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又快落山了,小黎背着满是油渍的帆布书包向十几里外的家走去。听爷爷说,拿书包还是她爸爸上学时背过的。
五月的晚风吹拂着小黎蓬乱细黄的卷发。许是微风拂动乱发弄痒了她的脸,她仰起头束了束笼在眼前的散发,想起刚刚在老师办公室的情景,突然咧嘴笑了。
小黎又被罚站了,和她一起罚站的还有班里出了名的调皮生余雷。刚刚在夏老师训斥小黎时,余雷背着老师不停地向她做鬼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夏老师名叫夏祥珍,是赵家塆小学上任不久的校长,也是小黎的班主任。
一番训斥之后夏老师让小黎面壁“思过”,这对小黎来说已习以为常,按老师的“指示”乖乖地走到墙边站好。夏老师见此也只暗暗摇头叹息了一番便离开办公室出去了。
待老师走后,小黎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粉笔头转身用力地向在对面“思过”的余雷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余雷的后脑勺,余雷“哎呦”一声触电似的转过头来,小黎坏笑着冲他吐吐舌头,大有大仇得报的模样。余雷又怎甘被欺?捡起粉笔头便还击。就这样,你一下我一下,粉笔头满天飞……
“你们干什么呢!”夏老师快步走进办公室,看见满地狼藉,两个学生灰头土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外加一点无奈。
夏老师望望窗外,又看看手表,转过身来对余雷说:“把地上的粉笔头扫扫干净,赶快回家去吧。”又转过头看了看蓬头垢面的小黎,然后又快步走了出去。
夏老师再回来时,余雷已经走了,只剩小黎一人正默默地整理着被弄乱的办公桌。夏老师让小黎停下,来自己身边。她蹲下身子将端进来的一盆清水放在地上,把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浸了水,然后用手撩开笼在小黎额前的散发,轻轻地为小黎擦拭脸上的灰尘。夏老师的动作极轻极柔,像是生怕弄疼小黎似的。而且,眼神还一改老师的严厉,几分慈祥几分怜爱地看着小黎,仔细为她擦洗。小黎则默不作声,只是眼睛里正悄悄闪烁着一种不知名的亮光。
经夏老师一番擦洗,小黎的手和脸干净多了。
“好了”夏老师轻轻一笑,柔声道“快回家去吧!”
小黎顿了顿,也向夏老师笑笑:“老师,明天见!”然后挎起那个满是油渍的书包离开学校。只是夏老师不知道,小黎转过学校池塘高高的围墙后偷偷地凝望了她好久才离开。
夕阳沐浴大地,温暖每一颗脆弱的心灵。小黎瘦小的身躯站在这暖暖的夕阳里,仿佛在享受上天的恩赐,她仰头看着天空,两个毛茸茸的羊角辫梳在脑后,在夕阳的照耀下,本来微黄的头发变成了金黄色,加上她那秀气的五官,衬得她的微笑显得格外灿烂,活脱脱像一个童话故事里快乐的小公主。
小黎又一次忍不住回头望望身后的学校。太阳就要落山了,小黎依依不舍,但又不得不赶快回家去了,
小黎一路小跑,天黑前终于到了家,她暗暗庆幸,今天没有遇上胡哑巴家的那条很凶的黄狗,要不然,准是天黑了才能到家。
小黎看见家门上的锁,便知道爷爷巡山还没有回。小黎的爷爷是一个守林人,从三十多年前起,他就开始巡山,一直到现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小黎取下戴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门走进屋,将书包随意朝堂屋的墙角一扔就进了厨房,拉开电灯,昏黄的灯光中三块厚大的土砖垒起的灶台上放着一口与灶台极不相称的大铁锅,灶门前的柴灰里还有些许火星,显是生过火的。小黎揭开沉沉的木质锅盖,果然看到里面有满满一瓢饭,饭上放着一小碗白菜。小黎放下锅盖回到堂屋,捡起地上的书包从里拿出一个没了盖儿的塑料饭盒回去盛了饭菜便出来坐在堂屋的石门槛上边吃边等爷爷巡山回来。
不多时,只见爷爷背了根枯树枝缓缓走了来。在灰色的夜幕下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那佝偻身躯的轮廓。爷爷放下树枝,也没做声,径直走进堂屋,拉开昏黄的电灯,搬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卷起旱烟,塞进一个黄铜倒模的大烟斗里,用火柴点燃了“嗒吧嗒吧”地抽着,静静地看小黎吃饭。
“爷爷,今天老师给我洗脸了!”小黎放下饭盒,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爷爷说。
“嗯。”爷爷应了声,“嗒吧嗒吧”吐出青色的烟雾。
小黎有些失落,嘟着嘴巴问:“爸爸妈妈今年暑假会回来吗?”小黎仍然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爷爷,不过,这会儿眼睛里满是期许的目光。
“会。”
小黎眼里的光稍稍暗了些,因为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多少年来,从年头问到年尾,从暑假问到寒假,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爸爸妈妈没有回来。但是,这样的问题和答案给她一次次失望的同时又给她新的寄望。
吃完饭,小黎借着月光又独自来到屋后的那个天坑旁,好久才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