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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迎着明媚的阳光。油黑的闪光的一号轿车驶进了一中校园。

午饭后,郑风华乘车替王显贵把他的客人送出城区上了公路,返回时情不自禁地让司机一直开到教师宿舍门口。他进屋一打眼,宿舍里的三张床只剩一张了,这是黄夫子内心愤懑的发作,连韩小冬的行李也不让占个好地方,深深地塞在了他的床底下。住宿兼办公室,这间原本不显大的宿舍倒显得素雅宽绰,很像个做学问的地方了。

“夫子兄,”郑风华用很亲切的神情和口气问,“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正在做教案的黄夫子早就察觉出是郑风华进来了,头不抬,眼不睁,好像一心可以二用,边写着字边说:“别打扰我,我正在备课,你去闯你的官运,我当我的教书匠,咱们以后少在一起瞎搅。”

“你这是什么意思?”郑风华说,“领导在给我们撑腰,而且要争取全社会的支持,你怎么这样?”

“我不懂官道,”黄夫子一扬脸没好气地说,“谁是谁非,这当大官儿的能看出来就把窗户纸捅破,该咋办咋办,绕这么多弯子,还什么大讨论,有意义吗?”他说了一通,觉得仍不解心烦,开始下逐客令,“走,别烦我,你快走!”

郑风华没趣地走了。他觉得当初刚提出要离开这里的时候,黄夫子虽然口气很硬,似乎还理解几分,现在是要井水不犯河水了。他还不知道,王涛志已经把韩小冬扔下的那个班交给他了,确有些让他焦头烂额。他并不推辞,只是心烦。他见谁都心烦,只是对这份事业还那么执著。他想,既然这么定了,自己不干也要别人来干,那就干吧。还有,他的心思进入了这个角色:如何把素质教育的课题研究好,如何把这个特殊班级带好……读书时有大志,既然干不了大事,就是干点小事,能干到年近花甲时回忆起来,也是不虚度年华的一种人生安慰。

郑风华先回到了王显贵办公室报告,客人已送走。王显贵点点头放下电话说:“风华,报社总编来电话说,报纸上的这期讨论稿子像炸弹一样,爆炸力太强了。”接着指指桌子上的报纸说,“你组织的这三篇文章《韩小冬弃教前前后后》、《教师的这种人身安全谁来做保障?》、《从韩小冬弃教引发出的思考》,特别是这篇‘思考’文章,在全市教师中震撼了。稿件像雪片一样飞向编辑部。”

郑风华高兴地说:“应该这样呀。”

电话铃响了。

“什么?噢,省委组织部干训处……”王显贵接起电话说,“让我去中央党校学习……多长时间……半年?能不能换个时间?什么?领导已经定了……”他叹口气放下了电话,像对郑风华,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让我去中央党校学习。”

“好事儿呀,王书记,”郑风华情不自禁地说,“你去中央党校再武装一下头脑,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会把我们兴城市的发展运筹得更好!”

“话是这么说,”王显贵有点忧郁地说,“其他工作急也没用,就是教育战线上的事情有些放心不下!”

郑风华说:“您照样可以发指示呀。”

“那倒是。”王显贵说,“好,你想想,帮我准备一下该带的书籍和有关资料吧。”

郑风华一进秘书室,郝美丽笑眯眯绽着两个小酒窝站在了办公桌前。

郑风华很突然的样子:“美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郝美丽回答:“刚刚,还没回家呢。”

“不假不节的,”郑风华问,“有要紧的事吧?”

“风华,”郝美丽笑笑说,“我调回来了!”

“那好呀,这么痛快!”郑风华问,“找谁帮的忙?”

郝美丽回答:“没找谁,自己办的。”

“分配到什么单位了?”郑风华问。

“还没最后定,”郝美丽笑笑转身要走,“回家再说吧。”

“美丽——”郑风华走出秘书室,直想问个究竟。郝美丽回头摆摆手,一笑走了,那皮鞋又奏起了他耳熟的节拍和音响。他听着响声渐渐远去在想,还没最后定,这一定是有人在帮忙,而且还不是一般人,一般情况是有了接收单位才可以办调转,他纳闷了。

雪铺满了街道、房屋,很快就融化了。天气乍暖还寒,虽说不怎么冷,凉气还是有些逼人的。郝美丽上车、下车有围脖不围,有口罩不戴,并没觉出寒气的刺激。她心里是热的,俊俏的脸蛋上冻得泛起了一层红晕,显得更漂亮了。

郝美丽一进家门,齐名娅正帮老妈妈收拾屋子,准备做饭,郝立亭在给老妈妈捶背。自打郑风华给王显贵当上秘书以后,他两口子就格外殷勤起来。照郝立亭的话说,郑风华是个孝子,只有加倍孝敬老人,才能让他更瞧得起咱们。郑风华眼里的老丈母娘可是很有位置的,而后想办事儿,想得力,就得悄悄从这里做起。

齐名娅正在厨房忙乎,见郝美丽推门进来,又是接兜,又是问寒问暖,像久别不见的亲人一样把郝美丽让进屋里。郝母自然也是喜出望外,郝立亭一开始还没觉怎么的,四口人话没说几句,郝美丽的话题就转到了已经调回来了的消息上。而且声称谁也没找,自己办回来的。齐名娅是个鬼不灵,心里琢磨,别看你郝美丽不说,小鸡不尿尿必然有道道,那就是郑风华的事儿。她瞧了一眼郝立亭,诡谲地一眨眼,是在告诉他:别看是你亲妹妹,也不会和你透底儿的,口口声声谁也没找,自己就办回来了,那是不可能的。

自从有了七七级以后,工农兵大学生根本就不吃香了,不走门子能调回来才怪呢。知青大量返城,这年头各单位最不缺的就是人。她自从在师院郝美丽的宿舍里发现了郑风华脸上的红唇印开始,就一直特别关注郑风华和郝美丽私情的踪迹,虽然没再发现什么,但这回郝美丽调回来,就是这两个人关系更密切的说明,是欲盖弥彰演的一出鬼把戏。都说郑风华聪明,郝美丽精明,聪明和精明大劲了,就是愚蠢!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事情也该到了下手的时候了。郝立亭也是这么想,他内心里完全相信妻子说的郑风华和郝美丽有私情了。奸商归奸商,他心里对郝倩丽产生了一种大概是骨肉亲的怜悯感。他在琢磨,这要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不管,似乎少了一些当兄长的良心;要是管吧,又无证据,闹个两头不是人,弄不好还会在家里出大乱子。

“妈,立亭,”齐名娅大大方方地说,“美丽这一回来,你们就没啥挂心的事儿了,我这当嫂子的是打心眼里往外高兴。要说呢,风华和美丽还没正儿八经在我们家吃顿饭呢,我家冰箱里还有条大白鱼,立亭再去买办点东西,今晚就在我家吃,算是欢迎美丽顺利回到妈的身边,怎么样?”

“好哇,”郝母乐得合不拢嘴了,“你有这个心思,我当然高兴了。”

这些话正对郝立亭的心思,急忙说:“我现在就去张罗。”

郝母说:“这样的话,你们就去忙乎吧,我早晨没吃,中午吃得晚,要是美丽饿的话,我就先让她对付一口。”

郝美丽也说不饿,在餐车上吃午饭了,就和妈唠唠嗑儿。郝立亭夫妇一听乐呵呵地走了。

郝美丽说要和老妈唠唠嗑儿,没等她说话题,老妈开口就问她有对象了没有,是不是找了个有本事的对象帮她办回来了?郝美丽嗔怪老妈妈胡猜乱说,直拿话堵她的嘴,让她以后不要再管此事儿。

老妈妈说:“怎么会不管呢?生了你,养了你,就要管到底儿。”弄得郝美丽唧唧歪歪,只好去门口躲清静去了。

齐名娅一出家门,就拽一把身后的郝立亭说:“怎么样?我说你小妹妹和郑风华有一腿吧,你还和我犟嘴。怎么样?你大妹妹和我办工作办了三年多,就差没累吐血了,你小妹妹这么轻易就办回来了,还想保密呢,那不是糊弄傻子吗?这不明摆着是郑风华给弄的吗。还说是她自己办的,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郝立亭没话可说了,其实,他真的不希望这是事实,可又无法解释这个现实,任凭齐名娅说去,心里在嘀咕自己的。

齐名娅又说:“今晚郑风华到家里来吃饭,我可要开口了。”

郝立亭问:“开什么口?”

齐名娅说:“原以为到机关工作挺神气,也该知足了。现在才知道,要是没个后台,再没个一官半职的,太憋气了。”

郝立亭问:“憋哪门子气儿?”

齐名娅说:“比如说涨工资、晋职称、评劳模等等吧,什么都轮不上。”

说着已经进了自己家门,郝立亭问她:“你想干什么?国家总理那位子有人占着。”

齐名娅大言不惭地说:“少给我扯这个。区人事局副局长马上就要退休了,让郑风华帮说说话,当个小人事局副局长我的能力绰绰有余。郑风华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郝立亭一想,可也是,忙说:“那倒是个肥缺,实惠着呢,恐怕不那么容易。你先别开口,别让风华没法说话。我这个商店主任才算个股级干部,先让郑风华给我说一说,调到商业局票证科去,不提拔当副科长,当个科员也行。我办完了你再办。”

齐名娅口气很坚定:“不行,我办完了你再办。”

郝立亭不让步,两人闹了个脸红脖子粗。齐名娅一看时间不早了,催郝立亭快去办嚼货,两人这才算停止了争执。

“喂,人事局调配科的崔科长吗?”郝美丽一出办公室,郑风华就拨起了电话,“噢,你好,我是……”

对方一看来电显示,又听声音,忙回话说:“是,郑秘书吧?我是崔振远,您有什么指示?”

郑风华忙说:“哪有什么指示呀,我想问一下郝美丽调转工作的事情。”

崔振远殷勤地说:“上周的时候郝老师到我这里来过,说是想调转回来,恰好彭副局长也在我这里,一看是你的小姨子,就格外给面子。对了,你们是镜泊湖师院的老同事了……”

郑风华憋口气苦笑一下说:“也太痛快了!”

崔振远说:“郝老师回师院征求了院领导意见,来了长途,我请示彭副局长,就把商调函给发去了。”

郑风华只好“哦”了一声,接着问:“准备安排在什么地方?”

崔振远回答:“郝老师还没说呢。喂,郑秘书,你说呢?”

崔振远听出郑风华声音有些支吾而且谈吐像是不畅通,忙问:“郑秘书,郝老师调转的事情您不知道?”

郑风华说:“要是知道,我就不给您打电话了。”他随即就把电话挂了。电话铃接二连三地响,此时,他的神经世界里仿佛没什么感觉,只有混混沌沌的一片,视线里秘书室里的一切都是恍惚的,摇晃的,模糊不清。他在猜测,彭卫东安的什么心呢?同时也对郝美丽不满意了,为什么吃一百个豆儿不嫌腥呢?要是真调转,应该来个顺其自然。

郝立亭、齐名娅雇了厨师,也忙得不可开交,这小小民房的灶间还是第一次被这熘炒煎炸的各种香味儿熏染。那清蒸兴凯湖里的大白鱼,作料要得当,用锅蒸的时间要适宜,雪白的肉质、香嫩且清爽的味道才一点不走,吃上一口,会使人感到大自然对人类的赐予这么美好。据说,这兴凯湖里的大白鱼唐朝以来一直是贡品。王震率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时吃第一口便上了瘾,大发感慨地说:“这回,咱们开发北大荒的官兵们都当皇上了。”然后下令多人下湖捕捞大白鱼,让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多少年来,在这一带,只要有这道菜就称得上是上上席了。

郝美丽让老妈闹了个没趣儿,也早早来到这里凑起了热闹。郝母生了一会儿闷气,叹口气,自言自语地骂了郝美丽一句“这个混账东西”,一看时候已经不早,找了件新洗的衣服刚穿上要走。郑风华进屋了,见此情形忙问:“妈,这是要出门呀?”

“出什么门儿?”郝母被姑爷这么一说也奇怪自己了,是呀,到儿子家吃饭怎么还讲究上了呢?大概是鬼使神差吧,忙说:“这不是冬冬小姨回来了嘛!你呢,也高就了,你哥哥和嫂子总说,自打他们成家,你们还没像模像样地端端他家饭碗,两口子要请客,我也得干净利索点儿。”

郑风华笑笑说:“妈,自家人还这么客气。”

他话没落地,老丈母娘就说:“去就去吧,应该的。你爸走得早,这是他当老大应该做的。这两口子会过着哩,难得他们有这份心思,走。”

郑风华随着老丈母娘一进屋,一阵超常热情的气氛迎面扑来。这两口子热情不说,那些已经上桌的美味佳肴,有的是市面上难得见的,这让郑风华感到,就是当新姑爷首次登这门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如此盛情的款待。老丈母娘说得清楚,主要是欢迎郝美丽归来,又有款待自己和郝倩丽的情分。这么热情,这么好的盛宴,他却兴奋不起来。他自从给崔科长打完电话,心里总疙疙瘩瘩的,他真不是怕影响,主要考虑的是彭卫东会不会在搞阴谋,这话又不能说。眼下,他也只能是强装喜悦,尽量使自己融入这气氛之中。大家都寒暄着,只有郝美丽时不时偷看郑风华一眼,别人不在意,齐名娅却格外敏感地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郝妈妈说:“倩丽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未落,郝倩丽牵着冬冬的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应话说:“妈,我去接冬冬去了。”

郝母一见冬冬,又是一阵子格外的喜悦和嬉笑。

一家人围着餐桌团团而坐,郝立亭瞧齐名娅给大家斟酒,欣然自得地说:“这是我箱子里的老陈货,家宴喝上这个五粮液的恐怕也没多少,有钱买不到呀!”

“哎呀,”郝母半嬉笑半嗔怪地说,“你呀,就是好显,不就是一瓶五粮液嘛。”

“这话就看怎么说了,要是在咱家,恐怕这本事就数我能耐了!”郝立亭装模作样,又嬉皮笑脸地说,“妈,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这老佘太君启杯说几句吧!”

郝母嗔怪说:“别出洋相,你张罗的,你花的钱,我说什么呀?别给我在这里卖乖子呀,我可看不惯。”

“好,妈这么说,那就得我启杯剪彩了。”郝立亭嘻嘻一笑,举起杯说,“今天,是我们家老佘太君圆梦的日子……”

郝母嗔怪地截话说:“老大,你别给我阴阳怪气的,愿意叫妈就叫,不愿意叫就叫老太婆。”

郑风华嘿嘿一笑,觉得这位大舅哥既有些商人的油腔滑调,又有些卖乖子。

“好,接受老娘的批评!”郝立亭这么一说,倒弄得很浑和,他也不显尴尬了,“我小妹妹顺利地办了回来,这就圆了老娘多年的梦;风华又高升,真是双喜临门。来,干一杯!”

随着他举杯,在座的也都举起了杯,只是除他之外,没有一个喝干的。郝母又要说什么,被郝美丽捅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不满意,觉得这个大儿子似乎太不稳重。她为有郑风华这样的女婿骄傲,为自己儿子做的这一套觉得不顺眼,觉得他说话也不顺耳。

“请风华和美丽也有我的意思。”齐名娅知道郝美丽在家里受老婆婆宠爱,郝立亭这次宴请把郝美丽放在前头,并不是她的心思。她呢,从内心里厌恶郝美丽。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郝美丽怎么能这么干呢!她忍耐不住,把郝立亭的顺序颠倒了过来,“立亭说的那些话我就不重复了,有一点就很受感动,风华高就时间不长,就这么痛快给我们家办了一件大事儿,把美丽调回来了,估计分配肯定不会错了。”

“没有,没有,”郑风华急忙解释,“不是我帮的忙,绝对不是我帮的忙!”

郝倩丽还不知道这一消息,眨着眼在纳闷儿。

“哎呀,”郝立亭在一边说,“风华,这屋里都是自己家人,是就是嘛!这是好事儿,说明你有权不忘本,有情有义。”

“是好事儿,可我确实没帮忙,不能空领这个人情,”郑风华一本正经地说,“不信,你问问冬冬小姨。”

冬冬在一旁说:“小姨,是吗?”

“是,”郝美丽斜瞧一眼郑风华说,“是没用风华帮忙,我自己办的。”她说着斜眼一瞧郑风华,让齐名娅更多了心,分明是明投暗合,真默契呀,心里产生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她以为郑风华这么说,郝美丽又瞧一眼送秋波,明明是做扣子,怕求他郑风华办事儿,心里很不愉快,一席旁敲侧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冬冬爸也真是的,是就是呗,你说不是谁都不会相信,连我都不信呢。”郝母说,“她,美丽哪来的那么大本事呀?”

郝美丽不管别人什么表情,夹口菜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妈,你真小瞧我了。”

“美丽呀,别嘴硬了。”郝倩丽在一边忍不住了,“办调转这事情我可知道,特别是出教育口,不那么简单。就打着是你姐夫没说话,你找谁去,人家也是看你姐夫的面子!”

“在理,在理,我大姑娘因为办工作吃了不少苦头,笨想也是这么回事儿。”郝母乐呵呵地说,“美丽,借你姐夫的光就借了,还怕你姐夫要你人情怎么的?遮遮盖盖的,这是谁和谁呀。”她转脸又对郑风华说,“把美丽办回来解了我一块心病,姑爷帮了我老太太的大忙了,我没白疼你这姑爷,算借着光了。”

“是啊,”郝立亭举起杯,洒脱张扬地说,“老太太说得好。风华,自从你第一次进郝家门,全家就都敬重你,才华横溢不说,淳朴善良,又为人厚道,有啥说啥,今天这是怎么了?”

郝母见郑风华脸红一阵紫一阵儿,觉得这里似有什么蹊跷,只好拿郝立亭说话:“瞧你,都说些什么玩意儿?家人还用得着这么虚虚乎乎,吹吹拍拍的这一套,我听不惯。冬冬爸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你胡说什么,你——”

“好,不说了,我说的是实话呀。有啥说啥嘛。”郝立亭举起杯,“来来来,好事儿怎么扯起这个了。喝酒,吃菜。”

他举起杯又一饮而尽,也不看别人,又吃起菜来。这样一来,不仅郑风华尴尬,在座的都觉得不自然了。郝母想打圆场,劝这个吃,劝那个喝,丰盛的餐席上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像迷雾似的东西,怎么能畅饮大吃呢。

平时,郑风华处理问题,言辩都显示着独有的才华,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有口难言,真是说也说不清楚。他几次想举杯感谢郝立亭夫妻两句,话到嘴边,手要端杯,都觉得话一出口会越抹越黑,只好尴尬笑着,迎合着老丈母娘喝酒、吃菜。他心里明白,这尴尬还真是郝立亭说的那些。

在这个家里,郝美丽觉出了气氛不对,可不像在师院时候了,一会儿喘粗气,一会儿皱眉头,她终于忍不住了:“姐夫,你出来一下。”

郑风华瞧瞧发愣的一桌子人,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姐夫,你怎么回事儿呀?”郝美丽带有责备的口吻说,“你倒说呀,应该理直气壮地说,这事情确实和你没关系,让他们这么阴阳怪气的。”

郑风华叹口气说:“美丽,我说得清吗?再说,你往回办关系,倒事先和我说一声呀。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是非常微妙的,你这事儿办得太糊涂了。行了,快回屋吧,我们俩在外边这么说,大哥、大嫂又该想别的了。”

郝美丽生气了:“没和你说一声就办成了,为什么偏要和你说一声呀?”

“那个崔科长、彭副局长,完全是看着我的面子给你办的。”郑风华仍有些耐心,“我打电话了,就是怕这种看面子很不正常呀,师院的一些事情你忘了吗?”

“哟,这么说,给你添乱了?”郝美丽的醋味浓了,“好,我会让崔科长、彭副局长当你的面说和你没关系,也当哥哥嫂子的面。”

她话没说完,就急溜溜地走了。郑风华蹲到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在呆想,自从那次王显贵的轿车往这里一停,自己就成了这里的显眼人物。他还想说几句,怕让人看见难为情,姐夫去拽小姨子会传些闲话的,便止住了脚步。老丈母娘在餐桌上听见外面声音不对,郝立亭、齐名娅又不是好神色,便急忙走出来问郑风华:“这是怎么了?”

郑风华难为情地说:“没说几句话,冬冬小姨就来脾气了。”

老丈母娘说:“别管她,快进屋里,你哥哥嫂子好不容易张罗这一桌饭,我去看看。”她说着,要去说说郝美丽。

齐名娅见婆婆出去了,只剩个冬冬和倩丽了,说话就随便了,对郝倩丽说:“倩丽,你说,也不是外人,帮就帮呗,还和自己家人打这套谜语禅,我们又都不是小孩子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他们俩是咋想的。”

郝立亭让齐名娅这么一激,也忍不住了,叹息一声说:“哎,我和名娅本来还想有点事儿求风华呢,算了,算了。”

他说着自斟自饮了一大杯酒。这时,郝美丽和郝母一脚前一脚后进了屋。

郝倩丽吃不住劲了,气冲冲往外边走边说:“就是呀,这郑风华成什么人了?我真是没看透他,美丽,你怎么也这样呢,一个个都是精神病一样。”

郑风华几步走到家门口,要伸手去拉门,屋里传来了对话声:“美丽,自己家还整这一套干啥呀?”郝母带有埋怨的口气说,“你这么一说,你哥哥、嫂子那边都多心了。”

“他们有什么多心的?”

郝母瞧了瞧跷着二郎腿吃菜的郝立亭和佯装去倒水的齐名娅说:“这你还不知道?现在社会上办事儿,没钱、没人不行,他们以为你俩这是合伙封门不给他们办事儿呢。”

“他们好好的要办什么事儿?”

“哎,人不都是想往高处走嘛。你嫂子想提拔提拔,你哥哥想进商业局票证科去管票证去,这年头,那里不是实惠嘛。”

“我姐夫不会管的,他刚刚提拔上来……”

“你怎么这么说话?啊!要是风华这么说还行。你的事儿办完了,你先说不行,你姐姐还没说啥呢,让你哥哥、嫂子怎么想?家里出息这么个人,大家不就是盼着借光吗?”

“我没借他的光。还是这么说,我办事儿就是没用我姐夫帮忙!”

郑风华听到这里推门进屋说:“美丽,我打电话问了,你说没用也是用了,以后这种事情一定要先和我说说,咱们商量怎么办。”

“说什么?”郝美丽恼羞成怒了,“我根本就没想用你!”

话到这里,郝倩丽耐不住了:“美丽呀,要说,这办调转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姐夫给你办成了,我们也高兴,何必遮遮掩掩的呢。”郝美丽刚要接话,郝倩丽没好气地堵了回去,“行了,别说了,心里都明白咋回事儿就行了。”

“什么咋回事儿?我再次声明,我就是谁也没用!”郝美丽“砰”地推开门扬长而去,那皮鞋仍有踏踏声,郑风华听来却失去了美妙的节奏。郑风华要去喊郝美丽,被老丈母娘阻止了,接着说教起郑风华来了。

郝美丽出了家门刚一拐弯,正琢磨到哪里去,被急忙撵上来的郝立亭、齐名娅挡住了,没等开口,郝美丽开口就没好气儿:“你想怎么求我姐夫就求吧,为什么要把我的事情摽上呀。我刚才向你们声明了,现在再次向你们声明,我就是没用他郑风华!”

她气呼呼转身要走,被齐名娅拽住了:“美丽,其实,家里人也没说什么啊,没用就没用呗。别这么任性了,走,我们做了那么多好东西,你还没吃几口呢。走,回去坐坐去,别人不好说的话,咱姑嫂俩好说。我们一家人本来和和气气的,不能让这点事伤了呀,也不能为这点事儿让风华在家人面前伤了大雅呀。”

“美丽,”郝立亭插话说:“行了,别任性了,我们也只不过是表露点小情绪。像妈说的,也是想让风华帮帮忙。不帮也无所谓,你说咋地就咋地,我们信你的了,行吧?”

郝美丽听着这话更不顺耳,斜瞧了他一眼没吱声。

齐名娅拽着郝美丽就走,郝立亭看出她是要耍什么鬼点子,因为刚刚出家门时她还叨咕郑风华脸上的红唇印,郝美丽嘴这么硬,是疼爱郑风华,不让他管别人的闲事儿。郝立亭不愿意听这种话,也没有更充分的事实说明妹妹和郑风华能达到那个地步,他从心里也不希望那样。他担心齐名娅没深没浅触怒了任性的美丽,不好收拾,转身又跟上了她俩。齐名娅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瞧,瞪了郝立亭一眼,郝立亭只好任凭她去了。

俩人进了小屋,当然没心思用餐。

“美丽,”齐名娅藏着一肚子心机,却笑在脸上说,“我真没想到你和风华会这么快就好成铁板一块。”

郝美丽怔怔地问:“嫂子,你说什么呢?”

“美丽,你嫂子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不会胡说。”齐名娅诡秘地一笑,让郝美丽坐下,说,“你放心,我不会当任何一个人说的!”

郝美丽板起了脸:“说什么呀,我和姐夫确实是清清白白的。嫂子你可不能乱说呀,弄不好要出乱子的!”她说到这里,觉得欠点什么,又补充说,“是,我是爱过郑风华,他也爱过我,我和风华在你家小屋说过话,你看见了,我们拥抱了,我们接吻了,那是过去的事了……”

“不对吧,”齐名娅卖关子说,“嫂子不说了,你心里明白就行。”

郝美丽毫不让步:“不行,嫂子,我不明白,你说,你非说出来不可!”

齐名娅一心想打打这个小姑子的威风,以后别这么鬼儿逛的,觉着他们不识数是怎么的。她讪笑一下:“说白了不好吧?”

郝美丽说:“没什么不好的,说吧。”

“那,我可就说了。”齐名娅觉得再不说不足以泄内愤了,“风华刚入学不久,我和你姐去师院的那天晚上到了你宿舍,风华脸上有个红红的唇印,是在右下角嘴唇边儿的地方。”

郝美丽涨红着脸刚要辩解,齐名娅伸出手指头“嘘”了一声拦住问:“美丽,你说有这事儿没有吧?我要是撒谎天打五雷轰!”

郝美丽结巴着,脑子在发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齐名娅嘻嘻一笑又开口了:“美丽呀,没事儿,这事也就是你知我知。我都是过来人了,没事儿呀,会替你保密的。”她心里却在讥讽她:嘿,和我整这一套!

“嫂子,你要这么说,我真是有口难辩了。”郝美丽窘迫得天地难容一般。齐名娅说得那么具体,这又确实是事实,她仍极力辩解说:“你能不能听我说说过程?”

郝美丽冷静了,把印在郑风华脸上红唇印的过程如实说了一遍。齐名娅笑笑,不说信也不说不相信,话题更深入了:“美丽,我知道你爱风华,而且至今不结婚,仍在爱着他。我理解,这是真正的爱情,嫂子理解你。我还是那句话,嫂子不会往外说的。”她想以此来挟制一下郝美丽,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说:“美丽,你说话比谁都管用,让风华帮帮我们呗。”

“哎呀,嫂子,”郝美丽真是哭的心思都有了,她掏心窝子地把至今爱着郑风华,但表示绝不会从姐姐那里夺走他的话都说了,把办回手续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说了,甚至把和彭卫东在师院时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并兼叙了办手续时自己那种自觉不自觉的心情也都说了。但是,齐名娅还是不相信郝美丽和郑风华真那么清白,不相信那是个误会的唇印。

可以说,这顿饭吃得每个人都不自在。都在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号车的喇叭声,郑风华看看手表说:“妈,大哥,王书记要出差,我要去送站了。”他说完转身出了家门。他拉开车门一落座就催司机加速,很快接王显贵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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