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清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在门外站着的这一老一小。老的弓腰塌背,穿了一件厚厚的羊皮棉袄,手里提着油米,身上还背着几个小马扎儿,活像一头背上驮满了货物就要被压垮了的疲惫的老骆驼。小的和自己年纪相仿,身上穿着一件暗紫色小碎花儿条绒棉袄,头上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巾很长,在脖子上绕了很多圈儿。腰间斜挎着一个小木箱,小木箱虽然不大,但是挎在她的腰间却显出格外沉重。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副大大的军用手套,不过她的手此刻却不在手套里,而是缩在长长的棉袄袖子里,手套里放的却是鸡蛋,大概是怕鸡蛋冻了所以才塞在棉手套里的。或许是因为走了不少路的关系,小姑娘棉袄的衣襟被小木箱的带子勒得扭到一边去了,脸蛋儿冻得红通通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
这时梁渠也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看见祖孙俩,连忙招手,“珍珠,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叫林羽清,以后会经常到家里来学琴,你们少不得要碰面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珍珠高兴地叫道。
“羽清,她是珍珠,这位老人家是她的爷爷,他们现在就住在我家里。”梁教授笑着把珍珠介绍给林羽清,林羽清依然不动声色,还是像刚才一样静静地望着珍珠,只是嘴角略微扬了扬,算是打过招呼了。
因为学校还在放寒假,林羽清几乎每天都来梁教授家里上两个小时的钢琴课。林羽清在梁教授家里出入频繁,却极少和珍珠碰面。林羽清每天来上课的时候,珍珠都和爷爷外出摆摊擦皮鞋去了。等珍珠和爷爷收摊回来,林羽清也上完课回去了。
3
整整一个冬天章老汉都好好的,不想春天来的时候,却突然发了喘病,大概有两个多星期的时间祖孙两个没出去擦皮鞋。章老汉病好以后,又在家歇了几天。就在那个星期天,珍珠再一次见到了林羽清。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都发出了嫩芽,洋溢着暖融融的春天的气息。梁渠特意把琴房的门打开来,以便教羽清弹琴的时候也能感受到门外那浓浓的春意。
珍珠洗了几件衣服,正要晾到院子里。端着盆出了房门突然听见琴房里传出一种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深深地吸引着她。她不知不觉放下手里的盆,不知不觉来到琴房的门口。她看见梁渠背对着门站在钢琴的旁边,而身穿白色毛衣的林羽清在弹钢琴,那声音就是从她颤动的指尖发出来的。
“这声音怎么会这么好听呢?这就是钢琴吗?”珍珠忍不住想。
“羽清,”梁渠突然打断了林羽清,“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你不妨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在圆月高挂天空的夜晚,一闪一闪的星星在天空平静地听着故事。当故事进入高潮时,小星星们躲在月亮身后,当故事到了完美结局时,小星星们则跑了出来,仍然平静地挂在漆黑的高空中,继续听着下一个故事。而旁边的树,坐在河岸边,听着潺潺的水声,花儿也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地依偎在树旁,现在你再弹一遍试试?”
梁渠始终背对着门站着,珍珠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音乐的声音,梁渠讲的那些个话,一下子把珍珠带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无限美妙和快乐的世界。此时此刻,珍珠不知道有多羡慕坐在钢琴前面的林羽清,她真的很想很想走过去,摸摸那些神奇的琴键。可是她却不能,也不敢,她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像天使一样的林羽清弹琴。
这龙口胡同里,有一户姓钱的人家,就住在梁渠家的斜对面。钱老爷子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剩下一个老太太和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住在一座院子里。老太太素日里偏心,只对小儿子好。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先紧着小儿子,孩子们没结婚以前日子倒也安生。可是自打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以后,情形就不一样了。老太太过分偏爱小儿子,小儿子也因此养成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习惯,整日里无所事事,混吃混喝。他越是不做事,越是没钱,老太太就越偏疼些照顾些。这却引起了其它两个儿媳的强烈的不满,矛盾日深,兄弟妯娌婆媳之间自是不能和睦相处。一天到晚吵架,闹得是家无宁日邻里不安。钱老爷子本就有病,加上日子又过得不舒心,身体是每况愈下,最终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