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百川本来就是一个以好奇著称的家伙,见到了同去上学的小女孩,一下子兴奋过度,口无遮拦起来。他指着女孩的眼睛,大声问道:“你戴的这是个啥东西?挂鼻子上不嫌重嘛?”
“这叫眼镜!”女孩对川川的连珠炮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没好气地回答:“我眼睛不好,不戴眼镜看不来东西!”谁知道,川川这货毫不收敛,居然直接伸手从女孩脸上把眼镜摘下来,自己戴在眼前。不过,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戴上近视镜的感觉如何?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晕”所能形容的。女孩气急败坏,强忍着火气接过川川递过来的眼镜,吐槽道:“你这娃咋么敢这么没教养呢?你要看我东西先要等我同意才行,知道啊不?”说罢,女孩自己把眼镜戴好,气呼呼地坐在川川的马扎上。
“你嫑着气咧,我两个平时逞阔惯了。”反而是平时各种捣蛋的云云做起了和事老,前来安慰受气的小姑娘。
“我叫上官湘云,他叫上官百川,我两个都是上官庄人,你还没说你叫啥名字呢。”云云继续发言,做起自我介绍。女孩转过头,渐渐褪去了气愤的表情,换上笑脸,回答道:“我叫令秦蕊,就是焦己村二队人。”说着,女孩还拿起一块石子,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地面上,即便两位做生意的男孩根本不认识这几个字。
“这就是你名字?”川川指着地上的字,又开始发问了。令秦蕊根本不想搭理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可是看到他眼里迸发出的那种求知若渴的神情,也是唏嘘不已,纠结一番后还是默默原谅了这个懵懂的冒失鬼,说道:“对着呢,这就是我名字,‘令秦蕊’三个字。”川川受孙秀才指点,也会写自己的名字,于是作为交流,把它呈现在地面上。随后,云云也不甘寂寞,三个人就在这沙土字帖上玩起了码字游戏。令秦蕊识字稍多一些,对俩男孩的名字里那些简单的字都非常熟悉,唯独云云大名中那个“湘”字未曾见过。云云这些字都是按部就班照着孙秀才的演示写的,好看与否暂且不说,字本身的意思也是一知半解,没有吃透。最后,川川还是放出了大招,从架架车的角落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拍在令秦蕊面前。这本书就是孙秀才临走前送他们的字帖,里面收录了形形色色的文字,令这位稍有文化女孩惊叹不已,没多久就忘记了刚才的仇恨。
却说这焦己村确实是个大村子,里面四个大队,姓氏分别是焦、令、庞和阎。令秦蕊出身自二队的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农民,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她还有一个哥哥,目前在青化街小学读二年级,学习成绩还算不错。令秦蕊小名叫蕊蕊,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所以也算是受宠的宝贝了,好在她自己性格上比较矜持,给外人留下的印象都还不错。
经过了一阵友善的寒暄,这几个孩子好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继续卖水挣钱。秦腔戏的魅力依旧是让广大关中大汉无力抵抗,摇头晃脑陶醉其中。嗨得口渴难耐的观众们,免不了要茶水一杯伺候,以维持大声说话的动力。与此同时,川川的羊奶受欢迎程度也未曾消退,上次庙会来过的客人,其中还有几位对这味道念念不忘,此番回味,情不自禁。
不过,和谐的景象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两个凶神恶煞的青年人在摊子边上驻足,用恐怖的眼神盯着孩子们……
“要羊奶不?两块钱一碗。”川川还是固有套路,推销着自己的产品。本来云云也应该上去抢生意,可是令秦蕊在后面拉住了他。
“嫑惹这两个人,这伙都是瞎怂!”蕊蕊用耳语在提醒,云云也觉得这俩家伙不怀好意,于是拉着蕊蕊离开自己的小店铺,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问话:“你认得这伙人?”
“对着呢,这两个货是三队的,都一天四季不学好,打锤惹事趟了毛着呢!”蕊蕊大致介绍了这两位的来历,还继续补充道:“这两个是亲兄弟,在村子里不受人待见,别人都叫这两个‘庞家恶少’,不知道是啥意思。”云云摇摇头,对恶少的意思也不太明白,只是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这肯定是个贬义词。果不其然,独自面对危险的川川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你爹爹在呢么?”两位恶少中的一个突然面带微笑问了这么个奇怪地问题。川川不知道背后有啥玄机,据实回答:“没有,爹爹忙着呢,我来给咱卖奶,你要多少?”本以为一单生意即将到手,川川毫无防备,却不料恶少的表情立马晴转阴,露出了凶恶的本性。
俩恶少抢过川川手里的碗,把这瘦弱的孩子一把推倒在地,大口喝着羊奶,神情还非常嚣张。很显然,这俩货是打算吃霸王餐的,确认了孩子的父母不在场,终于肆无忌惮地下手了。川川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痛,大骂道:“喝奶要给钱呢……”
“滚边去……碎碎点娃娃伙,沟子还擦不利呢,敢来跟爷要钱?”恶少一脚踢开扑过来的川川,同时恶语相伤。川川爬起来,继续扑向踢自己的那个混蛋,却不料身后一紧,小腰被一双大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原来是另一位恶少出手,将自己控制起来。这俩货毕竟年龄大出五六岁,力气和川川相比,早拉出他好几条街,任他怎么挣扎,无法脱身。
虽然川川也是苦出身,小时候没少受委屈,但是面对如此困局,真的非常无助,一时间嚎啕大哭,不住地挣扎。而恶少显得不以为然,还在边上添油加醋:“娃娃伙,叫声爷就放你走!”
“你娘匹!”川川听了这话,反而强硬起来,停止哭泣,破口大骂。恶少上来就是一巴掌,直直朝着川川脸上扇去,留下“啪”的一声脆响……
看到这里,旁边的云云再也忍不住了,兄弟有难怎能不救?他二话不说,飞奔过去,隔着卖茶水的桌子就来了个剪刀飞脚,把自己像一个沙包一样投掷向动手打人的庞家恶少。
“挨球!看招!”云云呐喊着,朝恶少的立足腿狠狠冲撞过去,用剪刀脚扫向他的踝关节,结结实实让恶少栽了个狗啃屎。另一位抓着川川的恶少看见有人出来搅局,再仔细观察,发现才是一个小孩子,顿时心里有底了许多,放下川川,朝着云云就挥手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俏皮机灵的川川此时没有被恐惧吓傻,而是趁着恶少气盛失察,在他行进的线路上伸脚一绊,又送这位嚣张的家伙一个四脚朝天。庞家恶少兄弟被俩小孩放倒在地,足让路人笑掉大牙的,旁边对这俩混蛋所作所为颇为不满者大有人在,此时纷纷打击报复,嘲讽之言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有了云云的出手相助,川川也底气十足起来,面对比自己年长力大的对手,毫无惧色。庞家恶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赶紧认真起来,俩人拍落身上的灰尘,恶狠狠地冲向孩子们。
很显然,硬拼是必败无疑的,不过经历过生死瞬间的川川和云云,其默契程度比这俩欺软怕硬的恶棍可要高得多,既然不能力敌,当然需要智取。这焦己村确是一个用谋之地,上次在这里按照孙秀才的计策戏耍了云云那倔强的父亲,这回不妨在此处用自己的智慧斗一斗庞家这两位凶煞的恶霸。川川和云云像在洪水中时那样,手挽手肩并肩发起了冲锋,他们的目标已经锁定在下三路。
两位恶少怎么也不会想到对面的小屁孩如此团结,他们还在各自为战,打到哪算哪。就在此时,川川和云云同时俯下身躯,朝着其中一位恶少的腿上放铲而去。恶少的力量全都集中到了拳头上,准备暴打这俩不肯束手就擒的儿童,反而是疏忽了下三路的防范,面对孩子们的放铲,不仅拳头打空,脚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道,很快就失去重心,扑街在地。另一位恶少看见如此场景,惊讶不已,握紧的拳头还没有来得及打出去,就又遭到了偷袭……
川川和云云踢倒一位对手后,立即起身扑向另一人,趁他走神的时候,抓住了他的双臂,朝着手腕大动脉的地方下口就咬。
“啊~~~”只听一声惨叫,恶少中了孩子们的必杀技,也开始嚎啕开来。不过毕竟这年长的力气大,很快就甩开了孩子们,紧跟着就是一拳,把云云打得直踉跄,一连后退好几步。川川见兄弟吃了亏,也不含糊,挥起右手手肘就朝着恶少肋骨狠狠冲撞过去,而迎接他的自然是对手的拳头。川川眼看拳头打过来,没有选择避让,而是决心同归于尽,依然用肘子朝对方肋骨进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咣当一下就撞在一起,然后很快被弹开。
川川的头部遭遇重击,脚下站不稳,后退两步后就撞在摆放羊奶和茶水的炕桌上,连人带桌子都翻倒在地;而肋骨挨了冲撞的恶少,也疼痛难忍,捂着自己的大腰子蹲在地面上呻吟。这时,云云已经缓过神来,飞快地冲过去,用膝盖直接顶在蹲着的恶少脸上,瞬间撞得他鼻血横飞,仰面倒地。
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俩孩子,打起架来居然这么凶残,庞家恶少只好兀自叹息遇到了硬茬。但是云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铁膝功搞掂了一个对手的同时,身后的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最开始被孩子们双剑合璧铲到的另一个恶少此时已经起身,打算从背后偷袭云云。而这时候,无论是倒在炕桌下面的川川,还是在远处吓得捂着脸不敢看的令秦蕊,抑或是冷漠无情,眼见恶少以大欺小也不肯出手相助的路人,都没有及时提醒云云来自身后的危机,任凭他对毫无防备的七龄童发起致命一击……
“呜哇……”云云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挺挺地扑在地上,而恶少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把带血的小水果刀……这下子可不得了,打架从搏击时代一下子演变到了冷兵器时代,这可不是人类文明的进步,而是事态严重性的升级。看着云云身上稀里哗啦流下的鲜血,俩恶少也傻了眼,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逃离……
“嫑走!”一个瘦小的身影拦住了企图肇事逃逸的庞家恶少兄弟,不是别人,正是令秦蕊这个小姑娘。恶少此时归心似箭,那里顾得来许多,一把推开了女孩,使她重重摔倒在地。蕊蕊并没有像那种弱不禁风的少女一样,遇到点伤痛就哭鼻子,而是继续叫骂,呼吁大家拦住闯下大祸的肇事者。
终于在这时,观众里面有人站了出来。一位中年老大妈,手里还挎着菜篮子,直直站到了恶少面前,责骂道:“你两个挨球货,欺负娃娃伙就对咧,连女子娃都打呢么?”显然,以大打小,欺男霸女,沾了这么两件事,搞得庞家恶少此时人人喊打。但是,喊打归喊打,真正站出来拦截的人却少之又少,这两个混蛋要是敞开了撒丫子,老大妈是无论如何追不上的。
不过,正当恶少们得意自己腿脚便利的时候,一口寒光闪闪的大刀就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一个威武的身影站在面前,阻挡住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