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陌高大的身体微微蜷在角落,翅膀的烧伤处方才又在墙面刮出血痕,墨珍珠忽明忽暗映着他苍白而绝美的脸,表情哀痛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他终于缓缓开口,用低沉的声线叙述那样的过往: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真的,每天听着一起进入蛊坛的同伴撕心裂肺叫喊,然后承受着千万只蛊虫撕咬啃噬,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肉体被撕裂穿透、能听见血液被一点点吸干的声音,身边不断有人死去,呼救声也慢慢地少了。我知道,当这声音完全消失的时候我就赢了,我必须成为唯一活着的人。”
姬千雪坐到他对面:“你没有呼救?”
“刚开始有,叫得喉咙破了,嗓子也哑了,始终没有人来。我便知道喊是没有用的,凡事只能依靠自己,后来就不再出声。因为我发现喊得越大声的人死得越快,我需要保持体力撑到最后。”
千雪鼻子有些酸,她终于知道他的声音为何一直如此低沉,略带沙哑。
“饿的时候吃蛊虫,虽然那些东西吃完会穿肠破肚一样疼,但不至于饿死;渴了喝坛子里泡蛊的馊水。我一直相信自己会活下去,但当黑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男童两人时,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他说到这里顿住,银发遮住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终于,他笑,“最后一息,我把嘴里的毒蛊吐向那孩子,像飞镖一样直中死穴。然后他死了,我是最后一个。”
她看得见夜天陌眸子里隐约的苍凉,也许,一直以来他都无法忘记同伴最后一刻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恨和不甘。原本活着的人该是那个他而非夜。
小小年纪,他们无权生死,多么悲哀。
夜天陌的身体在发抖,许是忆起坛子里万蛊蚀心的疼痛,许是想起最后一个同伴死不瞑目的表情,寒冷从心里透过身外,他环住双肩发颤,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似乎仍是那个被泡在蛊坛里的小孩子,不肯出声呼救,因为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不肯出声喊痛,因为要积蓄力气成为最后一个活着的孩子。
姬千雪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哭出声,虽然她早料到那会是一段悲惨凄凉的遭遇,但听他亲口还原那一幕鲜血淋漓的过往时还是让她的心狠狠抽搐不已。就像当初无法不爱他后来无法不恨他一样,如今她亦无法不同情他。
夜天陌第一次开口说了这么多话,然而姬千雪知道他仅仅只是这一刻而已。人也好鬼也好,谁都无法独自承受那样的伤痛,哪怕只是有人倾吐也不至绝望。
夜天陌觉察到来自前方的目光,赫然抬头。先前软弱犹如云烟散去,绝美的脸上不留丝毫痕迹。他蓦地恢复一贯冷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需要同情。”
“那你需要什么?”
“爱。”
一个字。清晰笃定地,一如既往低沉喑哑。只是姬千雪惊滞,愕然看着表情平静的夜天陌。方才那一个字明明是出自他的口中,他需要的,爱?
鬼少主苦笑起来,千雪今天才看清那若有似无的冷笑之中夹杂着这样的苦涩。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她:“我需要爱,能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