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之南,国之边陲,险崖兀立,峻岭逶迤。
一个不知名的山洞里,两具紧挨的尸体默然而躺。一人身穿女子纱绢裙装,一人朝廷制式军袍打扮。
诡异的是,那裙装里裹着的,却是一副小小的狐狸骸骨。
另一具尸体倒是无甚特别之处。但按照二者衣袍的风化程度,最起码也历经了数十年。而此刻,那身穿朝廷制式衣袍的尸体,眉目分明,体貌完好,却像是刚亡之人一般。数十载岁月流逝,纵然金石也要锈迹斑斑,何况一具毫无生机的血肉之躯?
二者身上蛛丝遍布,尘灰深积,也不知命葬于此多少年月。却因身处崇山峻岭,一直无人发现。
“赫……赫赫……”
一阵粗重的喘息声蓦然响起,打破了这险隘山洞里长久的死寂。
紧接着,那具体貌完好的“尸体”竟翻坐了起来!
身上遍布的灰尘,一番动作之下,纷纷扬扬地飘荡开来,引得“它”一阵剧烈咳嗽。
也亏得这附近不见人烟,不然定会被此情状骇得半死。
吴越猛地醒转过来,还没等他弄清眼前的处境。滚滚尘烟便冲入鼻腔,险些没再呛死过去!
咳嗽声息,吴越慢慢站了起来。只听得“啪啪”几声,身上衣袍却像落叶般,簌簌而落。原来经年月风化,衣物早已腐朽不堪,甫一站立,衣扣、绳结之类,便纷纷断裂开来。
吴越一滞,捻起衣物一角,细看之下,霎时惊骇莫名!
这衣物分明是年久风化所致的残破!按这风化程度,少说也要数十年之功。岂不是说,他已经在此沉睡了数十年?
蓦地,吴越注意到了一旁的狐狸骸骨,他一下子呆住了!
“妖!”
吴越强自镇定,紧咬的齿间迸出一字!但后撤半步的动作,却是暴露了他心中的忌惮。就算眼前的不过只是一具小小尸骸,但他皮肤上还是不自控地栗起无数小点,如坠深渊。
良久,直至吴越确信眼前的小小骸骨,对自己已无威胁,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突然,吴越想起了什么。将整个山洞里里外外地找了几遍,才颓然倒坐在地。
“终于还是毁了么?”
事情要回到吴越昏迷之前。大靖国君慕容白身患沉疴,日渐深重。先是广派人手寻医问药,日久无果后,又令人去寻成仙之秘,以期跳脱出生老病死、轮回之外。
御弟吴越正是因此被派出皇城,去千里之外的一处小部落中,取其族中圣物——一座传言蕴含着长生不老之谜的小鼎。于是吴越领兵远赴边关,将那只有香炉大小的精雕铜鼎,带回长陵。
归途中,遇上那个化身为柔弱女孩的狐妖。她利用众人的怜悯,混入队伍中,伺机暴起伤人。吴越一众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吴越为保重宝不失,与其死死纠缠,一路打落这荒崖上的一个小平台。眼看不敌,圣物将失,吴越将一身玄气尽数灌入铜鼎,欲将其毁去,不让妖类以之为祸人世。
依稀记得那铜鼎亮起一阵微光,而后吴越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人事已非。就连那生死大敌,也早已化为了一堆枯骨。
如今那小鼎遍寻不得,吴越只当是当时被自己的元力化为齑粉了。也不多想,只是暗自叹息一声:如今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月,自己那病在膏肓的御兄,怕是也早已不在人世了罢。
吴越眸中蓦地精芒闪过,本以为是必死之局,没想到沉睡日久,最后却能够侥幸活命。
当年他与那狐妖相持到最后,怀着必死之心,不顾暴怒的狐妖而决心将铜鼎毁掉。心中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自己的身世。
自小在皇宫长大,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被先皇于秋猎时在荒野中拾获。当时身上只有一个襁褓包裹,有关于他身世的东西,除了身上的一个诡异纹身之外,别无长物。
如今在这荒山处醒来,心中暗呼侥幸之余,他对寻找自己身世的决心更为坚决了。总不能真的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不知来处,魂归何地?那样即便是死,也死得不明不白,难以安眠。
※※※
大靖南疆,千丈危崖之上,一行人正在一处宽阔的大石上歇息。
一个华服青年手指着身后的山岭,略带些欣喜地道:“这落凤崖已是大靖边陲,只要翻过后面这几座矮山,进了我大金国境。纵然大靖朝倾力而来,也不必多虑了。”
“王爷英明!”身边十数个劲装打扮的汉子也是露出了喜色。此番出行,收获不少,回到大金,三皇子想必也不会亏待众人。
“哼!”一个不屑的鼻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地上三个女子一字排开,清丽魅惑,各有风姿。尤其此刻被一条粗长铁链伸延出的手铐、脚镣绑了个结实,更显得我见犹怜。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在大靖内你也只敢偷偷摸摸行事。眼看就要出了我大靖,腰板终于敢挺起来了么?”出言的正是被绑在正中的一个少女。其衣着讲究,气质高贵。纵然此刻身为阶下囚,但言语间傲气不改,大有睥睨众人之势。
华服青年也不动怒,呵呵笑道:“公主殿下教训的是!在大靖,我这大金三皇子的身份还真不敢公然露面,谁叫咱们两国是世仇呢!”
猛地语气一转,森然道:“公主以为你进了我大金国,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慕容熙怒极。她贵为一国公主,金枝玉叶,更是深得当今圣上的宠爱。何时受过这等威胁之言?
身边两个护卫急忙给她打眼色。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与别人相争又能落得个什么好处?
慕容熙看着护卫着急的神色,顿时泄了气。对啊,如今这种境况,纵然是一国公主又如何?若不是因为公主的身份,也不会遭此番劫难罢。
恨只恨不听皇姐的劝告,带着几个护卫偷溜出皇宫,才让贼人逮住机会。
拓跋奇见慕容熙不语,只道她被自己震住了。又道:“公主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只要你乖乖听本王的话,等回归大金,王妃的身份不敢说,但小妾的名分定然会有一个的。那才不负公主你的天姿国色啊。”
“你做梦!”慕容熙怒道。
身边的两名女护卫也是怒气填膺,顾不得眼前境况,皆是愤恨地看向拓跋奇。
“做梦?等你到了大金,我马上就纳你为妾。到时消息再传回大靖,大靖朝最受当今圣上宠爱的三公主殿下,已经成了我大金三皇子的小妾。哈哈,真的好想看看到时大靖国君的脸色是何等的精彩啊!”拓跋奇见三女怒极,霞飞双颊,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不怒反笑。
“你无耻!”想着因自己被俘,大靖将要承受的羞辱,慕容熙心里满是悔恨。
“兵者,诡道也。你我两国交兵多时,为求得胜,你们大靖皇室使的手段也不见得高明吧?我的亲姑姑就是被你皇叔慕容霸掳进军营,放任部下将其欺凌至死!”
拓跋奇一改先前调笑的语气,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道:“你说我此番若不好好招待你,又怎对得起你皇叔对我姑姑所做的一切?”
“我皇叔事先并不知她是大金皇室中人!”慕容熙对于此事也早有耳闻。她也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有多么无力,如此深仇大恨,并非一句不知情能够化解得了的。
“呵呵,对!他不知道我姑姑是皇族,不知道她是我拓跋奇至亲之人,所以我姑姑受尽凌辱,死不瞑目!而如今,我既然知道你是堂堂大靖朝的三公主,我定然会好生招待你的!”拓跋奇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不咸不淡地道。
但言语间透出的意思却让慕容熙三女不寒而栗。
慕容熙眼底恨色一闪而过,猛地张嘴,竟是要咬舌自尽!
“啪”地一声,慕容熙被拓跋奇一巴掌扇倒在地。嘴角鲜血淋漓,却是被拓跋奇一掌将下巴卸了下来。
“休伤公主!”两个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欲挡在慕容熙身前。可元力被秘法封印的她们,如何是凝神初期的拓跋奇对手,还未上前便被一脚踢开。
“如此绝色,如此实力的同胞姐妹。在我大金也不多见啊。此番回国,你等都可一亲芳泽!”拓跋奇回过头来对众属下笑道。
两个女护卫容貌清丽,身材玲珑浮凸,更是难得的同胞姐妹,众人早就觊觎不已。此刻听得拓跋奇的话,连忙称谢。
拓跋奇蹲在三女面前,伸手托起慕容熙的下巴。“你敢自尽?你若自尽,我就让人将你尸首凌辱三日,再将你的裸尸扔在长陵城外!教大靖皇室因你蒙羞,让你死也不得入大靖陵墓!”
慕容熙下巴被卸,别说咬舌,纵然是说话也使不上力气。此刻下巴被拓跋奇捏在手里,更觉疼痛难当,唯有两行清泪无声滴坠。
一阵异响蓦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
那悬崖边上突然搭上一只苍白的手,紧接着是另一只。两只手用力地扒着,一个身影慢慢爬了上来。
那身影长发披散,浑身破烂,在月色映衬下更显得诡异。众人心里都是打了一个突。
“草!老江,你们没吃饭吗?扔个把人也扔不好!”拓跋奇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向下属们斥道。拓跋奇只道是先前被属下们扔下山崖的大靖侍卫还有漏网之鱼。
侍卫头子老江悄悄附在拓跋奇耳边:“王爷,这人似乎不是之前的侍卫啊!”
“哦?”拓跋奇这才惊疑地打量起吴越。只见其身影狼狈,乱发如蒿。一身沾满泥尘的白衣破烂不堪,连膀子和小腿都遮不住。也不多想,给老江隐晦地打了个眼色。
吴越正想上前向众人问个好,就听到拓跋奇喊的那句话。
我说中午爬着爬着,旁边怎么总是哇哇的响,原来真有人被扔了下去。
借着月色,再看了看刀剑在手,神色不善的众人。
吴越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上来的不是时候啊!
这大晚上的,这些人连把火都不生,在这荒郊野外流连,地上还捆着几个女孩。就算是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伙人是干的什么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