拉住缨释若的手,她踉跄,酒洒出了点,溅在她手上,红色的液体顺着顺着她的指尖流下。
坐在缨释若旁边的刘迷迭呆呆的看着她的手指,那红色的液体像极了念阿淇时常染着的桃红色,迷离的双眼,看着缨释若。不是,她不是念阿淇。
缨释若将还有半杯的酒杯置于一侧,看来,刘谜底今天真打算喝醉了。
“刘迷迭。”这次,缨释若直呼他的名讳。
刘迷迭拎起酒壶,又在嘴里灌了口酒。“缨释若,你真的爱苏一品吗?”
怎么又兜到她身上了。“刘迷迭,你喜欢念阿淇吗?”缨释若反问。
刘迷迭握着酒壶的手,松开。银制的酒壶翻倒在地,在地上滚了两圈,远离了它的主人,只滴下几滴。什么时候,这壶好酒已被刘迷迭灌完了。
“念阿淇,念阿淇,我认识她,好多好多年。她看我的第一眼,却在我们新婚那天。”刘迷迭眯着眼,一只眼睛竟流泪了,另外一只却生生被他忍着,不让他流下。“若儿,你说,我喜欢她吗?”他的手放在缨释若的肩膀上,将她搂了靠在他怀里。缨释若小小的挣扎,刘迷迭没有放开的意思,便就随着他。
第一次,有男人在她面前流泪,虽然是为了其他的女人,但是缨释若着实感动了一把。爱得有多深,才能藏得这么深,才会多伤了自己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