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天门,就不算仙庭的地界了。夏莫莫驾着云座朝右飞去,她探了探袖袋里的三枚救命仙丹,还好,都稳稳地躺在里面。
她不是没想过会出什么事,但最坏的打算已经做好了。倘若最终她和颜若仙君都出了事,不是还有三枚仙丹嘛!至于这仙丹的功效,想来,太上老君还至于拿次货来忽悠她!
云座飘悠悠的行着,很慢,脚下山脉甚多,夏莫莫怕错过了栖山。她打听过了,栖山远在六重天,在北天门外五千里处。山顶一棵千年苍松,高有十余丈。她放低了云座,擦着山顶,一座座山寻着。
飞了许久,终于瞧见了所谓的栖山。夏莫莫下了云座,面对着这绿森森的一座大山,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在深山里寻人的经历,连东南西北也找不着。
这里没有人迹,自然也没有路可寻。茂密的枝桠遮住了视线,杂乱的灌木花草羁绊了脚步,不时传来的怪异声音,让夏莫莫着实打了几个寒战。犹豫片刻,夏莫莫选了条还算平整的道走。
妈呀!夏莫莫慌忙顿住了脚,还好反应得快,前方距离她半米远的树上,正挂这一条碧青的蛇,伸着平瘪的头朝夏莫莫吐着殷红的信子。
怎么办?夏莫莫心跳快如擂鼓,同那条蛇大眼瞪小眼,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脊背已生出汗来。她听人说遇到蛇是不能乱动的,要慢慢的往后退,让那蛇不觉得自己危险。或者,等那蛇自行游走。可看现在的状况,那蛇好像没有自行游走的意思。倘若往后退,意味着她方才走的那么一长段路,全然浪费了。
夏莫莫不由得有些懊恼,想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被蛇咬死的神仙吧?等等,咱是神仙啊,怎么老是忘了这茬儿!忽的看见了希望,夏莫莫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扬起手,清了清嗓子,喝道:“呔!何方小蛇,胆敢阻本仙之路!”
果然,那蛇听了夏莫莫一声怒吼,似乎有一刻的愣神,片刻又朝夏莫莫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嗯?这回该夏莫莫愣神了。这算什么意思?
夏莫莫放开胆,试探着说道:“你想说什么吗?”
那蛇溜下树干,朝前游了几步,又回头向夏莫莫勾了勾尾巴。
“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夏莫莫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在跟一条蛇说话。
那蛇点点头,继续向前游去。
夏莫莫吞吐几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跟着那蛇继续往前走去。蛇儿身小好行动,只好几次停下来等夏莫莫。终于隐约听见有溪水叮咚的声音,夏莫莫加快了脚步,她施法劈开眼前的树枝,便瞧见那一泄清流,飞花溅玉。之所以会飞花,因为,那溪水被血染成了红色。
夏莫莫看了眼又在前面等她的青蛇,看来,小溪上游有命案啊。夏莫莫忍住恶心,在小溪旁探了探。血水很多,夏莫莫不由得安了些心,至少单单颜若那柳树桩子流不了那么多血。
沿着小溪往上走,一股子烟味儿愈来愈浓烈。眼前青翠的树木,也渐渐转为黑色。再往上走,是一片被烧成黑炭的树木,几只野鸟在烧焦的枝头哀嚎几声。
海棠说,九头鸟怪性属火。那么,近了,近了,夏莫莫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似有近乡情更怯之感。
当那一抹染上大片血红的淡青色身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夏莫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扑过去,如何将躺在地上的颜若抱进自己的怀里的。
“仙君大人,仙君大人……”
眼前的人紧闭着那平日略有威严的眼眸,眉头微锁,有些凌乱的墨发散落在苍白的脸上,此时的颜若仙君,安静如润玉。
他衣裳上有许多血,胸前、袖口、衣角上沾满了血。
“仙君大人,仙君大人……”夏莫莫又唤了两声,颜若还是没有醒,尽管不情愿往坏的方面想,可是,夏莫莫也不知自己怎地眼眶里滴溜直转的泪水就是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心里暗示着自己,有些慌乱的夏莫莫边用手摇动颜若,边唤着他的名字,可颜若还是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夏莫莫看了看还在一旁的青蛇,“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蛇儿摇摇头,缓缓游到颜若身边,伸出信子舔了舔颜若的脸颊,又慢悠悠地游走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好吧,还是谢谢你了!”瞧见那青蛇似乎一副使命完成的模样,夏莫莫只有任由它走了。
忽然,夏莫莫狡黠一笑,“嘿!仙君大人,你别装了,我都看见你睫毛抖动了!”
颜若还是没有反应,不会真的……
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了一样,夏莫莫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仙君大人,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您走了,小仙可怎么办啊?小仙要是再被扔进了天牢里,平日里连个给您烧纸钱的人都没了啊……对了,我有仙丹,”夏莫莫说着慌忙从袖袋里掏出一枚仙丹,“仙丹,仙丹。”
她一手托住颜若的头,一手慌乱得将仙丹往颜若嘴里送。
“本仙若是真驾鹤西去了,你就只担心自己会被扔回天牢?”
那方才还紧紧闭着的双唇,忽的张开道出冷冷一句话来,骇得夏莫莫的手抖了抖。
“你没死?”夏莫莫瞪大了眼睛。
颜若懒洋洋的从夏莫莫怀里坐起,看着眼前的人衣摆尽被焦木染黑,额上冒着滴滴汗珠,心情不由的大好,却又轻描淡写道:“不过是被那鸟怪咬了一口,怎么会死?”
咬了一口?夏莫莫记得,海棠说,若被那鸟怪咬上一口会被打回原形的。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颜若,要是他一会儿化成个柳树桩子,她要怎么把他扛回去?
夏莫莫的眼神看得颜若有些头皮发麻,他挑眉问道:“你做什么?”
夏莫莫有些同情的喃喃道:“海棠说,被咬上一口,是会被打回原形的。”
感情那丫头方才是在把他当作柳树桩子看?颜若阴阴说道:“本仙好歹是个上仙,不过是法力尽失几日而已。”
“那你身上的血?”
“鸟怪的……”
“鸟怪呢?”寻遍四周,夏莫莫也没瞧见那鸟怪的残骸。
“焚了……”
心口一颗大石落地,夏莫莫恍然发现自己被骗了,有些怒道:“那你装什么死?”
颜若边整理自己的仪容边说道:“难道要本仙睁着眼干等着法力恢复?自然是睡觉了。”
“那我唤你怎么不醒?总不至于在深山老林里睡得那样沉吧?”
颜若又仰头懒洋洋的打个饱饱的呵欠道:“想多睡会儿,就没醒咯!”
夏莫莫无奈的叹口气,她算是见识到了,平日里看起来正儿八经的人,耍起无赖来毫不含糊,且看素漪,且看她眼前这位颜若仙君,特别是今日,尤其无赖!
随着颜若仰头的动作,原本遮挡住脸颊的墨发滑落至耳边,他左脸干净无瑕的肌肤暴露了出来。
方才夏莫莫没注意到,这会子她不由得看的愣了,她早知道如果颜若仙君左脸没有那道伤疤的话,一定很好看,可真亲眼见到这面孔时,还是且惊且艳。
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认没有流口水,夏莫莫痴痴道:“仙君大人,原来你生得这样好看……”她又轻轻将颜若耳边的发丝理清整,“为何要用仙法遮住容貌呢?”
被夏莫莫这样的眼神看着颜若倒没什么不自然,仿若很是习惯一般,半眯着黑琉璃珠般的眸子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一千多年前颜若刚升天为仙时,正逢二殿下锦彦娶妃。那将要成为仙妃的女子乃是雪神之女霂雪仙子,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可叹那霂雪仙子不甚满意她未来的风流夫君,嚷嚷着不想嫁。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是,那霂雪仙子相中了初为仙人的颜若。坏就坏在,霂雪仙子竟对颜若一见钟情,非君不嫁。夜半无人私语时,竟跑去对颜若一诉衷肠,劝颜若带她逃离仙界私奔凡间,自然被咱仙君大人委婉的拒绝了。羞愤交加,前途无望,霂雪仙子竟在大婚前夜在闺房内一把大火融了自己。自那以后,谁也不知怎地初升天时貌美异常的颜若仙君脸上多了一道伤疤。
呃……听完故事,夏莫莫啧啧嘴道:“原来,仙君大人您还有这样的桃花债啊!”
颜若斜睥了眼夏莫莫,没回话,他对霂雪仙子的死一直无法释怀,那精灵一般女子的死多少与他有干系。轻叹口气,颜若伸手示意她扶自己起来,没了法力,他的气力也弱了许多。
夏莫莫忙起身扶住,“那,二殿下可知道她未过门的媳妇儿跟您……?”夏莫莫很想说有一腿,却生生给憋了回去。
颜若微思,就这一千多年来锦彦有意无意的针对他来看,或许他知道一些,倘若他知道,没偷偷把颜若剐了,也算是大度了。
半晌,颜若缓缓道:“或许吧!”
“对了,刚刚有只小青蛇,是它把我领来的,它好像认识你。”
“哦,是么?”颜若轻描淡写地回道:“多年前,我曾救过那蛇一命,想必它是想报恩吧!”
他不禁想到,很多年以前,有个傻丫头捉住一条小青蛇,问他是不是要杀死,他反问那傻丫头何以这般残忍。那傻丫头回道:“姥姥说,蛇蝎之类皆是毒物,是坏东西。”
他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是好东西?”
“嗯…小鹿啊,蝴蝶啊,花啊……都是好的啊!”
“你前天是不是被一只蝴蝶精欺负了?”
她默不作声。
“你看,好东西里有坏东西,坏东西里也会有好东西。这条小青蛇,你又没看见它伤人,你又作何要要它的性命呢?”
她微微一思索,“那,我把它放了?”
他笑道:“自然是放了!”
如今,那条小青蛇也修炼成精了,就在这栖山里遇到了他。他还记得,小青蛇也记得,只是,她不记得了。
夏莫莫见颜若的神色有些恍惚,问道:“怎么了?”
颜若看着她,摇摇头,心中一阵无声叹息,“没事儿,走吧!”
往仙庭飞时,已是黄昏,栖山顶上,层层云雾披着淡淡的锦衣,光芒四射。
“你的云座怎地这样慢?”颜若法力还未恢复唤不来云座,只有将就着挤挤夏莫莫的云座。
夏莫莫没好气道:“小仙是个下仙,云座自然没仙君大人的快。而且,仙君大人,你好重!”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颜若稍稍换了下姿势,道,“不是让你在柳苑好好呆着吗,跑出来做什么?”
夏莫莫吃力的将颜若的手臂往自己肩上抬抬,道:“小仙不来,仙君大人这会子还躺在山上挺尸呢。”
颜若仙君笑眯眯的没有回话,他不会告诉夏莫莫他故意往她身上加重了力。
此时的夏莫莫虽身体上负担很重,心里却是格外的轻松。她不知道自己跑来寻颜若是像那小青蛇一样为了报恩,还是真的怕再被扔进天牢,她想不清,也不愿想清。她只知道,现在颜若仙君的手安安稳稳的搭在她的肩头,她心里很舒坦,很舒坦。
而那厢,北天门外,一袭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急急地盼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