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头顶上是一片朦胧的天空。一阵阵刺骨的北风掠过遥远的河面吹来，纷纷坠落的树叶卷起在空中打转，地上干黄的草儿瑟瑟地蜷曲着身子，似乎被寒气恫吓得不敢把头钻出来。
风愤怒地从耳边呼啸而过，发出凄厉的声响。低低的天幕笼罩着重重的黑云，把原本洁净的天空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烟尘。寒风伴着细雨刮过脸庞，四处漂落，落在稻田里，落在草丛中，落在屋脊上，落在行人的伞上。一串串风的刺痛的惨叫仿佛预示着春暖花开的季节早已不复存在，满世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残冬和寒天。
风更猛了，雨更大了，沙沙的雨声似阵阵松涛簌簌作响。墙头、屋顶、路面以及被冲洗得格外明亮的石阶小路，在灰暗的暮色里泛着闪闪的白光。街上行人稀少，寥寥的几辆汽车匆匆地驶过，灯罩发出的光亮在清冷的风雨中显得那样地微弱和暗淡，在茫茫的雨帘中一晃就消失了；黑幢幢的房屋在地上投下斜长孤寂的影子。一个信念鼓舞我行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那就是脑海里浮现的一个女子的面孔，她像一盏火红的灯柱，让我感受到这个世间的温暖和光明。我扯了一下帽檐，步履维艰地继续往前走，一座灯火微明的小阁楼映入我的眼线。
餐管四周到处弥漫着湿冷的空气，风吹着雨滴无情地敲打着窗格子嗒嗒作响。窗外竹林摇晃，树影在晦暗里像鬼魅一样伸展着指爪。绿缨正俯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看见人影晃动，她抬起了头。
“鲁檐，你来了！——冷不冷？”绿缨的双眼绽放出光彩。
“是呀，外面好冷！”我捂着冻得发红的脸肯切地说。
“真是麻烦你了，这么冷的冬夜要你来接我……你等会儿！”对面的餐桌有客人举起了手，绿缨匆忙走了过去。望着绿缨忙碌的身影和屋里敞亮的灯光，我多少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感到一点温暖和生气。
雨渐渐小了一些，但风却刮得更紧，绿缨脱下浅绿色的工作衫，换上了雍容的羽绒服。我们走出餐馆，踏上了湿漉漉的街道。
“谢谢你来接我！”绿缨的脸上洋溢着孩子般天真的微笑。
“你什么时候跟我学会客气了？——我倒希望每天都能这样看着你，在我的面前，在我的视线里，只要能看到你，我的心就已感到很满足！”
“看我干什么？看我忙得手慌脚乱，你却孰视无睹是不是？”绿缨望着我，谐戏地说。
“绿缨，你冷吗？”我温和地说。
“不冷！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冷呢！”绿缨说着，身子更挨紧了我。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有我在你身旁，你会感觉不到寒冷吗？”一股热流涌了上来，我的神情异常激动。
“恩！有你在我身边我很温暖！”绿缨依旧带笑地说。
“你在想什么？泥水都溅到裤管上来了！”
“没、没想什么……”我的脸火辣辣的，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很冷吗？”
“不，不冷！”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发抖？”
“我、我太激动了！我一激动身子就会发抖……”
那一刻，我忘却了风雨、忘却了寒冷、忘却了黑夜，双眼热泪满眶。我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地持续下去，不管周围和将来发生任何改变，只要和我心爱的人走在一起，我愿意每个夜晚都在风雨、寒冷和黑夜里穿行！
风怒吼着划破夜空，发出凄惨的声响，从几家灯火辉煌的店铺里发出的亮光把黑夜远远地抛在了身后。阵阵松涛呼呜地低吟，仿佛要告诉人们关于这个冬天的什么故事。当脚步声消失在猎猎的风雨中，我的眼前又恢复了白昼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