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没有心思去关注慕容无极的伤势,隐晦地冲人群里的水玲珑点了点头,便目带担忧地看向某一个方向。
若不是此刻他忙着压制体内的伤势,为免露出马脚。他早已经冲入火海去寻零觉了,又岂会如这般呆在原地?
足有盏茶时间,直到看到明空扶着一个人影走出,吴越心中大石才算落地。
见明空过来,一旁的大靖权贵们纷纷让出了道路。要知道明空早前可是能跟归涅境的图龙相持不败,如今的大靖高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慕容仙明眸也是一闪,若说明空没出现之前,她还有其他心思的话。在明空出现之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消心中的念头了。
明空扶着零觉走到吴越身边,小声道:“师弟没有大碍,但急需一间静室疗伤。”
吴越点了点头,四下环视了一圈,见还冒着黑烟的大靖皇宫,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小弘!”吴越突然叫道,那语气随便得就好像是叫宫里做婢的小红小翠一般。
慕容弘隔了好一会儿,见吴越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才意会过来,敢情这叔爷口中的“小红”就是自己。
“这……叔爷有何吩咐?”看了一眼站在吴越旁边冷着脸的明空,慕容弘语气又恭谨了几分。
“我这位小友受了些伤,要找个安静的所在疗伤,不知道你这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吴越端着叔爷的架子道。
倒是明空见吴越口称零觉“小友”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吴越一眼。
这倒让吴越脸色难得红了一下,心道:“这不是形势所迫吗?事非得已!事非得已!”也幸零觉此时已经恍恍惚惚,失去了知觉。不然听了吴越这番话,又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
“叔爷说笑了。一间静室而已,又有何难?想我大靖皇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慕容弘说着,突然就没了声响。
他抬眼四望,对着皇宫内尚且袅袅不绝的尘烟,默然无语。心中暗恼,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呢!
吴越也是玩味儿地盯着慕容弘,见其终于回过神来,便道:“怎么?有难度?”
慕容弘心下暗骂:“废话,这能没难度吗?你没见偌大的皇宫都成残垣断壁了吗?这烟熏火燎的,大伙儿都忙着灭火,我哪儿去给你找个安静的所在?”
但这话他哪儿敢说出口,只有讪讪道:“这……宫中……”
“父皇!不如就请几位,移步国士府吧。”慕容仙连忙上前了一步,替自己父皇解围。
“对!对!”慕容弘两眼亮了起来。忙道:“国士府地处清幽,且每个国士都有独立院落,确是静养绝佳之所!”
明空望了一眼吴越,吴越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仙儿了!”
慕容仙嘴角一抽,除了父皇母后还有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师尊,就连她的兄长慕容南也不敢称她作“仙儿”。
但面对此刻的吴越,慕容仙却是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毕竟,吴越的辈分摆在那里。
见吴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模样,慕容仙哪里不知道吴越心中所想,这厮是要重伤未愈的自己给他带路啊!
“不麻烦,几位这边请!”慕容仙微笑着道。
以她的聪慧,自然不是没想过吴越是要准备将自己控制在身边。若是再起冲突的时候,可以让大靖皇室投鼠忌器。要真是这样的话,就说明吴越心虚了。为什么心虚,自然是吴越已经没有了依仗的手段!
但即便吴越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明空却还是一个实打实的转轮境强者!而面对一个没有了掣肘的转轮境强者,没了慕容无极坐镇的大靖皇室根本无从应对。
换言之,不论吴越到底是因为没了依仗要拿她当筹码,还是为了自己先前所为而故意为难,慕容仙都只有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这是阳谋!即使慕容仙心存疑虑,但却不得不跳入局中!
“行!那仙儿就陪叔爷走一趟吧!”慕容弘忙应允道。
不同于慕容仙的盘算,慕容弘心里早已打消了对吴越的敌意。毕竟,慕容家最初与吴越的龃龉乃是因为吴越杀了图格,而慕容弘畏于图格身后的图龙,才会想要将吴越交出。
但慕容无极已经突破到归涅境,图龙的实力对慕容家的威胁已经减弱不少。至于图龙身后的万剑门,且不论万剑门会不会为了图龙对大靖动手。就算万剑门要为图龙出头,慕容无极也可以如图龙一般,寻一处宗门庇护大靖。
更何况,吴越这厮更有力挫归涅境的恐怖实力!
所以,此刻吴越在慕容弘眼中,非但不是敌人,反而极有可能成为大靖的又一依仗。
吴越对慕容弘心中所想倒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瞥了慕容弘一眼,淡淡道:“你跟你爹说,若想要解决他身上的难题,等他伤好了之后到国士府找我,我自有办法替他缓解一二。”
吴越之所以说这话,倒不是他心存仁善。而是老鬼在他识海里说,有办法替慕容无极找补回损耗的生机。吴越心想,这也是一个拿捏慕容无极的好机会,这才出言交代慕容弘。
慕容弘蓦地一喜,连道:“是,谢谢叔爷!我定代为转达!”慕容弘不知道他爹因强行突破导致寿元将尽,只道是吴越在慕容无极身上留了什么后手。
这般想着,慕容弘却不怒反喜。他最担心的就是他爹不肯与吴越干休,如果吴越真的留了后手,那他就有把握可以说服他爹不与吴越为难。到时大靖一国两归涅,岂不妙哉?
更重要的是,吴越此刻主动提出替他爹解除隐患,不就是有意与他慕容家冰释前嫌了吗?
吴越冲慕容弘摆了摆手,便与明空扶着零觉走出了人群。
走到某处的时候,吴越望了一眼倚在皇后怀里的尚未醒转的慕容熙。眼底一动,却终究没有停步。
他知道皇后这孙媳妇不待见自己,但却是极为宠爱慕容熙。也不上前自讨没趣,他知道慕容熙安好便是了。
自始至终,吴越都没有向大靖世家那边望一眼。即使他知道,此刻定有伊人在望。
不是他心硬如铁,而是他知道,既然不能彼此相守,就没有必要再去多作纠缠。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经历今日此番苦战,吴越知道自己与那个温婉女子再无可能。
如果纳兰婉儿是因为至亲性命受威胁,或者有其他实在是逼不得已的苦衷,吴越对她所为尚且可以接受。
但很明显,纳兰婉儿是为了维护家族权势,而成为世家间联姻的筹码。以自己的幸福去换取家族的鼎盛昌平,这是她做出的选择。
而自己当初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迫的,所以不惜以身犯险来给她一个选择的权利。
而纳兰婉儿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杨家联姻。换言之,在家族的发展与个人的感情面前,她选择了前者。
或许,在纳兰家来说,纳兰婉儿牺牲小我完成家族大业,理所应当。
但在吴越看来,纳兰婉儿为了家族间这种虚无的契约,却选择放弃了自己。甚至,她连去争取一下的勇气也没有。某种程度上,她已经是这段感情的背叛者。
我为了这段所谓的感情,不计生死前来。得到的结果,却是你为了家族,已经放弃了这段感情。
我压上了性命,你却一开始就放弃了。既然没有勇气去守护一段感情,那就索性将其彻底斩断。
吴越不论是上世还是如今,都没有经历过情*爱之事。他只知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而最初选择离开的,便终将成为过客吧。
看着慕容仙恭敬地请吴越三人登上了一辆豪华的车驾,大靖世家诸人心中诸多感慨。
谁又料到,昔日那个在大靖演武场仓皇离去的狼狈身影,如今会以这样的方式,向世人宣告他的身份。
大靖开国始皇的螟蛉之子,圣宗皇帝御弟慕容越!隐匿数十年一朝回归,足以比肩归涅境的强大修者!
不同于其他人感慨良多的目光,纳兰姐妹妙目相对,皆是从心底泛起了一丝酸涩。望着吴越渐行渐远的身影,两人皆是默然无语。
纳兰雄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如此神态,一丝悔意终于涌上心头。
临出宫门的时候,回头望了望满目苍夷的大靖皇室,吴越喟然长叹:“昔日繁华故土,变作一方瓦砾废墟。孰是孰非,又该如何评说?”
一旁的慕容仙嘴角一抽,这还要怎么评说?你和你的猪朋狗友一把火烧了皇宫你还有理了?还孰是孰非?当了婊*子你还想立牌坊了!
“那什么,吴越,国士府是啥地方?有好吃的不?”明空突然道。
“自然是有的。堂堂国士府怎么会没吃的呢?你以为公主殿下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吗?”吴越说完还瞥了一眼慕容仙。
慕容仙心中那个气啊!却也只能是忍着。如今只剩下自己与这三人待在一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国士府是大靖人杰聚集之所,所以待遇也颇为丰厚。府中食物都是御厨所制精食细脍,美味不凡。等到了府中,我便命人排摆筵席,大师可以一一品鉴。”
“都是精食细脍?”明空皱起了眉。“没有整只的猪牛吗?”
“额……这自然是有的!”慕容仙不明所以地道。
“还一国公主!都没我师弟痛快!有猪有牛还藏着掖着,生怕和尚吃多了他们家猪牛似的!还拿什么精食细脍敷衍我,那能饱肚子?”明空小声嘟囔着道。知道师弟没事,这厮的本性又露了出来。
慕容仙听了明空的话,险些没气死过去!这没见过世面的泼和尚说什么?我慕容仙会存心赖你的猪牛?还藏着掖着?本公主一声令下,大靖城里的猪牛能绕着国士府围两圈!到时看你这和尚能吃多少头!慕容仙心中愤愤道。
吴越看着慕容仙吃瘪心中好笑,他知道自己若不在大靖皇室眼底下的话,大靖诸人定然寝食难安。更何况自己要是灰溜溜走了,他们岂不是以为自己心虚了?到时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索性就顺着慕容仙的意思,跟她回国士府。但他可不待见慕容仙这个曾孙女,看她在明空手上吃瘪,自然乐得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