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片瘫软,脑袋晕晕忽忽,夏莫莫潜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下一片冰凉,这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直传大脑,刺醒了她昏沉的神经。她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带着担忧与探究意味的眼睛。
那是谁?回忆如洪水般涌入了她的脑中——我,不是死了吗?
她,夏莫莫,五岁时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她十几年的人生有大半是在医院度过。为着昂贵的治疗费用,她的父亲拼命工作而猝死。她的母亲,谢亭依,年轻的时候也算一班之花,现在却一直单身。是了,谁愿意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更何况是个很花钱的拖油瓶。再也不想成为自己爱的人的负担,再也不想这样每天在临近死亡的气氛中活着,她在十六岁生日那晚,选择了,自杀……
“小杜鹃,你可算醒了!”眼睛的主人瞧见夏莫莫醒来,紧张的眉眼顿时舒展了许多,她伸出一只手,似想拂拂夏莫莫的肩。
眼前的女子穿着粉色广袖长衫,眉目生的温婉如月,隐约中透着一股超然离世之感。此时,她红唇轻启,明眸微露担忧,正盯着刚醒来的夏莫莫。
夏莫莫瞧着眼前衣着怪异的女子,有些糊涂:我这是在哪儿?她不是躺在大马路旁的长椅上睡觉吗?她迅速扫了一眼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是一间竹屋,虽然不大,却简致清雅,屋里所有的物品皆是由竹制成,竹台、竹椅、竹凳……
这里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种未知的恐惧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包围着她,就连刚意识到自己便成幽魂那会子都没有这般恐惧,这使夏莫莫的脑袋越发地清醒,她这又是在哪儿?她迅速向后挪了些身子,避开了正向她伸来的手。
“你是谁?”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嗓子逸出来,清泠中带着丝警戒与不安,夏莫莫愣了片刻。
那女子对夏莫莫的行止有些诧异,她眼睫微微翕动,皱起了眉头,“早先就告诉过你了,我叫海棠。小杜鹃,你还不舒服吗?”说着又欲伸手探探夏莫莫的额头。
“我……”夏莫莫才意识到这女子一直唤她“小杜鹃”,她低头瞧了瞧自己,便惊讶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居然同那女子一样穿着粉色长衫,墨发长至腰际……这,不是她的身体!
“我怎么会在这儿?”夏莫莫神色迷茫地喃喃自语。
海棠望着一脸疑惑的夏莫莫,微微叹了口气,“唉!你果真是还没回过神来……也是,掉下诛仙台,没死也能被吓个半死。”
“诛,诛仙台?那是什么地方?”夏莫莫疑惑道。
海棠漫道:“那是个惩罚神仙的地方,从诛仙台跳下去,会灰飞烟灭的。一百年前,我曾目睹了一个私闯仙庭的凡人被罚下诛仙台,太惨了。”她说着朝夏莫莫如释重负地一笑,“还好,你被救回了,要不然,我真……”
她说着在榻边坐了下来,忽的换了语调,“你说你也真不小心,就算瞧见了仙界第一美男也不至兴奋到失足掉下诛仙台吧,还好恰巧路过的颜若仙君救了你。若不然,你这会子可就什么也不剩了。”
诛仙台、仙界第一美男、颜若仙君?夏莫莫隐约记起,她死以后,在人间浑浑噩噩逗留了几日。夜里一个人在外面游荡的时候,常常不知不觉找条长凳就睡着了。原来,鬼魂也是会做梦的,她梦到自己被黑白无常锁入了地府。问她是不是杜鹃精灵,要送她到天上做神仙。她一听是做神仙,鬼迷心窍地点了头。然后,她不知怎的就走在云端,身边有几个神仙似的的人物,最后,她好像是从哪里掉下去了……难道,这不是梦吗?
夏莫莫瞧见那名唤海棠的女子身后有一面琉璃镜,便指了指,海棠一头雾水地将镜子递给她。
夏莫莫拿着镜子一照,镜中一张粉面杏眼的脸,神色微微迷茫。
果然,夏莫莫无声苦笑,镜中的确不是她的脸。原来,这不是梦,她好像真的冒了人家的名,顶了人家的姓,魂魄被塞到别人的身体里去了……
夏莫莫又瞧了瞧粉衣女子的神色,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叫海棠?”
“嗯。”海棠凝视着夏莫莫,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是仙界?”
海棠抿嘴浅笑,又稳稳地点了下头,很是认真。
听了海棠的回答,夏莫莫望向了窗外,一枝缀满白花的枝桠探进屋来。她下了床榻直朝屋外走去,眼前的景色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竹屋外围绕着一片海棠树,树上叶疏花繁,白盈盈的一片,清风吹来,宛若初雪飘落,海棠林外,还有几桅栅栏婆娑可见。再远处,是一簇一簇的亭亭碧竹,高挑孤洁,细长的尖叶微微摇曳,缭绕的云雾似一层层的白纱,在碧竹旁萦绕,清风起时云雾便同碧竹一道舞了起来。竹屋,便掩映在花海竹林之间。飘渺、清逸、虚幻,好似在梦里一般。夏莫莫深吸了一口气,这空气清冽中带着丝甘甜,沁人心脾,她不觉又吸了一口。她不知这里是不是仙界,但这里绝不是她所熟悉的人间,生活在此处的人一定不俗。
“小杜鹃,还在想什么呢?”海棠脚尖轻轻点地,便从榻上飞起,翩然落到夏莫莫面前。她有些担心,小杜鹃从醒来就一直有些不正常,会不会真是吓傻了?
夏莫莫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一时连思考都忘记了,她指着飘悠而来的海棠,抖抖索索道:“你…你…”震惊,诧异,激动,喜悦……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原来这是世上有鬼魂,这世上也真的有神仙!
倘若自己现在真的是在仙界,那么,夏莫莫想到,那个海棠口中的小杜鹃如今又在哪儿呢?倘若地府发现送错了人,那么是不是会派人把她抓回去呢?
“我不是……”等等,夏莫莫本想说出实情,却又矛盾了起来。海棠刚才说,那个私闯仙庭的人,被罚下诛仙台了。她,她要是说出来,会不会也……她不禁打了寒颤,好不容易有了副健康的躯体,她还不想就这样灰飞烟灭啊!早知道,她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地点点头。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就是神仙啊,做神仙一定比做人好吧。等等,再等等,夏莫莫暗暗告诉自己,或许地府不会发现抓错了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我不是好好的嘛!”夏莫莫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道,“只是,头还有点晕乎。”
海棠微微松了口气道:“那先回榻上歇着吧,刚来仙界,是会有些不习惯。”海棠细心地将夏莫莫扶回了榻上,又让她躺了上去。
“海棠,海棠姐姐……”夏莫莫迟疑了一下,睁大眼睛询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你若是愿意,自然可以,”海棠理了理夏莫莫的衣裳,“这几****一直昏睡着,我都没离脚,好些差事儿都压着呢,眼下你也好些了,我先把些要紧差事儿处理下。你先歇着,不要乱跑,特别是……”海棠顿了顿,浅笑道,“别又跑到诛仙台去了,颜若仙君可不一定有空再救你一次呢!”
“我哪里敢!”夏莫莫嗔笑着拍了下海棠的手臂,她心头的生疏感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好了,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海棠起身递给夏莫莫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朝屋外走去。
夏莫莫连点头称是,目送海棠消失在云端,才一溜烟爬上那冰凉的床榻。她睁着眼盯着窗外梦幻般的景象,全无睡意,透过窗缝悄悄送来的几缕清风更让她越发的清醒。她并不头晕,只是不能马上适应这巨大的变故,方才她走路的时候还觉脚下轻飘飘的,又怕自己话说的太多露出马脚。内心的矛盾与对新环境的兴奋折磨得她在榻上翻来覆去,直到海棠回来后将一碗热腾腾的香菇粥送到她面前,她才将自己从苦海中暂时脱离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夏莫莫一直在等,她每夜梦到自己被发现了,几个天兵押着她,把她推下了诛仙台,那里灼灼的烈火,烧得她疼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