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不比村里,少了知了的鸣唱也没了蝴蝶的飞舞;少了纯净的蓝天也没了悠闲的白云。已近黄昏,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小黎走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耳边不时有呼啸而过的汽车的轰鸣和由远而近的汽笛声响起。人们的眼睛都直视着冷漠地擦肩而过;时不时也会撞见几个背着漂亮书包的同学,不过嬉戏谈笑是他们的,小黎什么也没有。在这混凝土垒起的街市里,小黎觉得是那么地陌生和害怕。
回到姑姑家,太阳已经落山,天杰早已回家。
“没迷路啊?乡巴佬。”天杰走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
“怎么才回来?弟弟都到家大半天了。”家里刚刚铺了地砖,黄兴莲正趴在地上擦拭施工留下的污迹。
小黎站着没有说话。
“回来正好,”黄兴莲爬起来,把抹布递给小黎,“擦地,我去做饭。”
“哦。”小黎接过抹布蹲下擦了起来。
姑姑家现在铺的地砖和夏老师家是一样的,小黎擦着擦着便停下手里的活掉下眼泪来。
“咦——乡巴佬你哭了。”天杰看着小黎奇怪地问道。
小黎已经陷入回忆,根本没有听到天杰的话。
“妈——乡巴佬姐姐哭了!”天杰冲着厨房大喊道。
小黎闻声一惊,继续擦拭。
“怎么了,还掉眼泪呢?”黄兴莲从厨房出来,“不就是擦个地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地了呢!”
小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正掉着眼泪,用手擦了擦,而后继续擦拭地上的污迹。
黄兴莲见小黎这样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对天杰道:“儿子,爸爸出差今天回来呢!”
“真的?”天杰高兴道。
“是真的,应该快到了。”
“哦!又有好吃的喽!”天杰手舞足蹈地在沙发上跳了起来。
小黎再次停下手里的活,陷入沉思。
“你这妮子,还不快点!”黄兴莲见小黎正发呆大声道。
小黎再次被惊醒。
“是啊是啊,我爸就快回来了,你快点擦!妈,你去做饭。”天杰在沙发上指挥着。
晚饭时,天杰被爸爸抱着,一家人有说有笑,天杰拿着爸爸买的礼物不知有多高兴;天杰爸爸则给天杰说着出差途中的趣事;和天杰玩着游戏时不时还刮刮他的鼻子;天杰就赖在爸爸身上不肯下去。
小黎也曾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吗?小黎坐在桌角突然站起来,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双眼也毫无亮色:“姑姑,我能不能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天杰一家人看见小黎这样的表情不禁奇怪,收敛了些笑容。
“现在吗?”黄兴莲问道。
“嗯!”小黎脸上仍没有表情。
莫非这小妮子要告我状说我让她做事?黄兴莲心下估摸着,脸上便笑嘻嘻地说:“来来,吃菜吃菜!”手上夹了块肉放进碗里,“给你爸打电话做什么?”
“我想他们了。”
“电话费很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的什么话!”天杰爸爸打断黄兴莲的话,转而对小黎道,“小黎啊,姑爹这次回来匆忙忘了带礼物给你,莫怪啊……”
小黎没有做声。
“想爸爸了?这好办!”天杰爸爸继续道,“兴莲,就让孩子打个电话嘛,不都是亲戚吗?”
“那可事先说好,姑姑我可没有亏待过你,好吃好喝伺候着在!”黄兴莲放下碗。
“小黎很懂事的,不会乱说的!”天杰爸爸恭维道。
“我只想和爸爸妈妈说说话。”
“好吧,可不许乱说!跟我来吧。”
小黎跟着姑姑进房,黄兴莲拨通电话递给小黎。
“喂,兴莲啊,打电话有什么事?”
“爸爸,是我。”
“小黎?放假了,在学校还习惯吗?”
“习惯。”
“小黎,对不起,爸爸妈妈暑假又没能回来……今年过年,今年过年一定回来……小黎,在家要听爷爷和姑姑的话……”
“你和妈妈不爱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傻孩子,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别说傻话了。”
“爸爸,上次你听说家里起了大火,准备回来的是吗?”
“那不是因为担心你和爷爷吗。你们没事儿,爸爸妈妈就放心了。”
“要是家里再出什么事或是小黎受了伤,你们会回来吗?”
“小黎,你说什么呢,好端端怎么会出事呢?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我是说如果。”
“那当然会啊,小黎可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
“知道了。”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小黎一直黯然的眼睛里稍稍有了些亮色。
“小黎,不要乱想,爸爸妈妈……”
“啪!”不等爸爸说完小黎便重重的挂上了电话。
洗完澡,天杰一家三口说是要出去散步就留小黎看家。等他们一走小黎便进了姑姑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铺好被子,然后一个人趴在床上写了一个多小时的日记,最后进入了梦乡。窗外镇上夜市里的灯光照进房间来,照得小黎熟睡的脸格外清秀,此时在小黎的脸蛋儿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嘴角弯成了这夏夜里最优美的银月。谁都不知道小黎梦见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个梦一定很甜,要不然小黎怎么会笑得这样幸福甜蜜呢?
翌日早上十点。
“小黎,还不快起床帮我摘菜啊?”黄兴莲从厨房来到小黎房间门口打开门,“叫你多少遍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咦——人呢?这小妮子走了也不说一声!”
与此同时,黄老汉刚刚装了满满一壶茶水放在桌上正坐在堂屋里卷着旱烟,小黎回来了。
黄老汉沙哑着声音问道:“回来了?”划燃火柴将烟点燃了“嗒吧嗒吧”地抽着,吐出青色的烟雾。
小黎没有说话,径直走进房间将门反锁,然后一屁股坐在床前的地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黄老汉抽完烟,也没理小黎。拿了镰刀戴了草帽关上厚重的堂屋门巡山去了。门关了,堂屋里顿时暗下来,桌上玻璃茶壶反射从门缝里照射进来的阳光格外刺眼。
“吱嘎——”关门声响起,小黎知道爷爷要出去了,她弯腰拿出藏在床底的铁盒。打开,里面有两朵粉色的头花、一张旧得发花的照片和一个手绢包。小黎盯着里面的东西出神,眼睛里那奇异的光芒依然流转不息。小黎想起了什么呢?也许是夏老师吧,那个冒雨背她去医院;给她买衣服抱着她睡觉;像妈妈一样关心爱护她,不断鼓励支持她的夏老师。又或许想起的是自己的父母,那在夏天的夜里陪她看星星讲故事;在秋天的田野里和她捉蚱蜢;在冬天里打雪仗,之后又在那噩梦般的春天离开的——她的爸爸妈妈。想着想着,终于还是掉下眼泪来。
小黎这回没有擦去眼泪,而是任它放肆地流尽情地流。泪眼朦胧里,她打开那个手绢包。是一盒火柴,小黎悄悄藏的竟然是一盒火柴!
小黎划燃一根,看着摇曳的火光流着眼泪笑着说道:“这回你们也该回来了吧……”
虽然是在秋天,但秋老虎一点也不比伏天逊色。日近正午,黄老汉巡完一座山,觉得口干舌燥,刚想喝口水这才想起水壶落在了屋里。没有办法,只好提前回去。黄老汉刚刚翻过家对面的山坳,他便远远发现家里浓烟滚滚,特别是小黎的那间房火舌已经伸出了窗外。
“妮子!”黄老汉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