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纷纷祝贺声中,杨霄身穿大红衣袍从大殿左侧行来。而一个凤冠霞帔、身姿婀娜的倩影则是从大殿右侧缓缓而至。
杨霄一路走着,一路用眼底余光留意着四下。仿佛他的新娘子不是在他的对面走来,而是隐藏在了众多的宾客之中。
纳兰婉儿头戴着红盖头,看不清杨霄的动作,但在纳兰婉儿身后跟着的纳兰梦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纳兰梦低声对同样跟在旁边的韦小贝道:“你看他,连看都不看我姐姐一眼。将来又岂会真心实意对我姐好?姐姐嫁了过去,免不了要受气。”
“他是防着有什么事发生吧?毕竟小梦姐你当日在城门口对吴越喊的话,杨家人可都是知道了的。今天要真被吴越混了进来,再搞出个好歹,他们杨家的脸面可就没地儿搁了。”
“男人最大的脸面就是自己的老婆!连老婆都不顾了,还说什么脸面?”纳兰梦叉腰道。
“就因为男人最大的脸面是老婆,所以要是在这种场面下被撬了墙角,那脸上得多难看?杨霄那家伙也是逼不得已啊。”
“强词夺理!”纳兰梦狠狠地在韦小贝手臂上拧了拧。随即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道:“你说他还会来吗?”
韦小贝一面疼得龇牙咧嘴,一面道:“他来了,我钦佩至极;他没来,我万分理解。”
纳兰梦罕有的没有反驳韦小贝,抬眼望向熙熙攘攘的宾客,轻叹了一声。
“小梦姐,你表现得这么深沉,我好不习惯啊!反正不做你也做了,不喊你也喊了。吴越来不来,就看婉儿姐在他心中能到什么位置了。”韦小贝见纳兰梦沉默下来,开口劝道。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我早晚也是要嫁的。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宾客,我也好在里面挑挑,有没有合眼的。”
韦小贝:“……”
杨霄和纳兰婉儿在大殿门口会合,接过宫女递来过来的大红绸。随即各自执着红绸一端,往大殿内走去。
慕容弘和皇后看着缓缓走来的一对璧人,俱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倒是一桩好姻缘。
就在此时,新郎新娘手中的大红绸子却突然从中断为了两截。
杨霄稍稍放下的心神蓦地紧绷起来,一双眸子闪着冷峻的光芒,猛地望向了一个方向。
大殿旁的一处偏殿,屋瓦之上,此刻竟斜躺着一个青年!见众人目光看来,那青年伸了伸懒腰,从屋顶上跳下。
青年一对浓眉斜飞入鬓,双眼大而有神。脸上刀削斧刻般,线条分明,英气逼人。此刻却显得有些慵懒,仿佛是方才睡醒的模样。
青年锤了锤肩膀,低声嘀咕道:“妈的,等了我一个晚上,真是腰酸背痛得很啊!”这青年自然是昨夜趁着夜色潜入皇宫的吴越了。
本来欢声喧天的婚宴场中,因吴越的出现,竟诡异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怎样?不赖吧?昨晚来之前,可是特地在城里偷了一身衣裳。”吴越旁若无人地转了个身,然后朝纳兰梦笑道。
既然是来抢婚的,自然不能穿得太寒碜不是?
纳兰梦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韦小贝的下巴则早已经掉到了胸口。
吴越转向那披着红盖头的倩影,郑重而又张扬地道:“我来了!”
杨霄先是无声地笑了起来,随即看了看呆着的四面宾客,大笑道:“有趣!有趣!没想到你还真敢来!不知道是应该说你看不清形势好,还是说你自信过头的好!”
“或许都有吧!”吴越看了看杨霄,叹了口气,道:“对不住了!不管我来这是干嘛、能不能成功,今天你脸是丢定的了!”
杨霄一滞,随即生硬道:“我就不劳阁下操心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行,那我先忙!咱们待会儿再聊!”吴越点了点头,走进大殿之中。
杨霄见吴越走近,心想不能落了威风,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所以任凭吴越走上前来,而强忍着没有出手。
大殿上的慕容弘见吴越潜入皇宫,心中大为不喜。但今天是杨霄大婚之日,杨霄不表态,他也不好多作干涉。毕竟杨霄的身份不比寻常年轻俊彦,乃是靠山宗内门的新起之秀。
而坐在他一旁的皇后双眉颦了起来,露出了一副厌恶的神色。当日在皇室演武场中,吴越就在皇后心里留下了凶残的印象,今日又添了个登徒子的名头。
不想吴越却没有再理会杨霄,走进大殿。看了看地上分为两截的红绸子,弯腰将另一头系着新娘子那截绸子拿在了手中。
杨霄顿时蒙了。
这小子是要闹哪样?还真的以为他能来抢婚不成?这深宫之内,重重守卫之中,他竟然还这般旁若无人?
而站在杨霄身边,一个负责婚礼的太监则是凑近了杨霄,道:“杨大人,这……这位客人是?”
“你看他像是客人吗?”杨霄怒道。
你见过婚礼上来抢新娘子的客人吗?这分明就是强盗!而且是一个不知死活、色胆包天的强盗!杨霄心里怒吼着。
那太监被喷了一脸唾沫,心中郁闷道:“不是客人你跟他费那么多话!”
此刻一大批的禁军涌了上来,统一的制式长剑纷纷出鞘,指向殿内的吴越。
“别紧张,我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待会儿就走了!”吴越耸了耸肩膀,对着那些禁军道,然后又凑近了些纳兰婉儿。
禁军统领见皇上不发话,也不敢贸然下令进攻。毕竟吴越那厮距离新娘子太近了,若是自己等人妄动,稍有疏虞,伤了那位新娘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一众禁军也只是围在大殿外,俱是一脸戒备地盯着吴越,连汗也不敢擦。
“愿意的话,就跟我走吧。”吴越柔声道。随即牵着红绸上前了两步,但却只是两步而已,因为红绸的另一头纹丝不动。
纳兰婉儿攥着手中的绸子,心里曾有一刹那,起了不顾一切与他远走天涯的念头,哪怕天涯只是眼前短短的两步。
但她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没有人看到大红的袖袍下,她攥着红绸子的手已经因用力过猛而发白。她紧咬着双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因为她怕一开声,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牵着手中的红绸,吴越嘴角牵起了一抹苦笑。
自从他出现至今,纳兰婉儿一直没有拿下头上的红盖头。吴越就已经有些预料,今天之行未必会如自己原先所想。
现在果然应验了。
杨霄本来见吴越的动作,心中怒极,就想要出手将之擒下。虽然他与纳兰婉儿根本没有感情可言,但大婚之日,自己的新婚妻子若是真跟别人跑了的话,杨霄乃至整个杨家恐怕都会沦为帝都的笑柄。
没想到纳兰婉儿却站在了原地,根本没有理会吴越的动作。杨霄这时倒也不着急了,反而颇有兴致地在一旁充当起看客来。看着自己的情敌被无情打脸,这也是一大乐事啊!
“姐!”纳兰梦在殿外叫了起来。吴越好不容易来了,纳兰婉儿却没有了动静,她如何不着急?毕竟,吴越之所以来这龙潭虎穴,可都是她纳兰梦促成的!若不是她在城门边上喊话,吴越根本就不会知道纳兰婉儿大婚的消息。
纳兰婉儿似乎没有听见纳兰梦的话,但她手中的红绸子却隐隐传来阵阵颤动,吴越知道她心中并不平静。
“真的不走吗?”吴越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纳兰婉儿终于开声道。没人知道,在纳兰婉儿开声的一瞬间,如珠泪水就已经滴滴淌落。
“重要的是我来了,不是吗?”
“走不了的!”纳兰婉儿摇了摇头。姑且不说深宫之中高手甚众,就算吴越能带她逃出这里,她能逃吗?她可以不顾纳兰家,不顾纳兰梦和吴越远走高飞吗?她可以不顾生她养她的家族吗?
“这是另外一回事。现在的问题是我来了,你跟不跟我走?”吴越道。其实今天他来这里是为了给纳兰婉儿一个选择的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若不愿嫁他,我便来带你离开。哪怕危机重重,九死一生,我都义无反顾。你若愿意执着我的手,我便不会放开。即使在劫难逃,身陨于此,我亦绝不言悔。
“你愿意跟我走吗?”吴越重复道。
杨霄蓦地紧张起来,眼也不眨地盯着纳兰婉儿。吴越被打脸脸他自然是乐意见到的,但若是纳兰婉儿真的愿意跟吴越走的话,被打脸的可就是他杨霄了!
纳兰婉儿沉默了。
场中却蓦地响起一声暴喝:“放肆!哪儿来的小畜生!大靖朝堂也是你撒野的地方?来啊,快把这畜生给我拿下!”
说话的是杨家家主杨岳松,乃是当日被和尚敲晕了的杨岳柏的亲大哥。杨岳松本以为自己的大儿子会出手收拾吴越,没想到杨霄却在一边看起了热闹,任由自己的新婚妻子与别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侬我侬。
杨岳松实在看不过眼了,只好出声喝道。
听见杨家家主的话,禁军们又凑前了一些。而大殿之中的一些侍卫和武将,则纷纷来到了殿门前。
吴越却完全无视他人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盛装的女子。
“对不起!”纳兰婉儿凄然道。这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杨霄的脸上爬上一丝笑意。
纳兰梦面如死灰,韦小贝摇头低叹。
吴越轻轻阖上了双目,一息、三息、十息!吴越猛地睁开了双眼,轻轻道:“明白了!”手中的红绸子蓦地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