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的西边,有个西海。海上汽雾涌来,将附近一带终日笼罩在其中,如若遇上月夜,这里便幻作魔境般神秘。
正如这一夜!
月色氤氲,蒙蒙的白光对四周的一切欲盖不能,白雾萦绕,将逍遥山脉七十二座山峰隐藏其中,只留出那馒头似的山顶。
逍遥山脉,七十二座山峰,排列成漩涡。七十一座侧峰围绕着主峰逍遥峰旋转分布,乍一看,如同一朵鲜花,中间为蕊四周为瓣,同样重要。但实际上,逍遥峰却远比其余七十一座山峰有名,因为在峰顶上,挺立着天下第一正道——逍遥门。
哦!
应该是说,曾经的第一正道。
逍遥门已经成为历史,在十年前···
一夜灭门!
十年来,神州中没有人清楚那段灾难是如何发生和如何平复的,只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统治人间正道多年的逍遥门,彻底从神州中除名;
第二件,逍遥门末代掌门慕容依依,自那战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其嫡传弟子也一起失了踪。慕容依依是世人乐意讨论的女人,拥有冷月般清丽的绝世容貌,同时也拥有世人无法企及的能力。她的境界,直到其消失至现在,也没有人清楚。
确切点来说应该是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人清楚。
这个人,叫梦辰,正是十年前和慕容依依一起失踪的逍遥门掌门大弟子,他是被压在自己师父无法超越光辉下的另一个天才。
咔嚓!
一个脚掌,轻轻踩碎了洞口的枯枝,细小的声音在云雾遮掩下的死寂山谷中,是那样的清晰,回荡声,又是那样的阴深吓人。有微风吹过,将洞口处这个黑袍男子身上的衣袍吹得招摇,猎猎作响。
几年了?
梦辰站在锁妖洞洞口处,仰首凝望。深邃闪亮的眸子里散出锋利的目光,似乎要把天空上的云雾望穿。一时间,他凝立不动,许久才慢慢沉下了头,转目朝四周观望。
这里是逍遥门的禁地,地方不是很大,月光穿过云雾投照下来而欲明不明的昏暗环境,梦辰锐利的鹰目可以看见,在左边一个破落的神坛四周,颠倒着三四根大柱子,柱子柱头都雕有兽像,上面皲裂开,可见年代久远。
神坛离自己就得那么一点点距离,梦辰猛地感到一丝寒气,直钻心底。
这个禁地,一直是逍遥门的最敏感的地方,就连门内长老也不准进入,违者···
对于违者的处置,梦辰觉得逍遥门的做法和圣门一贯的相违背。逍遥门的宗旨是大逍遥自在,不喜杀生,所以才有锁妖洞,将各地收服的妖物镇压其中。但,一旦有人闯入了禁地,掌门便不论是谁,一律格杀!
现在看来,这个禁地里面,好像什么也没有。
梦辰带着满腔疑惑,皱起了眉头,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锁妖洞洞口,仿佛四周是看不见的凝固物,将他困住。
猛地,他全身的鸡皮一起,脑海里将一件事联系了起来。
禁地如今空无一物,难道···
难道十年前的灾难,和这里有关!!!
梦辰不明白,为何师父依依和掌门师祖慕容青霞入了禁地之后,一切就变了。
先是师祖在禁地中不幸仙逝,紧接着就是师父依依,她变了,变了沉默寡言,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喜欢将自己抱进她的芳怀中,轻轻抚摸自己的秀发,然后她俯首笑成牡丹。
那一夜···
她只是披着一身透明的罗纱长裙,内裹一道束胸,一条短裤,其余雪白无痕的肌体,在纱衣上若隐若现,魅力,非同凡响。
梦辰一身白色的襦衫,腰间束着一条兽毛腰带。那是用雪猿的长毛织成的,每一针每一线,都融入了依依师父对自己的爱,不同寻常,超越师徒的爱。
梦辰摸了摸,随后仰起头,看着月色下散落一头黑色长发的依依。她闭上双目,曲起右腿,右手手肘搭于膝盖上,侧脸枕在右手轻轻抓起来的拳头上。似乎在沉睡,又像在冥思。
今夜的风,有些凝结,有些闷热,不像以往那样爽快。
梦辰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只是看着风吹拂起师父秀发和纱衣的样子,欲言又止。
“是时候了!”
依依突然开声说道,随后她动了动身体,抬起脸望着前方逍遥峰上宁静而喧闹的逍遥门,泪落如雨。
梦辰顿时大惊,连忙上前一步,问:“师父···你今晚到底怎么了,辰儿觉得怪怪的!”
依依转过泪脸,她坐在巨石上,对梦辰望住沉默几秒,旋即开声说道:“辰儿,师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时候了。”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梦辰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看着依依梨花带雨的模样,他连声追问。
依依摇了摇首,答非所问:“逍遥门是天下正道的中心,但长存在光明下的黑暗,是会吞噬掉整个天下的。你师祖曾经对我说过,逍遥门的一切,与那黑暗长存!”
“黑暗?!”梦辰挑眉自问,紧接着沉思下去。
“这也是每一任逍遥门掌门的宿命!”依依沉沉说着,目光从没离开过梦辰。
梦辰抬脸追问:“禁地!一定是禁地!师父告诉我,有什么事情,辰儿和你一起面对,一定能渡过的,一定能!”
依依泪落更甚,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从眼前模糊了的梦辰身影,缓缓抬起雪白无暇,纤细玉质的右手,再伸出食指朝梦辰一指。
一种无形的力量,马上将梦辰的身体,缠得死紧,随后再把他缓缓抬到半空上。
梦辰极力挣扎,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随后他脸色一疑,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依依。他知道,施展在自己的身体上的术法叫做什么:
太虚逍遥游!
逍遥门的宗旨如其名,究根,乃是逍遥二字。
所谓瞬息千里,眨眼万里,速度和距离便是判断的准则。而太虚逍遥游这道只有掌门才能掌握的术法,所运用的原理就是在苍茫天地间,起点和终点两处各撕裂一个空间的缺口,从而让施法者可以瞬间万里,无限逍遥自在。
逍遥游这招式除了作用自身外,道行高深者,也可以作用于他人。
以慕容依依的修为,自然可以做到。
“师父,师父···”梦辰在半空中极力挣扎。他的确是使用了全力,不过依旧挣脱不了半分,此刻,梦辰知道就算自己在神州中闯出了多么大的名声,终究敌不过师尊的一根手指头。
震骇和疑惑,笼罩在梦辰的心头,挥之不去。
当他再次仔细看回自己师尊的脸庞时,猛地间,如有一枚利针狠狠刺痛了他的心窝。
清泉般的泪水,如同爆发的山洪,不断地从依依的眼眶中涌出,她美丽绝伦的脸蛋上,挂上了两道珠帘。就算是哭泣,她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就如同一个受伤可爱的小动物,要被人抱住,细心呵护。
然而,她又是个拥有神州中人无法企及的高深修为的女人,就如同冰与火的交融物。
梦辰想要靠上前去给师父最真实的安慰,他要抱住她,直到她不再哭泣为止,但是他什么也做不到,而且眼前的空气中逐渐产生了一个漩涡,就像黑洞。
一股吸力从里面吐出,要将梦辰的身体扭曲成幻象,吸纳进去。
梦辰怕了!
此时此刻,在神州中有准逍遥门掌门之称的他,真的怕了!
“师父,我不走!不走!”梦辰说着,凝聚出全身的力量,仰首闭目,如十分痛苦,强行冲击着依依的束缚。
依依感到自己的术法有了一丝松动,眉头动了动,接着破涕为笑,强颜欢笑,道:“你变强了,辰儿!”说完,她暗中发力,再次将梦辰打回原状。
“师父很高兴,能看到你有今日的成就。放心,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依依说着说着,便哽咽开去,泪水再次流下。
“抱歉!要不是我将你带上逍遥门,你就不会面临今日之祸。”
“今日之祸?!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今日会有什么祸患。难···难道还会有师父也打不过的敌人吗?不可能!绝不可能,师父你就让辰儿留下来,大不了辰儿和你一起死了便是,你要有事,我绝不苟活!”
梦辰说完,再一次冲击依依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的束缚力,且此际,在他跟前的漩涡更大了,里面喷出来的吸引了也随之越来越强。
“师父!!!”梦辰有些泄气了,仰首长啸,祈求依依放了自己。
依依见状,明白了梦辰情谊的她泪水更急。又是强颜苦笑一下,她说道:“我不知带你上逍遥门是对是错!但你师祖留在我身上的痛苦,我绝对不能转移到你身上。”
言罢,依依双目闪烁过一丝决绝,接着念力驱使那个漩涡喷出更为强大的吸引了,将梦辰实质性的身体变作幻象般虚无且接着开始扭曲地吸进漩涡里去。
被漩涡吸走的瞬间,梦辰看到依依绝望哭泣的凄凄模样,就像一个迷路的可怜女娃子,随后听到依依有些沙哑地说了他这十年来最后一次听到她说的话:
“辰儿!你要好好活着,师父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不能让你去承受那份痛苦,就让一切的罪孽,全部加在我的身上。记住,我永远爱你,为了你,我可以毁灭一切???一切!”
最后的“一切”,梦辰已经完全坠入漩涡中,临别之际,她看见了依依脸色沉作锋利,眼神如刀。
“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夜辰在心中呐喊,不明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一切,会变成这样,旋即,他双眼一黑,已经昏迷了过去。
现实???
“为什么,师父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究竟在哪里,师父!”禁地里,夜辰跪地仰天,双手高举长啸。
他的声音凄厉,回荡在禁地里且不断往上攀爬,穿过迷雾,直上蓝天,最后回荡在逍遥山脉这一大片山脉范围间。
声音,还夹杂着一股强悍的力量从梦辰身体四周朝天喷涌,将他头顶上方的云雾,瞬间吹散。
月色倾泻,落满了他的身体。
梦辰缓缓站起来,动作凝滞,头垂得很低,念力让之逐渐浮空飘起,直上蓝天。
逍遥门入门道术中有一门让天下人为之狂热的术法:御空术。
御空术,能让普通的人,不借助任何的器物,飞上蓝天,翱翔九州。这与逍遥门追求大逍遥自在的宗旨,是完全吻合!
升至一定的高度,梦辰停了下来,转身俯视着底下已经一片废墟的逍遥门,良久不语,但他体内却早已排山倒海,汹涌澎湃了。
“师父,我已经参透锁妖洞里面的一切,现在的我,不再是以前的我,我自信除了天地崖那里的三个老不死,再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你说过,为了我可以毁灭一切,而我为了你,也可以毁灭一切。等着!给我些许时间,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