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鹏是被室友叫醒的,见他缩在房间一角熟睡,脸上还有昨晚被揍时留下的於青,几个同学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张绍鹏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后对叫醒他的同学连声道谢。
走进体育考试的球场时,张绍鹏不禁暗自担心:昨晚折腾了一夜,现在只感全身酸痛,也不知能不能对付。但没多会他就知道自己大可放心了,因为耳边竟然响起了李排长的声音:“张绍鹏同学,谢谢你昨晚的帮助,我和战友都已经得以解除进那轮回厅之苦。为表谢意,现在我特地来助你的考试一臂之力!”回头一看,李排长撑着一把黑伞正站在身后呢,不过他知道除了自己外,其他人肯定是不知晓的。
中考体育的男生项目共有三个:立定跳远、引体向上和1500米长跑。
首先进行的是立定跳远,这项满分是10分、须跳到2。46米远及以上才算满分,以往张绍鹏最好的成绩也就跳到过2米1出头,就在他起跳时,一直跟在身边的李排长伸出右手拉住他的膀臂一提……,不多不少,正好2。46米,现场加油的体育老师也忍不住鼓起了手掌;接下来的引体向上满分也是10分、要至少标准地做完22个才算满分,张绍鹏训练时的最好成绩是17个,不过这次却轻松做完了22个,因为是李排长直接蹲在了他的双脚下,用肩膀撑着他完成的;最后的项目是长跑,分数占到了20分,但站在起跑线上时,李排长却道:“张绍鹏同学,这次要靠你自己了,这个项目我帮不上忙!一会你考完后来阴凉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说完竟自离开了,急得张绍鹏大声叫道:“别走呀,你得想办法帮帮我!”。搞得站在一起的同学全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坚持跑完的张绍鹏叉着腰来到球场边的一棵大树下,也幸得他平常农活干得不少,体能还算不错,最终跑了个16分。李排长此时已经收起了黑伞,背靠大树躲在树荫下。张绍鹏过来后,
气喘吁吁的张绍鹏道:“你……不够……意思呀!说好帮我……的,却……。”
“跑步你要我怎么帮呀,总不成背着你跑吧!那样其他人见你凌空前进的样子,不被吓跑才怪!”李排长一顿抢的。
张绍鹏想想也对,缓过气来后问道:“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吗?说吧,但如果还要我帮忙的话可能就做不到了,因为我们一会就要回木拓了。”
“就是要让你帮忙,不过不影响你回木拓。你还记得昨晚上你看见的坏人吗?那是三个越寇鬼子的亡魂,他们盯上了你们班的女生,想在你们回去的班车上做手脚,夺几条人命做替死鬼。”李排长表情严肃地道。
张绍鹏一听就懵了:“那该怎么办,这些该死的鬼子,死了都还要做坏事。”心里突然就有点想念那个叫公输穆将、自称龚师傅的老头,因为老头儿包里的红线可以拴住恶鬼。
李排长自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继续道:“从县城到磨山烈士墓一段,我已经派周副班长带人到时上车守护,谅他们也不敢乱来,但过了磨山后,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因为我们有纪律,所有行动范围不能超过磨山。”
“那怎么办?县城到磨山不过几公里,我们回去可是100多公里呢。李排长,你得想想办法呀!”张绍鹏急得直搓手。
但李排长已经有了计划,就是要张绍鹏说服老师让学校包来的班车如期出发,但不能坐人,不过要每个学生都留一样身上的物品在车的空座位上,无论是钮扣、书本、甚至是一根头发或一片指甲都行。等空车走了至少两个小时后,学校师生才能另行包车回去。
和李排长告别后,张绍鹏就急急忙忙地找到体育老师和带队前来的王副校长,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只把要求说了一遍。王副校长一听就急了,大声训道:“你知道包一趟车要多少钱吗,损失你来负责吗?你不想走就算,可别来这瞎捣乱。”
但训完张绍鹏后的王副校长态度立刻就来了个调头大转弯,因为张绍鹏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是龚师傅安排的”。
收拾好行囊的学生们一听学校安排就炸开了锅——好多学生来考试都没带什么钱,万一今天找不到车回不去的话,岂不是要露宿挨饿了!当从体育老师口中得知是张绍鹏出的鬼主意后就更不干了,纷纷把矛头指向了他。
“这张绍鹏昨晚就神叨叨地影响我们,今天又出这馊主意,根本就没安好心。”
“你看人家今天考试的样子,明显就是深藏不露呀!”
“先前在球场我就看他不对劲,一个人对着树自言自语,也不知老师怎么了,会听他的疯话。”……
张绍鹏是有口难辩,要不是自己有了这些经历,这样的鬼话连自己也不会相信呀。但让他万分欣慰的是,38班刘萍居然走过来轻声说道:“我相信你是有道理的!”。
先前学校包来的两辆班车先走了,两个开车的师傅看着每个学生都到自己的坐位上留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又下车,最后开着个空车返回,都觉得奇怪万分,不过还好包车的钱一分不少,也就不多说什么。
木拓中学的师生们也没等太久,因为他们随后就找到了一辆从县城出发去另一个县拉货的大货车,刚才要经过木拓,于是就让那70多个学生挤上了货箱,虽说这车舒适度无法跟班车相比,但毕竟价钱也便宜得多。
张绍鹏等所有同学都上了货车的车箱后,正准备跟着爬上去,却见一个比自己高了差不多一个头的学生向自己招了招手走过来,看身上穿的校服是邻镇锡厂中学的,应该也是来县城参加体育中考的。
那学生走近后,带着一脸的不屑向张绍鹏问道:“木拓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绍鹏,有事吗?”张绍鹏不卑不亢。
“居然能找个当兵的野鬼来帮忙作弊,怎么没全考满分呢,你牛呀,不怕背负因果吗?”那学生的话让张绍鹏不觉有点冒汗。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要走了,再见!”不知怎么的,张绍鹏突然感觉到了惧意,赶紧爬上了车。
那学生在车后大声道:“我叫胥子平,我们会再见的!还有,这东西很漂亮,女生送的还是准备拿去骗女生的?”
爬上车箱的张绍鹏和先前已经上车的一些学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胥子平高高举起的手上拿着一块彩色的心型橡皮……
货车车箱虽然拥挤,车速也不快,但却比坐那客车要新鲜得多,学生们一路兴奋不已、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唯独张绍鹏低着个头,大气也不敢出,心虚得直想跳车。
让张绍鹏如此表现的原因只有一个——此时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瞪着他,从那气鼓鼓的脸上就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火药味和质问感。
车子驶过磨山时,张绍鹏转脸看向山坡那片杂草丛生的墓园,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也蓦然觉得自己能在这和平年代成长是多么幸福的事,何必要为那些朦胧的感觉而烦恼万分呢!同时也默默地在心里喊道:“再见了,解放军叔叔们!无论是生是死,你们永远无愧于英雄这个称呼,你们永远是最可爱的人!再见了,再见!”
独自感慨半天后,心中也自释然,于是抬头迎着那道目光直视过去,向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刘萍抱以一个甜甜的笑容。哪知刘萍见此后挤了过来,站在他面前问道:“刚才那个叫胥子平的人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你的?”
“是!……,呃,不是,不是!”,张绍鹏才提起的勇气一下就被摔得粉碎。
“那胥子平明明说是你的,我问你,你在什么地方买的?”刘萍的语气并不友善,和先前争执包车回校问题安慰他时判若两人。
“我,我,我……,我在街上买的。”张绍鹏明显不善于撒谎,回答完后脸已经红到了脖根。
刘萍有些迟疑道:“真的吗,街上买文具的地方我找遍了也没见过这种橡皮,昨天到县城后我也找了好多家文具店,也没见到。你是在哪家买的?”
已经有些崩溃的张绍鹏突然抬起头对刘萍道:“刘萍,对不起!那块橡皮是我捡到的。它本来是你的,有一次你从我旁边跑过时,刚好把它从口袋里掉出来就被我捡到了,我本来想还给你的,但是见它很独特,所以就先留起来玩玩,谁知就忘记还给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从来没用过它。”一口气说完,张绍鹏感觉这句半真半假的让自己轻松了很多。
刘萍听了后脸色缓和了些,连身道:“难怪了,这是我一个亲戚从昆明给我带来的,丢失后我找了好久呢!”接着又道:“你也真奇怪,刚才要早说我就下去要回来了,唉!”
张绍鹏似乎下定决心地道:“放心吧!是在我身上弄丢的,我就一定会给你要回来!如果真要不回来,我就是跑到昆明也买块一样的来还……”
话音未落,货车突然一个急刹,车箱里的学生身子不由得向前一倾,一齐发出一声叫喊。王副校长、体育老师和货车司机下车一看,幸好没有学生因为挤压受伤。
原来是前方路上出了车祸,一辆客车横翻在路中间、后面跟着的另一辆撞在山壁的岩石上。学生们也纷纷下车来看热闹,等看清那两辆车后都傻眼了,这不正是学校包的两辆班车吗!
看着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王副校长和张绍鹏,同学们暗暗感叹运气好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投来了感激和崇拜的目光,那些刚才还对张绍鹏满口怨言的学生更感惭愧。
车祸虽然惨烈,但因为是空车,所以只有两个驾驶员受了点皮外伤。面对上前询问的王副校长等人,前车的驾驶员道:“从麻栗坡出来时我才检查过车辆,谁知来到这里后方向不听使唤直向路坎下冲,幸好刹车突然卡住刹死才没翻下去。”,后车的驾驶员也道:“我在后面车辆刹车突然失灵,心慌之下感觉方向被人拉了下,抵在这山壁上后才停了下来。”
张绍鹏没有上前去,而是躲在了货车后面,因为从货车上下来后,他就发现了一个不想看见的身影——公输穆将那个老头,此时正在和王副校长打招呼呢。
张绍鹏不想见到这老头有两个原因:第一是觉得遇上他总会有麻烦;第二嘛,自己先前向王副校长说要换车时,曾谎说是这老头的主意,谁知冤家路窄,许久不见的老头竟真的在这里出现……
有时候躲起来也会有突如其来的幸福,至少张绍鹏此时就感觉到了:刘萍转过来站在了她面前。在自己的记忆中,这梦里都期待的一幕好像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发生!
“你怎么不去见你的师傅,小木匠?”刘萍显然比张绍鹏要自然得多,或许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张绍鹏此刻在想些什么吧。
“那老头不是我师傅,我也不是什么小木匠!”。
“不会吧,好像连校长都说你们是师徒的,听说上次我出事时也是他带你一起救我的呀!”
张绍鹏感觉刘萍的声音和铜铃一般好听,竟忘了接话。
刘萍见他又有点呆呆的了,凑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好好谢谢你,橡皮的事我不怪你了,能拿回来最好,如果拿不回来也没关系,等你以后长大了,送我个真的吧!”。说完后小脸一红,含羞转身又跑回去车前看热闹去了。
张绍鹏细细品味了刘萍刚才的一番话语,再回味着她在耳边吹气如兰的感觉,兴奋得拍着手就跳了起来……
只不过跳起来还未落地,张绍鹏就发出了“啊”地一声惨叫,待站稳后又赶紧把脚一踮……,没办法呀,此时右耳正被公输穆将那老头往上拧着呢。
“小子,大白天的也在做春梦吗?”老头的话对张绍鹏来说永远只有一种感觉——猥琐!
“嘶——哧——”,摸着刚脱离了老头魔爪的耳朵,张绍鹏轻轻叫了声:“师……,唔!公输先生!”
公输穆将笑嘻嘻地道:“什么叫‘师唔’,啊?”,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张绍鹏道:“小子,才几天不见,长高好多了嘛。对了,你父亲后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什么?”
张绍鹏见他没说那些让自己难堪的话,也就好好地回答道:“没有,你从我家走后我爹就没提起过你。”
公输穆将微感失望,随后又道:“你小子是有点能耐呀,让学生换车听说是你的主意,还骗老师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张绍鹏最怕他提起这事,搓了搓手道:“对不起,公输先生!学校领导只相信你,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
公输先生笑道:“我又没怪你,再说你这是救了好多人的命呀!不过你感谢另外一个人没,就是我的徒弟,真正的徒弟,我让他去见你的,你说了谢谢没有?”
张绍鹏一愣:“没什么人来见我呀,你的徒弟是谁,也是木匠?”
“你小子这性格呀,最对我的胃口,那就是调侃人的本事与生俱来。可惜我是真不敢收你为徒了,唉!”,公输先生一声长叹后道:“我那徒弟也是个学生,比你稍大,叫胥子平,是锡厂中学的。”
“什么,是那个狗……的?”,张绍鹏差点没忍住就吐了脏话,看老头诧异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来他是你徒弟呀,他偷了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感谢他?”
公输穆将一脸的不信:“他要的东西还用偷?虽说只跟了我几个月,但应该也能随手一招东西就自己来了吧!还有,如果不是有他的话,这两辆客车只怕已滚入山沟了,那这因果自然有你一份责任,你说应不应该谢他?”
张绍鹏摆出同样的神色道:“他会有那么大的本事?”,随后又有些神往。
“你以后会知道的,他会的好多本事我也不会呢!”公输穆将似有心事,说完后脸色有些许沉重。张绍鹏见此也就不好再问。……
谈话间,前面的道路已经清出了一侧,货车司机缓缓地把车移过车祸现场后,老师开始招呼学生们上车了。于是张绍鹏也不再与公输穆将谈论,匆匆告辞后跑过去上车了。
“想不想再见到我?”,车子启动后,公输穆将在车后大声吼道。
张绍鹏没有回答,只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心想:这老头和那胥子平果然是师徒,连告别的方式都是一样……
货车摇到木拓已是夜间,还好后来一路顺风。学生们在半路已吃过晚饭,到达后很多人连洗漱都免了就直接上了床,毕竟这一天已经太累。
一身疲惫的张绍鹏躺在床上,回想起这次去县城考试经历的事,真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即又想起白天刘萍车后讲的那番话,又觉得这趟旅途是如此美好……,不觉间已沉沉睡去。
“你这个混蛋,你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们一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们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地狱,我们要你永远陪着我们,永远不得轮回超生,哈哈哈……”,几个身穿越寇军装的男人站在张绍鹏面前,呲牙咧嘴地向他喊道。后面站着一脸轻蔑嘻笑的胥子平,手里正把玩着那块心型橡皮。
“我问候你的老妈妈!”,张绍鹏心知那几个越寇正是在麻栗坡时想对本班女生使坏的野鬼,于是大叫一声就向前抓去,不过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愤怒是因为对敌人的仇视还是因为那块凭空被人夺走的橡皮……
“砰”的一声,张绍鹏光着身子摔在了床下,爬起来揉了揉额头,忍不住又吐了句脏话:“****,原来是个梦!哎哟,吓死我了!哎哟,摔死老子了!”
“到底是吓死了还是摔死了?”一个声音幽幽地在宿舍的门外响起。
张绍鹏一听,赶紧三两下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冲出宿舍,一看门外站着的不是公输穆将那老头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