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六阳光灿烂,丁楠把海盗打底裤拍了三张全家福集体大合照,每个颜色又各拍了五张细节图,又在韩国官网上找了两张此款的模特图,用PS给合并处理了一下,传到了自己早年注册的一个淘宝账号里,标明了宝贝属性,写好了详情描述,定价一百二十元。网店仓库里还有前几年她代卖的几十款女装,她一并出库上架了,并认真调整了一下上架时间,又找出免费的模版装修了一下店铺,这样,一个简单的女装网店就初具规模了。
海盗打底裤是下午两点左右上架的,到四点左右,她意外地发现,竟然有一百多人收藏了,到晚上十点时,她刷新了再看,竟已有四百多人收藏了,尽管还没有人来询问。她心里对互联网充满了神奇的惊喜。
她又在淘宝首页用不同的类似关键词搜索了一下,不同的关键词搜出来的页面都只显示这款全网只有三个宝贝,而她的这款,图片要精美时尚得多,足够吸引眼球。她全身心浸润在愉悦中,对着李实,直赞自己品味高,眼光好。李实就对她夸张地竖大拇指。
周日晚上时,海盗打底裤的收藏涨到了一千二百多,这时陆陆续续有人来问了,无非是问什么时候发货,多胖多瘦能不能穿,能不能便宜一些等,到晚上十点半时,除了咨询过的交易,还有五六笔没有说话直接拍下付款的订单,这个晚上终于成了十二笔生意,大多数以标价卖的,有几笔砍价后以一百元卖的。
关机睡觉前,她算了一下,每件算赚八十元的话,哦哦,抛掉所有成本,一个晚上赚了将近一千元。照这样下去,天啦,她心里满是窃喜,直想高呼“感谢上帝”。
第二天上班,她在单位挂了阿里旺旺,一边工作一边看店。上午十一点左右有一个咨询高峰,下午四点以后问的人不断,其余时间相对安寂。白天又成交了十来笔。她欣喜而又恐慌,怕时间紧张应付不了。不到四点半,她就坐不住了,想急着赶回家叫快递发货。和往常一样,瞅瞅公事没有了,张许也不在办公室,她和文风提前下班了,预备各自回家忙事。在单位大门口,碰到几个从其他办公室撤出来的早退的人,她心里做贼似的心虚和愧疚才略略弱淡。
回到家,李实已接了航航先到了家,她想着晚上不会有时间做饭了,便一边叫了圆通快递,让他多送些快递单子过来,顺便来取件,一边叫了丽华快餐,然后让航航在一旁写作业,自己和李实开始打包。也来不及一一检查货了,心里忐忑的很,直求上帝保佑别出什么质量问题。
六点时,有敲门声,她以为是快递到了,慌得不行,二十三个订单还没打包完呢,打开门一看,却是丽华快餐送到了,她付了钱,拿进屋,正要叫航航先吃,却发现他并没有写作业,不知何时坐在电脑边,玩得正酣。她皱皱眉,此时无暇管他,走到他身边说了声“快吃饭”,又继续打包。
还剩五六个包裹没打完时,快递到了,瞅见他们这阵势,主动上来帮忙打包,让他们去写快递单子。丁楠写单子的手都在抖动,她一向如此,越是时间紧张,心里着急,手里的活反倒做不好,心里想着需要添个打印机了,手里便调出订单详情,唤了李实来替她写,自己蹲下来继续打包,一边和圆通杀着价。
“听说你们快递发件多了,可以便宜一些,首重的话,北京最低多少,外地最低多少?”她问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男孩,并不停下手中的活。
“你每天能发多少呢?”男孩反问。
“我们刚开始做,说不好,今天能发二十三个,以后我想肯定会增多的。不是听说你们只要客户每个月发两百个件以上,就可以北京六元,江浙沪七元,其他外地八元吗?”她看男孩一眼,问着从荣小真那儿探得的行情。
“可以,但是只限首重和非偏远地区,超重和偏远都是要加钱的。”男孩说,一边“哧啦哧啦”地缠着胶带。
“好,同意,成交!先这样,等我件多了,每天发几百个快件的时候,我们再谈价钱啊。”丁楠包完最后一个快件,松了一口气,坐在地板上说道。男孩点头说“好”。
李实那边还差一半的快递单子没写出来,她急忙让航航离开电脑,好两个人两台电脑一起忙,无奈说了半天,航航才磨磨蹭蹭下来。她压住心里的火没发作,忙着写单子。
这样忙了三天,她总结出一些规律来了,每天上午快下班时,下午快下班时,晚上八点至十点期间,基本都是购物高峰时间段,其余时间稍清静。她根据这个规律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做了调整,并把网店除了主号外,多设了一个客服号,想着咨询的人多时,两个电脑可以同时忙。与此同时,她教会了李实网店的基本操作。看到钱来得这样迅疾,李实也提起劲来。
第四天,她向胡玉新订了两百件货,叮嘱她货一出来,马上让厂家用最快的顺丰快递发过来。想着这几天的订单可能不能及时发出了,她在这款宝贝的详情描述里加上了“十天后发货”的字样。尽管如此,不咨询直接下订单付款的买家仍是不少。她又去淘宝首页搜了一下,全网海盗打底裤仍仅是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家,难怪如此!
这个周三晚上,咨询的人爆多,她看李实忙不过来,忙催在另一台电脑上玩游戏的航航起来,想上了网店客服号分摊一部分客流量,减轻李实那边的压力,又是说了几遍,航航仍然不听,她蹙着眉,一把将他拖下来。航航先是拳打脚踢地挣开了,然后又坐到了电脑前。
她一边怒骂着,一边又将航航拉下来。这次小家伙憋红了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使劲推了一下她,她一趔趄,不由自主退后时不小心腿撞上了身后凳子方硬的棱角。她捂着腿坐下,嘴里发出“啊”的痛苦低吟声。
不待她反映过来,听到动静早在旁边观战的李实冲了过来,脸上从未有过的可怕表情让她惊骇,圆瞪着眼,上下唇微微动着,似在发抖,他一把抓住航航的前胸,揪着他向后退去,嘴里说着:“我早看不下去了,太不懂事了,大人要用电脑你看不见啊,还打你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航航的脸上立马呈现出极惊恐的表情,眼泪很快吓得淌下来,一边哭叫着,一边本能地手脚并用反抗着。李实直将他推到另一个房间的床边,用力将他甩倒在床上,压了上去,扬起了手,咬牙切齿说道:“我是你爸,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太不像话了。”
航航一边哭叫着,一边倔强地说:“你哪是我爸啊?你根本不是我爸,我爸是吕波。”
李实更生气了,扬着的手就要下去,说道:“就算我不是你亲爸,我今天也要管管你。”
航航望着逼近的手掌,恐慌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将眼光移向在门边站立的丁楠。那目光立刻让丁楠的心惊呆又揪紧了,那小小的眸子里,既是求援,又充满了怨恨,似乎在埋怨她在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战役里,违背了母亲的使命,可耻地站到了与他对立的一方。
她本来是观战的态度,想着让李实教训他一下也好,这孩子最近半年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听话,不听劝,不服软,可是母子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不要打他!你不要打他!”
李实的大手终于停在了半空,他收手,起身,漠然地走到她身边,又走了过去,回到了另一个房间。
她走过去,拉起航航,伸手拭去他的泪,摸摸他的小平头说道:“航航,以后要听话,知道吗?要不然,妈妈很难做。”
航航呜咽着点了点头。
她叹一口气,拉着航航去了卫生间,看着他刷了牙,擦了脸,洗了小屁屁和小脚丫,又催着他来到了他的房间里,帮他脱衣,安抚他睡觉。
“早点睡啊,明天还要上学呢。晚安!”她亲亲航航的额头,帮他拉了拉被角,退出来,关上灯,带上了房门。
在李实身边坐下,她平静地说:“我们谈谈好吗?”
李实盯着电脑,不看她,也不说话。
她知道他在听,于是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为航航好,是为这个家好,可是你和航航的关系比较特殊,航航又很敏感,以后,航航的事我来管就可以了,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会和你说的,好吗?”
李实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怪异,她也望着他,顿觉毛骨悚然,心里揣测着他会是怎样的回答。哪知,他突然扬起手来,“啪”地一声,使劲给了自己的左脸一耳光。丁楠尖叫着站起来,看看航航房间的方向,又不由得捂住了嘴,直看着他脸上迅疾出现的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又一下,打在自己的右脸上,接着,又左右开弓,来回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一边打一边大声叫着:“我真是犯贱!我真是犯贱!我想打你儿子不对,我向你道歉好吧?我向你道歉!”
她愕然,恐慌地退后,喃喃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极端?你为什么这么极端呢?”
他停下来,站起来,手扶着电脑桌,逼视着她,吼着:“你不是让我以后别管了吗,以后你儿子的事我再也不会管了!”
她走过去,关上房门,说道:“小点声音好吗?孩子睡觉了,明天要上学呢。”
灯光处,又一道弧线划过,眼前这个满脸红印的男人,又“啪”地一拳砸到了电脑键盘上,于是,便如棋子一般,地上洒落了几个不规则的字母键。他挑衅地叫嚣着:“怎么着?就这么大声音怎么着?”
这个男人,这个认识了四年,生活了近一年的男人,这个平时风趣幽默的男人,从来没有这样面目可憎过。她蹲下去,心疼地去寻找那几个字母键,心里充满了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