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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教育部、省教育厅联合调查组在学院召开了二十多个不同类型的座谈会,走访调查了教职工和学生学习、工作和生活所涉及的五十多个区域和单位,最后形成调查报告反馈意见的主要内容,几乎就是郑风华起草的《上访信》里要解决的那五个问题,连一些段落和句子都是从《上访信》上原文不动抄下来的。济济一堂的学院大礼堂里只要报告人说出《上访信》上的一段话、一行文字或一个关键性词语,都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会后,本来就已名声大噪的郑风华更加出名了。姜太明夫妇约好那三位要调走的老师要请郑风华到家里吃饭却找不到他,好几个系学生会主席约郑风华作报告也找不到,就连激动不已的郝美丽要请这个“姐夫”到宿舍吃饭也找不到。宿舍里、食堂里,议论纷纷的也是郑风华,更多的是不在少数的女同学在潜心打听郑风华多大了,结婚没有。这些姑娘中还没有见过郑风华真面目的,有意来宿舍门口,多么希望能与他巧相遇,先瞧一眼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却都没有见到……

原来,大会一结束,郑风华、黄夫子、韩小冬三人扯着手出了大门便一阵疯跑,搂脖抱腰,雀跃、发疯似的朝孔家镇蹽去。他们要找个小饭店,计划烫上一壶酒,点几个菜,要酣畅淋漓地痛饮一场,而且叫号要一醉方休,哪怕是喝成烂泥一样爬滚回来呢。

眼瞧就要到孔家镇居民区了,黄夫子指着街头一座小庙说:“刚开学第一个星期天我来过一次,那里有座孔庙,让红卫兵给砸了。又隔几天来的时候正在复修,估计差不多了。”

韩小冬说:“我也来过,那个管修庙的人是镇长,我问他,你修好了不怕红卫兵再砸吗?镇长说砸了再修。”

郑风华问:“那镇长肯定是姓孔吧?”

黄夫子说:“那当然了,据说是这个镇第一家从山东曲阜闯关东移民来的,是孔家后裔,这个镇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姓孔。现在移民来了不少,也还占百分之七十多。这里有股好学的风气,家家户户订报纸、杂志,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美德。”

韩小冬不以为然,有点儿轻蔑地说:“夫子啊夫子,孔夫子、黄夫子,你们都是夫子,你就帝高阳之苗裔兮,他们就之乎者也兮。孔老二那一套太老了,好学风气,路不拾遗,和孔夫子有什么关系?他那一套越学越迂腐……”

眼瞧要到孔庙了,郑风华要说什么,黄夫子一把将韩小冬拽住说:“你小子是有点儿太狂妄了吧,别去了,让孔家人听了不高兴。”

郑风华说:“黄夫子说得对,韩小冬你小子到那儿闭上嘴,孔夫子可是孔圣人呀,姓孔的人都极端崇拜,别惹些不好听的,影响我们喝酒的情绪……”

说着,他们来到了孔庙跟前,果然修复一新,仍是无人看管,也不收费,显得冷冷清清,也没有游人,孔庙后身只有一家门口摆着个杂货摊。

“我这次来和上次来的感觉不一样了。”黄夫子带头进了孔庙,瞧着修复一新的庙门,还有孔子塑像和孔子壁画说,“经历了这几天的折腾,让我想起了孔子当时看到‘礼崩乐坏’,想恢复周礼了。”

“是啊,”郑风华说,“在当时名不符实的情况下,他提出正名,以正名来引导当时的风气,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多好呀!”黄夫子津津乐道起来,“孔子认为当时的‘名不符实’可以引喻说是我们师院与七七级名不符实,也就是说镜泊湖师范学院这名与高等学府要求的师资、办学条件、管理方式都不符实。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德行,很难培养出合格的人民教师呀。”

韩小冬说:“噢,这我可了解得不少,也就是说,在孔子看来,只有名实相符,社会才会兴礼乐,人才能长治久安。仔细琢磨很有味道呀。”

“那当然了,”郑风华说,“孔子主张德政,首先教化,引导人民知‘礼’,德政的主要内容是保民、惠民、恤民、养民、富民,主张统治者注意修养,‘修己安人’,以身作则。我们现在一些当官的能做到多少呀?我们将来做事如果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的,都是可以引以为训的。”

“我觉得最可敬的是孔子一生大部分时间是从事文化教育事业,”黄夫子越说越激昂,“他开创私学,广收门徒,号称弟子三千,深通六艺者有七十二人。我们将来毕竟也要从事像孔子这样的事业。他是办私学,我们是办公学,要是咱们师范毕业生,都成为小孔子,每个人都能培养出深通六艺的七十二人,那国家该多借力呀,四个现代化建设可就快快的了!”

“喂,今天对两位我得叫大哥、二哥了,我这个‘新三届’的到底是比二位学识浅薄,过去也不钻研这玩意,光注意研究字词了,受启发,很受启发呀。”韩小冬踌躇满志地说,“三国时期,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杀出了一片天地。今天咱们七七级黄夫子、郑风华、韩小冬能不能孔庙三结义,干出一番教育大事业来?”

“嗬,看来有志不在年高呀。你这个提议很有意思!”黄夫子使劲拍了韩小冬肩膀头一下说,“你是说,咱们来个七七级三结义?”

郑风华用两只胳膊搂住他们俩的脖子说:“这就叫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七七三兄弟!”

“妙哉、妙哉,还是咱们的大秀才词语妙哉!”黄夫子故意拿出一副读古文的腔调来,边说边瞧着货摊上的照相机,大喊,“老板,给我们哥仨来个合影怎么样?”

被喊做老板的看上去有五十多岁,郑风华念叨的那副对联,他一下子就听出了点味道儿,明白这三人要红纸黑字写出来搞点什么名堂。于是,听到喊声回应了一句,找来纸墨和毛笔刷刷写完了,黄夫子竖起大拇指夸奖写得好。老板连连说:“过奖,过奖。还缺个横幅呀!”

郑风华张口即来:“那就叫壮志定酬。”

老板点点头,刷地写完又说:“我一看,你们就是师院七七级的,有水平,比这个学院历来的学生都有水平,高一筹。”

韩小冬说:“那当然。”

三人哈哈笑着往庙前一站,老板打开照相机,“叭”地响了一下,韩小冬问老板说:“老板,我们哥仨跪拜孔夫子来一张好不好?”

郑风华不等老板开口先说:“跪拜表示结义,旧了一点。不过,孔子倡导‘恢复周礼’,眼下我们是‘恢复高考’,有古今相脉、崇尚孔夫子之意,也好。”说着带头跪在孔庙前,黄夫子和韩小冬也随即跪下,老板“叭”地又是一张。

三个人急切地等着看照片,老板说:“哪有那么快呀,就是快洗也要三天后来取。”

韩小冬大喊一声:“三天就三天,喝酒去。”

路过货摊时,黄夫子发现摆卖的物品中有古里古气的盒装的孔子木雕像,便掏钱买了三个,给他们一人一个,说永远保存,做个纪念,作为三兄弟的友谊信物。三人各拿一个,端详着,朝着不远的孔家饭店走去。

孔家饭店就在杂货摊旁边,是镇里开的唯一一家个体小饭店,因为不要粮票,饭菜贵了一点,但饭菜比镇政府办的那家国营饭店好吃,可以做一些国营饭店没有的东西。比如现在没人那么疯狂地割“资本主义尾巴”了,种菜的多了,镇东头有条河,还可以打鱼摸虾。这个镇所属的村都穷,镜泊湖师院也穷,但总得吃喝,这个镇的老百姓就发了“穷中穷”的小财。师院家属区的小地摊都是这里老百姓干的,这样一来不少户人家就有点儿小钱,这些小钱也都掏自师院老师和学生们那清苦的腰包。

郑风华三人一进饭店,女老板很是热情,韩小冬点了酒菜,三人很快就吃喝起来。每人先干一杯小烧,没等再喝,黄夫子脸已变红,韩小冬酒兴头刚刚上来。郑风华不喜欢这种喝法,可是已经结为三兄弟了嘛,也就入了俗。韩小冬吆二喝三,黄夫子抵挡不住韩小冬叫号,加上有些兴奋,就要碰杯,被郑风华制止住了。郑风华心里还有一桩心事:明天上午是郝美丽的写作课,当时文书记让王宝艺、韩小冬、黄夫子把那份“请郝美丽老师走下七七级讲台”的大字报摘下了送到他办公室,他肯定有一套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办法。可是他走了,走得那么匆忙,郝美丽讲课这件事他做得那么沉稳,安排得那么细致,可他已经不能组织实施了,郝美丽肯定正在着急,因此,他执意算账回到了学院。

回到学院,郑风华直接朝郝美丽宿舍走去。到了房山头的时候,忽听后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是王燕,不等开口,王燕就喘着粗气说:“郑风华,我们政治系学生会组织一场舞会,庆祝学院搬迁定局,同学们都让我邀请你参加,能不能给个面子?”

郝美丽到处找不见郑风华,刚回到宿舍,突然听到王燕喊郑风华的声音,忙推开门,情不自禁地喊:“郑风华!”

“嗯,郝老师,来了!”郑风华回应一声郝美丽,对王燕说,“实在对不起,你看,我们的写作老师找我,我不能去呀,你给解释一下,谢谢你们政治七七级的同学们。”

“哎呀,”王燕不屑一顾地斜瞧了郝美丽一眼,“她不就是一个工农兵教师嘛,走!”

郝美丽走出门口:“工农兵教师怎么了?”

“问我呢?”王燕一副瞧不起郝美丽的样子回击说,“怎么了,你不知道吗?”她那说话的语气、动作都显示出常见到的那种高干子女的傲气,好像她就是市长一样。

郑风华后推她一步,劝说着郝美丽回宿舍了。

“姐夫,”郝美丽随着郑风华挂门,一下子改口了,刚转身就说,“系里的老师们都很高兴,我心里乱极了。”

郑风华在门口喊“老师”,郝美丽在屋里喊“姐夫”,两人都觉得自然、得体、舒服,尽管她说心里乱极了。

“乱什么呀,”郑风华往椅子上一坐说,“刘书记不是说了嘛,现状就是这个现状,路总得走下去。”

郝美丽坐到了床沿上:“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回想起上周那堂写作课,我觉得自己真幼稚,真后悔,尤其是对姐夫还装装作作的,那态度也不好。”

“冬冬小姨,”郑风华高兴地一转身,“我觉得,你能悟出这些,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郝美丽说:“真难为情,我怎么去面对七七级的同学们呀?”

“坦然、坦然,”郑风华非常高兴,“你坦然就行。”

郝美丽掩饰不住一种娇怩说:“坦然,光坦然怎么行,具体该怎么做呀?”

郑风华说:“你让我想想……”

“姐夫,”郝美丽一副耐不住的神情,“我没想到,你变得这么成熟,光知道你小时候作文就好,真没想到你的写作水平会这么高。别说我,我看省内大学的不少写作老师,包括老教师也难说能教得了你。”

郑风华不好意思了:“瞧你说的。”

“姐夫,我说得不过分。”郝美丽一口一个姐夫,这么亲密,“不过,你的言行让谁看也不像学生。”

“这就是七七级呀,像工人,像农民,像干部……”郑风华说,“冬冬小姨,你想,我,包括黄夫子、王宝艺,可能都会给人这种感觉。我们都到了三十而立之年了,俗话说,人过三十天过午呀。”

“是,是,是,”郝美丽一下子又变得急躁起来,“姐夫,扔下不干是不可能,快帮我出出主意吧,明天的写作课怎么上才好呀?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郝美丽在郑风华面前没有老师的样子了,一点儿也没有了。小姨子,一个活生生的小姨子,还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的小姨子——那说话的语调、神态,都是人们眼中姐夫的小姨子。

郑风华轻轻皱下眉头说:“让我想想……”

吃完早饭,就快到上大课的时间了,郑风华有意把其他同学都支走,只留下了王宝艺、黄夫子和韩小冬,他把自己的意图说完,而且是一种恳求他们仨帮忙的意思。黄夫子还在犹豫,和郝美丽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敲门声响了三下,随着郑风华应了声“请进”,郝美丽夹着教案走了进来。大家一愣,郝美丽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说:“今天,我是来给你们道歉来了,上节写作课的事情,我做得不对,请你们原谅!”

“郝老师,您请坐,”王宝艺忙说,“您坐下说。”

郝美丽坐下接着说:“文书记生前说过,要正视现实,现状就是这样。在这里对我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起码是眼下回不了,我还要负起现状这个责任,我又做了一些新的努力,今天是我的写作课,请同学们给我支持。”

“郝老师,这样吧,”王宝艺说,“我可以保证课堂纪律,你就放松一点儿……”

郝美丽明白了,笑笑说:“没问题,我明白你的意思。”接着,她从教案夹里拿出那本《小说月报》递给黄夫子说:“黄夫子同学,对不起了。其实,按水平,我叫你老师也合情合理。”

黄夫子对郑风华的说情本来还很犹豫,真可谓人怕敬呀,这下子他倒难为情了:“郝老师,您别客气……”

郑风华看看表说:“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误点了。”郝美丽的高跟鞋踏出音响声在后,郑风华等抢先走步,他们仨踏着铃声先走进了大教室。王宝艺按着郑风华的要求,在郝美丽没进课堂之前,先给同学们讲了文书记生前的期望:“同学们,这段时间我们在学院经历了许多事情,希望大家尊重学院这种工农兵大学生当老师的师资现状。我们七七级同学应该有这个认识了。我了解了,其他院校也不同程度存在这个问题,现状就是老师毕竟是老师,七七级不少同学再有水平也是学生。教育部、省教育厅,包括院党委刘书记这么重视我们,我们应该尽最大努力上好课,机动灵活地多学些知识……”他正说着,辅导员刘福林轻轻一推门进来了。

王宝艺问:“刘老师有事儿?”

刘福林忙回答:“没事儿,没事儿,你讲的这些就是我想来说的,放心了,我放心了。”说完转身出了大教室。

王宝艺一坐下,郝美丽推门进来,压着皮鞋的踏地声,缓步走上了讲台,若无其事地讲起课来。几乎是照着事先写的长长的讲义在宣读,正在同学们发腻的时候,她精神上也没那么紧张了,自然地抬起头来说:“同学们,刚才,我已经讲述了‘通讯’文体的概念以及通讯写作需要有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前因、后果等六大要素,下面请郑风华同学结合自己的实践谈谈通讯写作的体会。”

郑风华故弄玄虚地站了起来,在一片关注的目光下说:“郝老师,这么突然,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实践经验还要什么准备呀,”郝美丽说,“不要谦虚了,韩愈不是有句名言说‘教学相长’嘛……”

大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郝美丽笑着伸出手轻轻示意一下说:“姜老师不是说,教室里不鼓掌吗?”

同学们都笑了。

郑风华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标题和一个副标题:通讯写作要正本清源——我对一个人物的两种写法。

郑风华就像唠嗑说话一样轻松又随便:“我们正处在一个拨乱反正、正本清源的时代风口上,恢复高考是教育界的一次大的宏观上的拨乱反正和正本清源。恢复高考,随之而来的就是教学上的正本清源,像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就不用,因为它们具有固定性的传统性知识。而通讯写作,除郝老师刚才讲的它的一些要素之外,它的内容则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我用下乡当知青时在小兴安岭农场发生的一个故事写了两篇截然不同的通讯……”

郝美丽坐在最后排瞧着郑风华发愣,她想不到郑风华会是这样别出心裁的讲法,新奇而生动。

……生活中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九七五年三月一个早晨,农场修配厂突然着火,男女知青一百多人听到火警声奋不顾身冲进熊熊燃烧的修配厂,硬是人推手抱抢救出了七台拖拉机。在“房架要烧塌了”的呼喊声中,上海知青蒋春华第二次冲进火海,当她抱出一盒螺丝钉跑到门口时,一根火龙般的木檩“轰隆”一声巨响,塌落下来,斜支在门口,压在了她的后肩部。她如果稍一哈腰爬出去,火檩就会堵住门口,死死挡住她身后十多名知青战友。她忍着疼痛,咬紧牙关,使劲顶起火檩,让战友们从她身旁爬了出去,战友们得救了,她却昏倒在门口。等人们把她救出来送到医院时,她的烧伤已经占全身百分之八十二,这个漂亮的上海姑娘一下子面目皆非,失去了双手。就在这种情况住院治疗时,她还为一名因烧伤抢救需要她这种血型的小男孩献了200㏄血。等她伤口不再溃烂,农场派人照料她时,她不让,她用脚、用残手练字,还为战友缝补衣服……

郑风华的声音不紧不慢,他绘声绘色地讲着,使同学们深深受到了感动。郝美丽眼圈都湿了,她站起来说:“郑风华同学,这么好的素材,你慢点儿讲,让同学们记一记。”

“好,那我就慢一点儿。”郑风华接着讲起来,“我写了一篇长达八千字的长篇人物通讯《青春献给党,奋勇直向前》,前不久发表在了《人民日报》头版头条。通讯的题目是取自蒋春华治疗期间写在日记本上的诗句。在拨乱反正、正本清源的反思中,我自我批评地认识到,这篇通讯带有一种政治性,题目‘大’而‘空’,有一种口号式的味道。通讯的事迹都没错,‘党’是一个神圣而广义的概念,救了战友,又做了些好事儿,立意就定成是‘青春献给党’,这虽然是英雄人物的诗句,但太不切实际。前几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头条播出的录音通讯《一曲壮丽青春的颂歌》,大家有的可能听了。它的开头是缝纫机的缝纫声,伴着嗒嗒嗒嗒的声音,播音员亲切地读道:‘机轮飞转,银针引线,听着嗒嗒嗒的声音,看着熟练的动作,谁能想到,这位失去双手的青年还能这样熟练地坐在缝纫机旁为战友们缝补衣服。’接着用‘救火录音’引出人物和一系列故事……”

讲这些故事时,他开始带感情色彩,开始用生动的细节和生动的语言来写人物了。

郑风华讲完走下讲台,郝美丽走上台来先点评一番,然后又让黄夫子、韩小冬谈人物和事件不同立意的欣赏效果。两人侃侃而谈起来。不时,王宝艺、宋奎祥也都站起来抢先发言。郝美丽批评他们不举手就起来发言,违反了课堂纪律,两人老老实实认错,却不感到尴尬,反倒增加了课堂的活跃气氛。这堂课整整压堂十五分钟,没有一个人提意见,没有人有怨气儿,下课后,都边往教室外走边啧啧赞叹,这堂理论联系实际的写作课编排得实在太好了。回到宿舍,宋奎祥卷着蛤蟆头烟拷问郑风华是不是他策划的,韩小冬见郑风华只是笑,却不交代,约两个人要给他扒裤子,逼问他的小姨子怎么犒劳他了,是不是给了半个屁股,不然怎么这么卖力。郑风华经不住戏闹和打耍,一步跨上窗户,“噌”地跳窗跑了。

郑风华来到郝美丽宿舍门口,正要推门,忽听从室内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你住嘴,给我滚!”另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说:“郝……老师……你……”他忽地推开门闯进去,一下子惊呆了。彭卫东跪在地上正举着颤抖的手求饶,郝美丽手持剪子示威着。郑风华急忙挡在他俩中间,质问彭卫东:“你怎么又来了?”

彭卫东求饶说:“郑风华同……学……不是,我是来向郝美丽老师赔礼道歉的,可是……”

郝美丽根本不理郑风华要说什么,她右跨一步移开郑风华的阻挡,怒斥彭卫东说:“好吧,你让我不告我就不告了。告诉你彭卫东,限你一周之内消失在镜泊湖师范学院。否则,我不是和你拼命,就是把你搞得像臭狗屎一样!”

彭卫东仰脸看着郑风华说:“郑风华同学,我……”

郑风华斜眼一瞧说:“少说废话,我看还是离开镜泊湖师范学院是你的上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郑风华不来,彭卫东真的觉得郝美丽会把剪刀捅向他的心窝,郝美丽这手一耷下,他的手和声音才不那么颤抖了。他已经吓得脸色焦黄,还没有变过来,站起来说:“好,我离开,我想法离开……”

郝美丽大喝一声:“滚——”

彭卫东转身就溜。郝美丽瞧着他溜走的身影,大概是过度紧张的缘故,眼前一阵发黑,视线里变成了模糊一片,手里的剪刀“吧嗒”一声自由落地了。她身子一软刚要歪倒,郑风华一步跨上去把她抱住了:“冬冬小姨,怎么了?感觉怎么样?来,快躺下,我去找校医。”

郝美丽缓缓睁开眼睛喃喃地说:“不,不用……不……我就是身子软没劲儿,像要瘫痪,站不住了。”

郑风华说:“那你松快松快,床上躺着去……”

郝美丽一听,紧紧抱住郑风华呜呜呜放声大哭起来。

门敞着一道大缝,郑风华抱着郝美丽,斜瞧一眼,心怦怦跳起来,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得了。他急忙说:“冬冬小姨,快躺下去……”郝美丽仍然不动,只是抱着郑风华,用凄凄切切的声音喊了声“姐夫”,哭声更大了,郑风华只好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韩小冬领着娟娟兴高采烈地往这里走,正要敲门,通过门缝目睹了郝美丽紧紧抱着郑风华这一幕。他挡住娟娟不让她看见,娟娟还是看了,一伸舌头,被韩小冬拉到了一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韩小冬也禁不住伸了下舌头。韩小冬拽着她就走,娟娟问:“冬冬哥,上学问题解决了,这儿不行,还到哪儿去住呀?”

“你不能叫我哥吧?”韩小冬问,“我和你爸是哥们儿呀!”

娟娟一摆头:“比我大那么点儿小岁数,不是哥是什么?纯粹是想占我便宜,在家里不就这么叫吗?先不说这个,我住哪儿呀?”

韩小冬理直气壮地说:“在家没考上大学,没和你爸是同学,咱们是哥们儿呀。现在不同了,我和你爸是大学同学了,我们是哥们了,以后不准这么叫了!”娟娟瞪了他一眼,他滑稽地嘿嘿一笑说,“先不论这个,张建萍他们女宿舍感冒好几个,我怕你传染上。”

“还总不好了?没事儿的,我抗造。”娟娟说,“这回,我知道郝老师宿舍里的秘密了,以后不能来了。”

“有什么呀,小破孩儿,来躲着点呗!”韩小冬紧紧鼻子说,“该来住还得来住。”

“说谁小破孩儿呀,我说不来就不来,这么大人了,连这都不懂!”娟娟鄙视地看他一眼说,“那多影响人家郑风华来这里呀!”

韩小冬斜瞧她一眼:“小破孩儿,啥都明白呢!”

娟娟一撅嘴说:“你怎么还说小破孩儿?你再说一个!”她举起了手。

韩小冬躲一躲笑笑说:“好好,不是小破孩儿,是大破孩儿。”

“你可真逗。”娟娟见他躲远了,放下手说,“瞧你鬼头蛤蟆眼这一套,还想让我叫你叔叔呢,有那个叔叔样儿吗?”

“行了,样儿吗,我肯定是有,到时候你要叫,我还不答应呢。我不和你说了。”韩小冬嘱咐娟娟说,“刚才咱俩看见的郑风华和他小姨子的事情,嘴上可要有个把门儿的。”

娟娟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仨好得穿一条裤子!”说着,跟着韩小冬朝宿舍走去。一拐房山头,姜太明夫妻二人正在往菜窖里下白菜。韩小冬埋怨姜太明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和娟娟一起帮着忙乎起来。姜老师边干活边讲了中文系老师们这些天的兴奋心情,直夸七七级是了不起的一届学生。话说着说着说到了娟娟要找住宿的地方,姜太明的妻子一口应承下来让娟娟留宿,还管吃。不知是客套还是出于内心,说非常喜欢娟娟,这大半辈子光忙乎教学了,有一个儿子还不在身边,要让娟娟给她做干姑娘。娟娟在大学老师面前,尤其听韩小冬和爸爸曾不止一次夸奖姜太明有水平,有些拘束和不好意思了。韩小冬找乐趣儿逗,才浑和了空气,并代表黄夫子深表感谢。

郑风华把郝美丽抱到床上躺下,急忙把门关严,又要回到床边时,心怦怦跳得厉害起来。他真担心刚才的事情让人看见,会引起一些流言飞语,像做贼偷了人家东西被一把抓住一样紧张。他见郝美丽神志清醒了一些,说:“冬冬小姨,我是来看看你的,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没事儿我走了……你喝水不,我给你倒?”

“不用,你坐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郝美丽坐起来,让郑风华坐下。郑风华不肯,郝美丽心里七上八下地说:“刚才的事情别介意,我迷迷糊糊的,让彭卫东这家伙给气糊涂了……”

郑风华笑笑说:“自己家人,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别人不清楚,我心里最清楚,给七七级上课过度地动脑筋和紧张,彭卫东的事情让你哭笑不得又愤恨交加,今天的写作课又让你过度地兴奋。这么些个刺激过度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肯定是神情恍惚了。我为你高兴,你终于在大学写作课堂上找到了一条可以继续走下去的路……”

“姐夫,我真的很佩服你!”郝美丽站了起来,“你在这四年才毕业,想法帮帮我,我有信心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学老师。再帮我策划策划下堂课吧?”

郑风华思考了一下说:“我是这么考虑的,下一堂课主要围绕通讯写作做文章,通过你提问我回答的方式。就以这篇录音通讯为例,采访分占有素材、提炼主题、筛选素材、篇章结构、开头与结尾以及文字运用六点。围绕这六点,你可以准备一下教案。”

郝美丽高兴极了:“太好了,这六个方面既不脱离教材,把教材的理论内容附在这六点上,又跳出了教材。这就叫理论联系实际,同学们为什么愿意听,我现在才感觉出来。单单那个现成的教材太本本主义了,有些枯燥,我们的大学能为培养出科学家打下基础,却不能为培养作家打下基础。目前,国内一些著名作家都不是大学本科出身,大概就是这个道理。”郝美丽给郑风华倒了杯水,让他坐在椅子上,又说,“现在,我才真正感觉到大学的写作课是很难教的!”

“是,我也已经开始有这种感觉了。”郑风华饶有兴趣起来,脑子里关于通讯写作的想法如流水一样奔腾起来,他说:“我这么考虑,这堂大课结束以后,来一次中文七七级全体同学集体采访,单独写作。就同一个题材,每一个人都会写出不同的通讯。最后你再选出好的来讲评,这样一来,不论是对理论的消化理解,还是对通讯写作的提高,都会起到很好的作用,甚至会令同学们终生难忘这一课……”

郝美丽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姐夫,太棒了!你能不能帮我选一个共同采访的题目呀?”

“可以。”郑风华胸有成竹地张口就来,“有一个非常棒的题材至今无人问津。刘少奇同志已经平反了,这是个新闻由头。刘少奇担任国家主席的时候,也就是六一年的夏天,曾经到镜泊湖视察过,有很多有趣的小故事。特别是和王光美,还有他的小儿子刘园,在临时动意参观路边一块参园子时的情况太棒了!”

郝美丽禁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上星期天,我、黄夫子,还有韩小冬等十多名同学去游湖,我听到这一点线索后,初步与当事人交谈,刨根问底,”郑风华说着竟然兴奋不已,“我当时就有些忍不住要采访的激动,现在想起来还很兴奋……”

“姐夫!”郝美丽兴奋得要跳起来,忘乎所以地要去拥抱郑风华,被郑风华挡住了。

“别还像小孩子似的……”郑风华虽然这么说,却发现,郝美丽比当年两人恋情初萌的时候可要漂亮多了,也丰满多了。真如家乡人所称誉的,她是美女中的美女。他瞧了郝美丽一眼说:“以后,写作课教学的备课一定要长远一些。”

“姐夫,”郝美丽高兴地问,“你还有成熟的选题吗?”

“通讯写作,集体采访,分头写作,并讲评以后,还要补充一堂属于创造性的填补内容。”郑风华兴奋的时候,眼睛格外发亮,“我想的题目是《通讯的美妙性与艺术性》。”

郝美丽感慨中充满渴望地问:“这个立题太新鲜了,那得有典型的例子呀,你有吗?”

“我没有,新闻写作的一些高手有呀,”郑风华答完问,“你知道杨丽坤这个人吗?”

郝美丽回答:“姐夫太小瞧我了。杨丽坤是白族姑娘,演过电影《五朵金花》和《阿诗玛》,听说还得到周总理的表扬和教诲,受过‘四人帮’的残酷迫害……”

“好了,好了,”郑风华说,“我在来学院报到不久,在《人民日报》上看了一篇通讯,叫《阿诗玛,你在哪里?》。以优美的文笔记述了杨丽坤的艺术生涯,结尾时只交代说其受‘四人帮’迫害,也不知道艺术生涯日后如何。这篇通讯可谓引起亿万人的关注,只是传说,谁也没有可靠的资料……”

郝美丽插话:“那就接着采访写呗!”

“我看完这篇通讯,就总是放不下,你猜怎么着,事隔三天,我在《解放日报》上看到一篇通讯,名字叫《阿诗玛,你在这里。》,我读完以后就纳闷,《人民日报》刚发表,《解放日报》就回应了杨丽坤受迫害在上海治疗休养的故事。我仔细一看,两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人,作者有意制造了一条美妙的通讯空间连接线。”

郝美丽忍不住啧啧赞叹:“妙,妙,姐夫,多艺术呀,我可以好好备备课,讲出情趣来……”她说着哼起了《五朵金花》中的金花与阿鹏的一段对唱《蝴蝶泉边》。郑风华也情不自禁地对唱了几句阿鹏的歌词。

对唱结束了,郝美丽问:“姐夫,你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还小,我们就是看《五朵金花》认识的吗?”

郑风华回答:“当然记得了,等到你约我看《阿诗玛》的时候,你就大了……”

郝美丽不吱声了,就是因为看完《阿诗玛》后,她妈妈发现她与郑风华接触频频,便开始干扰他俩接触了,也就有了郑风华和郝倩丽一起下乡、恋爱和结婚的故事。郝美丽说:“姐夫,我妈妈真有眼光,那时候就看出你有出息……”

她这么说,撩动了郑风华的心思,同时想起郝美丽那含苞待放的美丽,突然觉得和她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他看出了郝美丽的感激及动情,又说了几句,就匆匆告辞了。

郑风华一进宿舍,韩小冬向他做了个鬼脸,弄得他一时莫名其妙,那神态、那动作,都让他感到韩小冬在讽刺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韩小冬会看到自己在郝美丽宿舍里那短暂的一幕。韩小冬用牙缝发音“呲”了他一口,又诡谲地嘿嘿一笑,这可让郑风华心里没底儿了。韩小冬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封信,瞧着信封说:“郑风华,下午自习你也没到班级去,有你一封信。喂,这信是从兴城市发来的,字体可是嫂子的,嫂子还没回农场呢?”

“回去了,”郑风华去抢信,“快给我!”

韩小冬神秘兮兮地说:“回去没来,返回去又没来,而且是转车,又这么近。坏了,嫂子在兴城另找新欢,把你给踹了。”

“胡说!”黄夫子说,“只有郑风华当陈世美,没有弟妹踹郑风华的可能。”

“你们都给我闭上嘴。”郑风华今天很忌讳这种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严肃地说了那么一句,谁也不吱声了。他一看信封,果然是妻子从兴城市寄来的,心里也十分纳闷,急忙撕开看起来:

风华:吻你!

你发到农场的信我收到了,我现在是在兴城家里给你写信。回去又回来都没去看你,事情倒是不怎么急,也不是时间就那么紧,我还在候车室蹲了三个小时等车呢。我心里太乱,去了以后又要给同学们添麻烦,主要是觉得你那里也不肃静,你们和学校领导之间,你和冬冬小姨之间,有些事情也不知说什么好,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鉴此种种就没去看你,你不会生气吧?

你才离开农场这么几天,那里就乱套了。返城风就像突来的暴风骤雨席卷农场大地,听说是邓小平同志开的口子,是个机会。我怕政策说变就变,抛弃了干部身份的教员资格,办假病退回城了。你可能会感到突然,但这是早晚的事情。你想啊,农场变得冷冷清清,我在那里待得还有劲吗?除韩场长两口子外,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不好找了,我想你会理解我的。

我和冬冬住在他爷爷和奶奶这里,二位老人和弟弟妹妹都很关心我。冬冬也好,已经入学了,就是常念叨你,这些你都放心就是了。只是工作的事情,我想说又不想说,这么多知青一下子返城,工作太难找了。看来,想当老师是没门儿了,我们两家生活都很拮据,我必须抓紧找个工作。农场家里的东西能送人都让我送人了,两家老人听说后都说我不会过日子呢。写到这里你一定担心你的那些书和报纸上发表的稿子,我都一份不落地给你捎回来了。好,天晚了,就写到这里吧,找机会我去看你。两家老人都说你写的信都收到了,就不给你单独写信了,让你安心学习。有一件事情托付给你,请上海的同学给买几条凤凰牌过滤嘴香烟、大白兔奶糖,准备安排工作送礼,千万别忘了。

思念你的妻:倩丽

1977年×月×日

韩小冬一直瞧着郑风华把信看完:“这么长,天书啊?”

“我老婆返城了。”郑风华边往兜里揣信边说,“小冬,你嫂子信里说,很留恋你爸爸、妈妈呢。”

叶飘飞突然推门进来了。

“喂——”黄夫子正要去刷饭盒,觉得很奇怪,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叶飘飞心事重重的样子:“瞧你这话说的,大惊小怪的,我怎么不能来呀?”

“嫂子,怎么回事儿呀?怎么一见面就都像吃枪药似的。”韩小冬迎上去接包,顽皮地对叶飘飞说,“你们这些嫂夫人怎么都会搞突然袭击呀?嫂子,没吃饭呢吧?”

叶飘飞坨儿大,往黄夫子床上一坐,上下铺同时“嘎吱”一声。她回答:“我这些日子省钱省粮票,有西风就行了。”

黄夫子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了?”

“别说,现在是什么也别说,”王宝艺双手一挡说,“有话留着两口子在一个枕头上慢慢说。我说过,凡是给七七级当老婆的,只要来了,都一个待遇……”

韩小冬插话:“天要黑了,到哪里去买嘎牙子去呀?我看这样吧,住宿呢,就照着郑风华的嫂夫人来时的待遇,我去小卖店买点罐头、糕点,来瓶酒,就在这里为嫂夫人接风!”

“别,你们可别麻烦,”叶飘飞边去拿手提包边说,“我这里有饼干。”

韩小冬拎过手提包抛到了黄夫子的上铺。

郑风华说:“我也该叫嫂子,你来了就别客气,这是七七级的家,就是你的家……”

他话没说完,韩小冬就拽他一把说:“走,和我一起去,上回你老婆来没让你动手,这回别当大爷了!”

郑风华说:“好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

他正要跟着走,叶飘飞问黄夫子:“娟娟呢?”

韩小冬在门口一回头接话说:“我给安排在姜老师家借宿了,我顺便把她给你领来。”

叶飘飞的“谢谢”声还没落地,郑风华已经被韩小冬拽着出了宿舍门。

夜幕在七七级同学们杂乱的匆忙中偷偷降临了。

两人一出宿舍走廊大门,韩小冬就揪住郑风华一个耳朵,把他拽到一边说:“郑风华,我看呀,你白长了个正儿八经的样儿。别看你是什么才子不才子,学生会主席不学生会主席的,你要是当陈世美,我韩小冬第一个就饶不了你。我要不行,还有我爸、我妈,我动员他俩一起来帮我收拾你。下个保证,就此打住。”

“哎哟——”郑风华疼得斜眼哈着腰,咧着嘴解释,“你听我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知道你小子肚子里有词儿!”韩小冬气呼呼地把郑风华拽到墙下教训说,“我不听你诡辩,我都看到了,你解释什么解释?”

郑风华真是有口难辩,心里发慌:“你看见了,还是听别人瞎传?”他是担心还有别人看见了。

“说老实话,就我和娟娟。”韩小冬说,“家丑不可外扬,七七三兄弟的事情也是如此,我已经嘱咐娟娟了,你小子现在就给我保证。”

他说着又伸手要去拽耳朵,郑风华连忙说:“保证,保证!等以后我慢慢给你解释……”

韩小冬气势汹汹地说:“我韩某就这脾气,眼见为实,解释也不听,改了就算没事儿了。要是重色轻友不听劝,我报告黄夫子,就从三兄弟中把你给开了。再说,我那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也不是不知道。”

郑风华只好连连表示就此打住。

“别以为小姨子真有你半拉屁股呀,”韩小冬说,“你和黄夫子还拿孔子的话开导我呢,孔子曰:那叫乱伦!”

郑风华忍不住笑了:“胡编,孔子在哪里说的那是乱伦?”

“肯定有,我到时候给你找。”他拽一把郑风华,“走,咱俩快去小卖店吧,要不就关门儿了。”

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可不是心照不宣,而是对刚才的话各不服气。

郑风华和韩小冬刚走,外面响起敲门声,王宝艺急忙说了声“请进”,随着刚推开的门露出一个脑袋,他一看是小霞。她从市里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小霞叫走王宝艺,说出去有点事儿,两人边走边唠起来。他一走,黄夫子便和叶飘飞争执起来。

“夫子,”叶飘飞生气地说,“你说咱黄浦区知青办那个付主任多不是东西,已婚的返城就是不给盖章。”

“不给盖章就先别办了。”黄夫子不紧不慢地说,“我大学毕业还不知道怎么分配……”

叶飘飞又来火药味儿:“照你这么说,等到你毕业分配我再动,还需要在农场过四年寡妇生活?”

“说话这么难听。”黄夫子也来了气,“我不是没死么,你怎么是守寡呢?我们每年还有两个长假期呀。”

宋奎祥左劝右劝还是劝不住。

“和守寡差不多!”叶飘飞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给宋奎祥看,捶捶腰说,“你看看我下乡时,身条儿多带劲儿。再看看现在,腰粗屁股大。现在一回上海,邻居们都觉得好笑,要是再待上四年回上海,就影响市容了!”

“哎哟,嫂子,”宋奎祥看着叶飘飞和黄夫子在黄浦江边的合影,为了调节气氛说,“十年前,窈窕淑女,夫子好逑;十年后,五大三粗,夫子不弃。到哪找这么好的丈夫去呀。黄夫子可是我们七七级的高才生呀,前途无量。”

“那倒是。”叶飘飞说,“我早就说,我们家黄夫子高才是高才,也是个书呆子,死心眼这年头吃不开……”

韩小冬一步跨进来:“孔子曰,书中自有黄金屋嘛,到时候住进黄金屋,嫂子,让别人眼馋去吧……”

郑风华在身后拍了他一下:“你怎么动不动就打孔子的旗号?”

娟娟呼喊着冲上去,声音压住了他们:“妈——妈——”

叶飘飞紧紧抱住娟娟刚要开口,王宝艺领着小霞走了进来,挨个给大伙儿介绍。小霞落落大方,一派农村孩子的语言和礼节,宿舍里又增加几分家庭气氛。

王宝艺说:“我刚才一出门想起来了,刘书记批评了招待所不给七七级学生安排家属来探亲住宿和刁难娟娟上子弟校读书,我刚才到招待所去了,所长非常热情。一听说黄夫子妻子没吃饭,又见我老婆也来了,当我面安排炒八个菜,咱们现在就可以都过去了。”

宋奎祥把照片还给叶飘飞说:“我就不陪嫂子了,吃过了。”

王宝艺说:“这不是吃过不吃过的问题,主要是陪嫂子,就是吃到肚皮外头去也得去,这是七七级家庭聚会呀。”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跟着他走了。

学院招待所和小食堂是连在一起的。王宝艺领着三班寝室的同学一进招待所餐厅,所长就开始热情地欢迎,直解释上次不收留郑风华两口子住宿的事情。郑风华说:“没啥没啥,不用介意。”

大家刚刚落座没说上几句话,东北风味的八个菜就上桌了。王宝艺主持,除娟娟外,大家痛痛快快地各干了一杯老白干。

大家边吃边唠着。

叶飘飞肚子里憋不住话,找话题往返城上引。黄夫子撅嘴不吱声,一味给娟娟小盘里夹菜。叶飘飞瞧瞧大家,举杯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很强烈地希望大家都能支持她的打算,话里话外总是说丈夫太“夫子”了。她问郑风华:“郑风华,听说你爱人还在农场呢,打算怎么办?”

“我那口子呀,”郑风华说,“我刚才接到信,干部身份都不要了,按病退返城了。”他忽视了叶飘飞的感觉,接着说,“还说让我托上海的同学买几条凤凰牌过滤嘴香烟和上海奶糖邮回去,准备找工作送礼呢。为了返城什么都不顾了,先斩后奏给我来了封信,你们呀……”

“郑风华,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我支持,买东西的事情我包了!”叶飘飞说,“郑风华,你们是不知道农场都成什么样子了,叫我说,郝倩丽对了!不能怪我说,我们家黄夫子怎么就不像你呢,急咧咧让我在农场再待四年,他大学毕业以后再说,有这个道理吗?”

“当然有了!”黄夫子憋了半天气,终于发话了,“就是你回上海,我将来要是回不去,到时候不是还得瞎折腾吗?”

叶飘飞问:“你怎么就回不了上海呢?”

“这个学院毕业生的分配去向主要是黑龙江省东部地区的城乡中学。”黄夫子推推眼镜说,“我肯定回不了上海了。”

叶飘飞问:“知青们都返城了,那里食堂要停火了,宿舍空铺了,你就打算让我在那里耗着?”

“怎么叫耗着呢?”黄夫子说,“你是教师,工作又不像下大地的那么累……”

叶飘飞有些不耐烦了:“黄夫子,刚才你听到了吧?人家郑风华的爱人办假病退回城了,郑风华就是不太满意,这不也张罗帮着买东西送礼安排工作吗?这才叫夫妻。你还有点儿两口子的味儿没有?”

“郑风华有人家郑风华的特殊情况,这不明摆着吗?”黄夫子说,“郑风华家那个兴城是座边疆城市,返城问题上不考虑什么结婚不结婚。上海不行啊。那你说怎么办吧?”

叶飘飞说:“我想咱俩办个假离婚手续,我就可以回上海了,先回去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么严肃的话题,这么激烈的争论,让王宝艺无法主持饭局,就是说了恐怕也无法动筷子。在座的同学们谁也插不进话去,只有他俩,像一对乒乓高手,互迎对方飞来的球一样,你来我挡,我来你挡,紧张而激烈。

“假离婚?”黄夫子叫板说,“我不喜欢这种偷鸡摸狗不正大光明的事情,要离就真离!”

郑风华忽地站起来:“冷静,你们都冷静一下……”

叶飘飞指着黄夫子说:“离就离,我回去开手续!”说着就往外跑。

娟娟哭喊着追了出去:“妈妈,妈妈,你俩不离婚,不离婚呀……”

王宝艺拉一把黄夫子:“快,快去追回来呀,快去!”

郑风华、韩小冬、小霞等都劝不动黄夫子,就一起追了出去,娟娟飞跑在前,郑风华等追到校门口时,只见娟娟在哭喊,说是追着追着,一眨眼就不见妈妈的影子了。娟娟一头扑在黄夫子怀里苦苦哀求着:“爸爸,不离婚,不离婚,你快去把我妈找回来吧。”

黄夫子给她擦擦眼泪说:“你妈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和我一有不同意见吵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叫号离婚,光你知道的恐怕也记不清了,数不清她要离婚多少次了。”

娟娟说:“以前都是你哄她呀……”

小霞说:“娟娟,放心吧,你爸爸会哄的,丢不了。走吧,咱们回去休息吧!”

黄夫子说:“小霞,还有宝艺,你和同学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和娟娟再找一找。”

韩小冬说:“这样也好,说不定嫂夫人藏猫猫呢,我和郑风华也留下陪陪黄夫子。”

王宝艺说了声“那就这样”,转身朝宿舍走去。

黄夫子、郑风华、韩小冬,还有娟娟一起朝火车站走去。

晚霞铺满西天,大地一片黑茫茫的,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镜泊湖师范学院静静地睡在这片大荒地上。

黄夫子拱手喊:“叶——飘——飞——”郑风华、韩小冬也随着一起拱手喊,娟娟拱手喊:“妈——妈——”两组喊声有节奏地响着,远处也是两组声音有节奏地回响着。

“她肯定在旁边藏着。”黄夫子边走边喊,不见应声,只好说,“算了,我们回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郑风华见他心情不好,接话说:“夫子,来,咱们在路边坐坐说说话吧?”此时,郑风华的心里也不那么肃静。还劝人家呢,这个郝倩丽,连干部身份都不要,办假病退回兴城了,以后的工作该怎么办呢?

四个人在一楼有路灯的电线杆子底下一坐,娟娟靠着黄夫子也坐了下来,突然想起韩小冬委托她去孔家镇取照片的事情,从兜里掏出一个照片口袋,边掏照片边说:“爸,你们三个拍的照片挺带劲儿,有种古里古气的味儿,照相老板把它放大镶在橱窗里了……”

“啊?”韩小冬问,“这老板怎么也不告诉咱们,征求征求意见呀?”

“待见你们还征求你们意见,怎么这么多事儿?”娟娟说,“老板直夸奖,说你们七七级学生去吃饭、照相、说话,在照片上题词都有水平,挂进橱窗很给他们添彩呢。”

三人每人接过一张,就着路灯一看,摄影技术是不错,古里古气的古庙,在孔子塑像前站着他们仨,一起凝视着前方,很有活力的样子。

“夫子,看见了吧,我们七七级是受社会尊重,是有面子的人。夫妻吵架是常事,别往心里去了。”郑风华瞧着照片说,“特别是刘书记从北戴河回来处理发生的这些事情,教育部、省教育厅联合调查组走后,我就说不出心里是股什么滋味儿,像有一股大气从上往心底压,又像有一股热流从心底往上涌,还像有一团浓浓的云雾在胸窝间翻滚……”

“大秀才,你想象力丰富,感觉也丰富,”黄夫子说,“我认为你的这些感觉,就是让时代激流冲击出来的一种压力感和责任感。”

“黄夫子有水平,”韩小冬指指黄夫子说,“你心里可能和郑风华有同样的感觉,我也有,感觉到了,但说不出来。郑风华这一说,就好像跟着我们的感觉走,如实描绘出来的。”

黄夫子问:“真的?”

韩小冬答:“那当然了。”

“难怪咱们能结为三兄弟呢,”郑风华说,“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看着这幅照片,那天在孔庙前照相的感觉还那么浓重,有味儿。我看不要讲空话,不要想入非非……”

韩小冬插话问:“什么叫想入非非?”

“就是我们尽管有个理想,但不一定就能实现的。”黄夫子说,“小冬呀,比如你说的要搞什么文字改革,昨晚临睡觉前又大发感慨,要搞什么人口理论,研究人种改良问题……”

郑风华一挥手说:“小冬,我也是这么想,不要超越现实和我们的能力、水平去想些东西,我们七七三兄弟要从实际出发。实际一点说,就是现在如何多学些知识,大学毕业后要干出点什么?”

韩小冬说:“好、好、好,理解两位大哥的开导了。孔子不是弟子三千、七十二贤吗?我毕业后当高中老师,业余时间研究些高深课题,最好能当班主任兼语文教学。奋斗目标就是努力培养出七十二名全国出名的韩小冬弟子,最次是作家或新闻记者,中不溜儿的是能顶替郝美丽那样的中文大教授,最高是著作等身的国内顶级专家……”他又补充说,“倒不是说我短短几年就能培养出来这些人才,而是打好坚实基础,让他们的理想起步,从我这里放飞……”

娟娟在一旁用轻蔑的口气说:“你?你能有这两下子?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韩小冬也轻蔑地说:“你个小破孩能看出什么!”

“娟娟,怎么和叔叔说话呢?”黄夫子见娟娟又要顶牛截话,说,“大人说话要听着点儿。”

娟娟不服气:“爸爸,他才比我大多点儿呀,还大人大人的,我不叫他叔叔!”

“你看,”黄夫子在娟娟面前晃一下照片,“这照片还是你帮取来的,取来的不光是照片,还是叫叔叔的佐证呢,我们仨是兄弟,你肯定要叫叔叔啰。”

娟娟低下了头。

韩小冬叫板:“怎么样?服了吧?”

娟娟斜一眼韩小冬没吱声,那样子还是不服气儿。

郑风华说韩小冬:“你也得有个叔叔样儿,别一天屁儿屁儿的,滑嘴流舌的。”

“行了,我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黄夫子说,“我看这回呀,我们的老弟有大志向是难能可贵的。立的标杆儿高了一些,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是可以努力去实现的。我呢,喜欢研究点学术性的东西,我毕业后的理想是当一个条件好一些的重点高中的语文教研室主任,还要兼高一、高二和高三的语文课。通过教学实践研究解放以来,特别是拨乱反正后高中语文教学存在的问题,探索出能跟上时代发展的语文教学方案。三弟培养人能让社会公认,就是一名教育家!”

“好啊!”郑风华听了他俩的畅怀很兴奋,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现在的老师,包括我妻子和黄夫子的妻子,还有郝美丽老师,在他们身上或者说内心深处,只是把教师当做一个职业,或者就是吃饭的饭碗,缺乏的是当人民教师最根本的东西——那就是责任感,也就是说没有带着责任感去当老师。他们还不知老师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内涵,对一个人、对社会的重要作用……”

“在农场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韩小冬说,“你小子看人看事入木三分呀,办事瞻前顾后有眼光,是个当官的料。”

郑风华忙接过话说:“我还真觉得是个当学校领导的料。我毕业后努力教课,立志先当教导处副主任、主任,然后当副校长、校长。带领一些有责任心的教职工,将学校办成一个专为师范学院输送优秀大学生的重要基地,支持打造几个高标准的‘教师航母’!”

“好,”黄夫子说,“师范院校办好了,各种学校才能办好,包括中学、大中专院校。”

黄夫子说完忽地站起来伸出手,待郑风华和韩小冬同时紧紧握过去时说:“三兄弟各有所志,是一个目标,具体业务并不重复,正好是占领一个学校的一个连环套,毕业后我们努力,争取分到一个学校。”

“对!”韩小冬说,“分到一个学校,谋划如何夺权、篡权,我们三兄弟要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郑风华说:“什么话一到你嘴里就要变味儿,什么夺权篡权呀……”

娟娟一直愣愣地听着,轻蔑地一笑说:“你们就吹吧!”

韩小冬说:“你这是什么话呀?”

郑风华指指孔家镇方向说:“来,我们三兄弟誓言已定,再次向孔庙三鞠躬——”

三兄弟侧转身,同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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