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找他。”
柳玉寒的双眼中仿佛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而相比之下,显得格外清澈并坚定的是曲椋风的眼色,仿佛跨越了其他所有的问题,直接落在最重要的部分上。
这句话的余音在黑暗里回荡了许久。因为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柳玉寒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手中的刀却微微上抬了几个尺寸,正好是最危险并不易察觉的位置。他低着头,难得束起的长发从一边的肩膀上泻下,显得十分轻柔。经过了刚才的打斗,加上洞穴里潮湿的寒气,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无力,但他低头紧咬的嘴唇却反映出,他脑中极其强烈的欲望……
杀了他……想要,杀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本来就该杀了他,而现在却在救他……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
杀了他吧!然后对洛河说,自己救不了他……他去的时候,曲椋风已经死了!
就这样做……她不能怪罪自己的……不能的……
就这么过了半晌。
曲椋风虽疑惑却也没有说话。他看到了柳玉寒手里的刀的高度变化,也暗暗的握紧了剑。
然而,他却突然看到,柳玉寒的刀尖一点点的垂落在地,伴随着刺耳却轻微的声音,在地面上刮出一丝丝浅青色的痕迹。
“我……我带你去找她。”柳玉寒轻轻的说,随即转身自顾自向一个方向走去。曲椋风抱着莫言,慢慢跟在他身后。
“……还真是没用啊。”
轻轻的,仿佛带有一丝嗤笑,柳玉寒略显无力的嗓音在暗色中滑水而过。
仿佛在黑暗中呆了很久,眼睛里除了暗色调什么也看不到。
她觉得她已经一个世纪没有见到光了。
可在这样如潮水一般的黑暗中,她觉得好冷,甚至可以感觉到指尖僵硬中尖锐的冰冷,一点点的蔓延开,占据了她全身全部的感觉。
连痛都被淡化了。
不妙……
奉命扶着洛河的寥槿皱眉望着洛河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和泛着紫黑的嘴唇被冻得微微颤抖,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眉头也越来越紧。
这到底是什么毒……毒发前毫无征兆,毒发后却蔓延得如此之快!
如果轩主再不快点回来的话——
“怎么样了?”柳玉寒的嗓音清亮而来,寥槿却眉头一紧,按理说柳玉寒不会离得这么远就开口叫人,除非是想要提醒什么,那么……
他没有说话,抬头向声音来的方向看去,他看到束发而来的柳玉寒,和他旁边一袭白衣却已然血迹斑斑的男子。虽然未曾见面,但直觉上,寥槿也知道来者何人,便没有行礼,直接说道:“少爷,不是很好。”
曲椋风和柳玉寒的脸色同时一变,一先一后的跑到洛河身边,看到昏迷的洛河的刹那,两人的脸色都在霎那间苍白如死。
“怎么回事……”曲椋风的双眸里充满了诧异,“毒?”
“恩。”柳玉寒皱着眉检查着洛河的脉搏,“之前隐藏的很好,刚才毒发。很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毒……”
曲椋风看了柳玉寒一眼,想要开口却没有说话,只是拉起洛河想要背起她离开。
“等等。”洛河的另一手突然被柳玉寒抓住,曲椋风抬头,却看到柳玉寒冰冷如雪的目光有些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我已经带你来见她,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我会医好她。”
“笑话……我烈火朝的枢密使,不让我带走,难道要让你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带走?”曲椋风也站了起来,目光淡淡的带了些凌厉。
“莲大人,比起您这样在官场里与她利益交往的人,朋友不是更值得信任吗?”柳玉寒唇角滑出一个讥笑的弧度,“在我看来,是身为朝烈帝一直宠信的你,比较可疑。”
……他以为自己因为洛河得宠而想要害死她?
真是可笑至极!
曲椋风在一瞬间甚至有遏制不住的笑意上涌,而柳玉寒却依然冷冷并厉害的盯着他:“请您一人回去吧。”
“请二位都不要再争了。”
突然,寥槿站了起来,神色严肃道:“她快不行了……”
柳玉寒突然神经质一般揽起洛河径自走向洞口方向,寥槿对曲椋风小声道:“请先一起出洞吧。敌人也许还未消灭完,彼此有个照应,出洞后请您暂且回避吧……”
曲椋风淡淡的看他一眼,半晌,说道:“先出洞吧。”
一路上是一片沉寂。
曲椋风扶着已经恢复知觉但身体虚弱的莫言走在最后,寥槿跟在抱着洛河的柳玉寒身后,彼此都没有开口。然而柳玉寒的轻声呢喃却一直轻柔的回荡在洞穴中。
“再撑一会……很快就到了。”
“忍耐一下,忍耐一下……我一定能医好你……忍耐一会……”
“马上就到了……很快……很快……”
这宛如春风般的温柔呢喃,曲椋风自是听在耳中。他的目光落在柳玉寒抱着洛河的姿势上,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这少年的来历必然不寻常,并且……并且……
曲椋风的目光微微的黯淡了几分。
仿佛一支毒花,在他眼前盛开,瞬间包裹了他所向往的东西。
然后突然的,巨大的恐惧向潮水一般包围了他,那几个他一直避免的假设,突然就在此时爆发出来——
如果,夏洛河就这么死了。
如果,她被这少年带走,然后永远不回来。
如果,她再也不能笑,再也不能说话。
几个月前在洛河的状元府里吃到的西米露清甜的味道,忽然显现在他唇角,又忽然,变成了苦涩的血腥味,夹杂着牦牛蹄下飞扬的尘土,细刃剑上张扬的“烈”字,白灯下**的舞姿,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变成了恐惧的云烟。
“快要到了。”寥槿低眉提醒道,仿佛是在示意曲椋风出洞后便可离开。
曲椋风只当没听出他言外之意,一言不发的继续走着。
洞口洁白并显得刺眼的光芒,越来越近了。
“……”
柳玉寒的眼色明显十分不善。
曲椋风的脸色也格外冷竣。
啪——
一滴雨水坠落在洞口的黑色石头上,空灵的一声响。然后在黑纱下,那骑着黑马高高在上的男子唇角的一抹微笑,仿佛一朵诡秘的蓝莲花,墓地绽放了。
“我等你们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