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就会爆米花,做米花糖,杀年猪——忙得不亦乐乎,但最热闹刺激的,莫过于干塘捉鱼了。
还记得那时奶奶的歌谣,每逢唱到这句“谢家门前一眼塘,捞只鲤鱼八尺长,爹吃脑,娘吃尾,留住中间给晚仔讨婆娘”时,奶奶笑了,大伙也笑了。在那个只有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才能吃到鱼肉的年代里,干塘捉鱼,无疑是村里人盛大的节日。
选在赶集前的一日,挖开一条深沟,架起抽水机。抽水机“嘟嘟”的声音一响起,吸引了全村人,纷纷围在塘边看热闹。
“嘟嘟”的声音也惊起了一塘鱼,最耐不住性子的是鲢鱼,成群结队,惊慌失措,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此伏彼起。有的干脆跳出水面,“啪”的一声,重重地落下去。还有鳊鱼,很轻巧,如飘瓦片,“x”的一声,一片白飞过去——
孩子们欢呼着,跳跃着,“鱼出水面了,鱼跳了,鱼飞了。”大人们也呵呵笑了,“水花这么大,是一条大家伙,起码有十多斤,”“这一塘鱼,怕有上千斤,今年过年有的鱼吃咯。”
记得有一年,我在池塘边玩耍,“嘟嘟”的声音惊得一只又一只鲢鱼慌乱地游向岸边,我试着去捉,它们竟然昏了头似的,一把就捉住了,接连捉了好几条,让我高兴了好几天。
水渐渐浅了,池塘周边,露出了真面目,黑淤泥,石头,砖块,木条,搀和一起。有田螺,三三两两,散在其中。淤泥表面,露出缝隙或者圆形的小口,有经验的人,顺手下去,就是一只大河蚌,但有时也是一块破瓦片。沿着池塘边走一周,就能摸到几大筐田螺河蚌。
水越来越浅,越来越浅,塘底朝天了,像个露天大锅。大鱼的脊背露出来了,一排排的,在泥水里游动,岸上的人兴奋了,十几位身强力壮的农民,跃跃欲试,准备下塘捉鱼。
捉鱼也是有讲究的,先捉会钻泥的财鱼、鲇鱼、鳊鱼,个子小的鲫鱼、大草鱼、鲢鱼、雄鱼不会钻泥,留在塘中央最后捉。十几个人,从周边围过去,一寸寸捉过去,免得到处是脚印,而漏掉鱼。钻泥的财鱼都是成双成对,捉到的人,大声喊着,一对财鱼,扔到箩筐里,啪啪啪地打得泥水四溅,引得岸上的人一片呼声。“哎呀!”下面又是一声喊,原来摸到了一只懒蛤蟆,又引起一阵笑声。“哈哈,捉到了一条大雄鱼,有几十斤呢。”一条大草鱼没按住,“哧溜”一声窜到后面去了,岸上的人比塘里的人还着急,快,快,在后面,在后面。一时间,岸上岸下,喊声一片,乱作一团。
此时,村人只要能下塘的,也拿着工具,跟着他们后面,准备捉放汤鱼了。等大鱼基本上岸后,队长一声喊,放水了!大家立刻拥向塘里,捉放汤鱼。虾子,甲鱼,鲫鱼,鲤鱼,大大小小,每个人都有收获。俗话说,鱼头上有火,有人被泥巴吸住了脚,摔倒了,可依然兴致勃勃,全部精力集中在捉鱼上。人们在泥水里摸着,爬着,挖着,捞着—直到水深了,才恋恋不舍地上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干塘这天,家家户户都有美味,这是纯天然食品。到如今,记不起那种天然美味,倒是捉鱼的乐趣,总是让人回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