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姬千雪已经记不得昨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现在越来越像个无所不能的神女了,居然能在那样恍惚无力的状态下自己返回到神女宫,而且还知道爬回这个柔软的大床上,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原来坚强就是这么回事,无论发生了多么难过的事情,只要睡饱一觉就可以重新出发,然后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一切。
原来成长就是这么回事,只要一觉睡醒,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要勇敢面对,奋力争取主宰自己命运。
只是千雪不知道,这个坚强的成长之后的她,还是阿风喜欢的那一个吗?
宫女们鱼贯而入要为神女梳洗,千雪怔怔坐在床头,披散着头发,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突然抬头,拉住一个要为她绾发的宫女:“寒江大人呢?人在哪里?”
宫女被吓了一跳,立刻又答道:“在偏殿……整整一宿,批奏折吧……”
千雪立刻跳起身,将一旁宫女手捧的衣裳拉过来草草披上,飞也似的朝着宫外冲出去--
当姬千雪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偏殿寒江的居所时,粉黛不施,衣衫不整,还是结结实实把狼首给吓了一跳。饶是怎样优雅,他也不禁微微一愣,而后又立刻问:“你怎么了?”
千雪的目光正落在寒江手中正处理的一道折子上,或许是来自妖族或者魔族,张牙舞爪的字怕是奏请着又一次屠杀。
寒江落完笔,一个朱红色红叉。她知道,一道红叉便是千百条性命攸关,也许是不愿臣服的哪个官员,或者是妖言惑众的某座城池。要让她坐稳现在的这个位置,正邪两道都有太多要肃清的障碍。每一次肃清的后面都是血淋淋的惨剧,这个手执朱笔的优雅男子绝不会心慈手软。
寒江不会告诉她自己是怎样做到的,那些血迹都沾在他的手上,她只需默许,他便化身修罗手起刀落,她连血都不必看见。可是……
“寒江,这个折子能不能……不要批?”
狼首仅剩的一只眼睛划过疑惑,另一边银色眼罩闪着寒光。她向来不会质疑他的决定,因为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必须的。但这次她插手了,他无声凝视她,要答案。
“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可如果继续这样装作什么不知道,我怕有一天会连自己都再找不到。神女不就是要带给东陵和平?为什么还要制造这么多杀戮?为什么非要纵容他们吃人不可?”
“为什么……”寒江重复着这三个字,浅笑一下,“你是在问我么?”
千雪蹙眉又沉默住。是在问他?是,或许又不是。只不过茫然了,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她是正道的首领,也是邪道的王者,不能无视人与巫的疾苦,也要顾惜妖与魔的生死,不偏不倚,真的太难。
寒江放下朱笔:“妖魔改不了嗜血的本性,就像人不能没有食物一样,有时候吃人并不是出于邪恶,只是为了生存。如果连他们生存的权力也要剥夺,还谈什么正邪同乐?”
千雪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
难道让东陵大陆成为一片乐土,真的那么难吗?
当然难。分明是势不两立的两个群体,千百年厮杀敌对,水火不相容,不打不斗完全不可能。就算是当年的厉残痕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即便是想过统一四陆邪道,也不提统一东陵正邪的事情。
但姬千雪偏偏不信邪。她要挑战着所谓规矩,只不过要做一个最合格的东陵神女,给苍生一个真正平静的东陵。
为此,改变了自己,甚至连穆临风都快要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