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按照姬千雪开始的部署,尚文城先是假意曲迎巫王,然后再杀个回马枪打得东巫山那边措手不及。
天衣无缝的计划,策划者的谋略,执行者的果断,一切都是精妙绝伦的,竟然连巫王玄飞那样老谋深算的人都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实在很难想象制定出这一套部署的居然是当时那个糊里糊涂惹是生非的小丫头姬千雪。
但当她再一次回到尚文城站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这个女子。
她分明是一把出鞘的宝剑,连呼吸都藏着清寒的锋芒。
韩雨桐觉察到自己坠入深谷的绝望--这是普天之下唯一配得起那袭翩然白衣的女子,他们是站在东陵之巅的一对佳偶,无人能匹敌他们的光华。
她与之相比是多么卑微不济?渺小如一粒尘埃,就算阿风大人对她再如何温柔亲和,也永远无法站在平等的视线看待她。
这一见才知道,是真的输了,一败涂地,心服口服。
千雪对她仍然亲如姐妹,甚至对她心有歉疚,但雨桐心里明白,自己又有何立场去责怪她?更何况姬千雪爱穆临风并没有一点比她少。
如果当初姬千雪一味地执念于对夜天陌的感情,怕是无法看到身后那一袭守护的白衣,也不会拥有今天的幸福。
是不是每个人在这条路上走得累了,都应该回一次头,眷顾一眼身后跟随的那个人呢?
直到在给穆临风的接风宴席上,终于有一个人给了她这个答案。
那个随东陵巫司一道来到尚文城的女子,妃色衣衫,如桃花般美丽,烁烁其华。薛怀彦私下告诉韩雨桐这位女子便是曾经东巫山的含香夫人、巫王的姬妾。
至于为何会与穆临风结伴并不得而知。席上民间也有不少风言风语,说是巫司与巫王撕破脸,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但韩雨桐知道那不是真相。
因为她懂得含香眸子里的惆怅,她定然也是心系着那一袭白衣,也不过是一个痴情女子,在错误的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人。
她们是一样的人。不对,其实也并不完全一样。韩雨桐轻轻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身旁浅饮的薛怀彦,她至少还有他。
穆临风大概遇到了难事,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大殿,薛怀彦随后走了出去。这一刻,雨桐看着那两个一前一后的背影,怔怔地愣了很久。
前面的那个白色身影似乎越来越远,仿佛飘渺地再也看不清了,只有薛怀彦的背影依旧清晰无比,那陪伴着她无数个**夜夜的人,是怎么都不会走远的。
含香端起手中杯盏,悠然吟了一句诗:“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呵……”向着雨桐的方向虚抬了一下酒盏,微微颔首示意,一饮而尽。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韩雨桐在心中重复着这样的句子,想起了那许多许多个美丽的画面--
他和她依旧还坐在旧时的学堂。她在角落里默默地临着帖子,微一抬头,刚好看见他向自己看过来,微微的露出笑容,不张扬也不羞涩,说:“原来你是韩家的小姐,怪不得。”
又像是在韩府的废墟里,他一个人疯狂地扒开碎石泥土,任手指扒出了血,眼里含着泪,污垢泥巴弄脏了华贵的衣裳,他低低地在哽咽:“你不要死……”
在面对生命垂危的神女与巫司束手无策时她只好向他求助。他二话没说便安排好了一切事务,她只能看着来来往往忙活的侍者大夫直掉眼泪,是他沉稳有力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别急,都会好起来的。”
在婚典上他包容的微笑,在寒夜里凝望的双眸,在她丝毫没有留意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时,他说:“请给我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
那么多的时刻。
她怎么如今才察觉?
当韩雨桐流着泪抬起头时,薛怀彦已经走近了大殿里面,俊朗的脸上始终含着包容的笑意,她直到今天才发现这笑容藏着多少宠爱与放任,又有多少辛酸与隐忍。
但他依旧如同初识时的少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彼时她是雨中秋香,娇羞盈盈,惹人爱怜。
他是在那时就对她一见倾心,而她对他的属意,却迟了那么多年。
好在终于有这么一刻,她发现了他的好,一如当初学堂里城主家公子羡煞旁人的凝视,只是这一回她不会再躲,而是坦坦荡荡回以同样的微笑。
四目相对,终于赤诚相待。
是为圆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