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这里看病不要钱？”
就在王启瑞阴鹜地盯着一边中医学院义诊摊位得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朵。
王启瑞扭头，看到一名瘦弱的男生此时正站在自己的旁边。男孩上身一套已经浆洗的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运动服，脚上一双绿色双星球鞋，右脚的脚面上还缝着补丁。只不过虽然有补丁，但是却因为针线活儿似乎不太娴熟，弄的有些粗糙，还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的白色线袜。
这什么打扮？
估计就算是乞丐，也不见得会穿成这个样子吧。
王启瑞左眉微挑，不禁有些诧异。
滨海医科大学里面，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更让王启瑞吃惊的是，站在这名瘦弱男生旁边的，是一名看上去有六十岁模样的老人，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一双眼睛向外鼓着，看上去很是骇人。单薄的身子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只是穿了一件已经露出棉絮的军大衣，里面便是一件秋天的秋衣，再无其他衣物。
冰凉强劲的北风呼啸而过，甚至要将老爷子吹倒一般。
“咳咳！”
老爷子张嘴剧烈地咳嗽了一声，一股浓烈的恶臭瞬间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朝着王启瑞汹涌而去。
王启瑞站在上风口的位置，老爷子的口气明明是顶着冬风呼出，还是让王启瑞一下子便闻到了那股恶臭。
晕眩！
真真正正的晕眩！
王启瑞过去只是听说被什么什么样的气味熏晕了的可夸张说法，可作为是一名西医大夫，王启瑞自问什么样的腐烂尸体没有见过解剖过，可对于刚刚老爷子呼出来的味道，还是差点直接被熏死过去。
我了个草！
王启瑞心中咒骂一句，有心不想搭理眼前的二人。可是考虑到此时的情况，知道自己也不能把二人赶走，只能是耐着性子说道：“是，这里免费看病，你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瘦弱男生面无表情得回答。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瘦弱男生还感觉有些意外。
为什么医生要问自己爷爷得了什么病？他不是医生吗？若是自己知道爷爷得了什么病，那还要医生有什么用？
心中有些不解，瘦弱男生还是接着补充了一句。“爷爷吃不进去东西，一直恶心呕吐。”
望着男生的模样，王启瑞感觉一阵反胃，坚持着说道：“呕吐的东西化验过吗？有没有正规医院的化验单？”
“我们没钱。”瘦弱男生摇摇头，表情木讷。
“那就先去正规医院去化验一下，到时候拿着化验单过来找我，我再帮你爷爷瞧病。”王启瑞摆摆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担心自己再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小林子，咱们走吧。”老爷子轻轻拉了一下瘦弱男生，语气微弱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毅。
人活了一辈子，别的学不会，察言观色的能力，老人还是一眼能够看出来的。对方既然不待见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厚着脸皮继续去求人。
瘦弱男生还是有些不舍弃，纠结地问道：“你这里不是就能看病吗？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医院？”
王启瑞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索性权当是没有听见，笑眯眯地去招呼其他得学生，全然没有将瘦弱男生得话放在心上。
“走了。”老爷子拉了一把瘦弱男生，就要朝着学校门口的方向走。
瘦弱男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走开的王启瑞后，刚要抬脚，又看到了另外一边的中医学院义诊摊位。
虽然瘦弱男生不识字，但是看图找茬还是比较在行。几乎同样的两个条幅，但是开头却不一样。
抱着试一试的侥幸心理，瘦弱男生扶住老爷子，扭头冲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苏玄问道：“请问，您这也是免费瞧病吗？”
“免费。”苏玄点点头。
中医学院义诊摊位，看病免费，抓药只是一个成本价，虽然不挣一分钱，但也跟西医学院那个免费赠送不同。
“来，我试试脉。”苏玄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开面前的一张桌子。自从瘦弱男生跟那个老者过来，苏玄便已经注意到了二人的存在。
瘦弱男生见状，便要扶着老者过来坐下。
“让他自己来，你去一边站着。”苏玄说道。
瘦弱男生见状，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苏玄，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搀扶着老爷子的双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了距离老爷子两步远的右侧。
“不……不麻烦了，脏。”老爷子勉强的脸上堆笑，冲苏玄苦笑，非但没有上前坐下，反而是略略向后缩了一下，显得很是局促。
“不脏，坐好了。脏了，还可以洗嘛。”苏玄笑笑，伸手示意老者坐下。
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的学生留意到苏玄竟然亲自出手诊治了，纷纷侧首望向了苏玄这边。其中也有不少的学生，已经看到了老爷子跟瘦弱男生在西医学院那边的遭遇，非常想要知道他们爷孙两个人在中医学院会是什么样的待遇。
老爷子听了苏玄的话，还是一动未动，很是踌躇的样子。
苏玄见状，微微一笑，伸出自己的右手冲老爷子亮了一下，紧跟着俯身到地上凭空擦了几下，弄了一手脏灰之后，这才重新坐起来，再次将自己的右手亮给了老爷子看了一下。“现在我的手也脏了，大爷不嫌弃的话，坐。”
“哎，坐，坐。”一直以来不苟言笑的老爷子，因为苏玄的一个简单的举动跟一个简单的笑容，瞬间湿润了眼角。
没有亲身经历过世态炎凉，又何曾明白人间冷暖。
为了瞧病，他们遍访数医，可对方无一例外不是将自己当成瘟疫一样得。眼神中言语间流露出的那种厌恶，让他感觉自己是那般的不堪。
就像是刚才，甚至对方连跟自己对话的那点时间都不愿意给自己。
不过，眼前这个医生跟别人不一样！
心中，老爷子对苏玄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是个好人，好大夫。
老人颤颤巍巍地坐下后，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的胳膊抬到了苏玄面前的桌子上，只道一句“麻烦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老人的身上长满了冻疮，很多地方已经流脓。左手手腕切脉的地方，不光有不少的污泥，还同样有一些干涸的浓夜。可这些就像是没有被苏玄看到一样，右手轻轻搭上，开始给老爷子切脉。
静静地通过轻风灵气感受着老爷子体内的情况，苏玄心中很快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快一年了吧？”苏玄忽然开口说道。
瘦弱男生愣了一下，紧跟着明白了苏玄问的是什么，赶忙回答道：“十一个月了，一直这样。”
“银针。”苏玄再次说道。
“啊？”瘦弱男生一愣，很快明白了苏玄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他身后的那些学生。
陈可心一听，乖巧地走上前，将自己的那盒银针递给了苏玄。
瘦弱男生见状，感觉一阵局促，眼神四下看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生们的目光都已经聚拢到了他这边，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
不论是中医学院的义诊学生还是西医学院的义诊学生，就算是那些过来瞧病的学生，也已经放下了自己的事情，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苏玄跟这一对古怪的病人。
陈可心体贴地将银针取出来消毒好之后才递到了苏玄的面前，后者接过银针后，张嘴冲瘦弱男生说道：“把老爷子的衣服掀开。”
瘦弱男生闻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老人家的面前，默默地掀起了老人家军大衣里面的秋衣，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身体上，一处处好似弹孔一样的脓疮，不少都是鼓起来的，一部分则是已经被蹭破，浑身上下基本上没有几处好的地方。骨瘦嶙峋的身子，偏偏肚子还胀胀的，看上去像是一个怀孕的小媳妇一样。
“嘶。好可怕啊。”
“是啊，这是什么病啊？”
学生们一个个虽然都是学医出身，但是毕竟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病患场面，顶多也都是书本上学来的东西，远非现在亲眼所见那般触目惊心。
苏玄看了一下，点点头道：“行了，把衣服撑好了。”
内毒外泄，苏玄已经知道了老人的情况。
招呼瘦弱男生一句，苏玄也不过多啰嗦，手中的银针连出，迅速在老人家的周身十一个穴位上连入十一针，时而提拉，时而捻转，时而抖动，就像是一个玩着杂耍的高手，让周围的学生看的是目瞪口呆。
随着银针扎入，苏玄则是一边看着老人家的气色，一边不住地调整着每一个穴位上银针的深浅以及力道，不断地在老人家的身上更正着。
此时的老人家，整个人只感觉一阵难受，尤其是随着银针的扎入，一股股难以接受的作呕感觉开始从内心深处向上涌来。
“呕……呕……”
一阵阵干呕，让老人家脸色通红，不住地张嘴想要呕吐，却怎么也吐不出东西。
“爷爷！”
瘦弱男孩见自己爷爷先前虽然难受，但还不至于不停地干呕，不禁一阵着急，想要去搀扶老人家。
“我没事，别过来。”老人家制止了瘦弱男孩，扭头望向苏玄，想要征询苏玄的意见。
“想吐？”苏玄问完，老人家点了点头。苏玄见状，也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就像是在打哑谜一样。
“我们回家。”瘦弱男孩见状，张嘴说道。
“小林子！”老人家瞪了瘦弱男孩一眼。“听神医的。”
在他看来，能够治病的，都是医生，能够对自己这般诚恳的，那只能是神医了。
瘦弱男孩被老人家呵斥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望向苏玄，显然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一个满意的答复。
“放心吧，没事。”苏玄笑笑。
瘦弱男孩见状，只能作罢，重新站了回去，表情木讷但是眼神却充满关切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得爷爷。
“呕……呕……”
“呕……呕……”
此时阳光餐厅的东门口，学生们早已经寂静了下来，一个个望着坐在门口的这一对奇怪的医患，听着那越发响亮的干呕声，谁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
“呕！”
不知道到底干呕了多少下，老人家终于感觉自己腹内一阵翻江倒海，整个人的身体都弓成了虾米一般，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一股股乌黑发臭的秽物，从老人家的嘴中不断涌出，一阵阵浓烈的臭气，纵然是在这露天环境下，也让不远处的一名名学生掩鼻侧首，实在是无法直视。
甚至于有些刚刚吃过饭的学生，在闻到这股气味之后，跟着一起呕吐了起来。
太难闻了，实在是太难闻了！
反倒是坐在老人家最近处的苏玄，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全然闻不到那些臭味一般。
看到爷爷的模样，瘦弱男孩一阵紧张，想要上前搀扶老人家，却听到旁边苏玄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好了，你爷爷身体无大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