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曲的家在C区的一个破旧公寓里，三层楼房被密密麻麻地分为几十个房间，单个房间的空间可想而知。
走过阴暗的楼梯，叶曲打开自己的房门，将接入器联入网络，替从刚才就嘀嘀咕咕的宇打开了投影装置，播放的正是《sky》。宇立马闭上了嘴，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播放的画面。
其实叶曲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宇喜欢看这种明显是家庭苦情戏的泡菜剧，而且非要当天观看，不过多亏了这部电视剧的出现，叶曲才能有一段时间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三天后就是测试，驱鬼的失血对体能造成不了影响，机甲方面的实战测试问题不大，就是理论方面有点问题。”叶曲思索地同时，拿出了课程芯片，用学习仪记忆课程内容。
自从父母走了以后，叶曲的生活除了兼职，以及不稳定地驱鬼以外，就剩下机甲这一个爱好了。虽然理论知识方面叶曲总是在及格线上晃悠，但是对于机体操纵方面每次都能得到老师的赞扬。
“小叶子，你体内的鬼气是不是能完成三个循环了。”突然，正津津有味地看着《sky》的宇问道。
叶曲淡淡地回答道：“是的，怎么了？”
宇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如果他能把头转过来就更有诚意了：“作为一个合格的驱鬼师，你既没有正规的鬼器，也没有相应的技法，只靠着体内的血脉对敌，短时间还行，要是遇上了强点的鬼魂，除了流血而死的结果我想不出别的结果了。”
叶曲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转过身来看着宇的……背影，他此时已经把鬼眼打开了。
“今天的那个男子只是生前被多砍了几刀而已，你就应付地这么吃力……”宇的唠叨属性真是任何时刻都开着啊。
“要怎么做？”叶曲及时打断了宇的话，简单直接地问道。
“……固化鬼气，凝结鬼具。”宇显然也习惯了叶曲的打断，马上回道。“你现在的鬼气强度应该经得起鬼具的消耗，不过，这是身为鬼魂的手段，不知道你是否能……”
初生的鬼魂经过一定时间的成长，就会根据生前的经历和死时的强烈心念波动，形成属于自己的鬼具，可能是一个布娃娃，也可能是一块破布，不确定性十分大，同时功能也难以确定。叶曲幸运的是没有碰上过这些厉鬼，不过这是迟早的事。
希亚联邦对神秘力量的压制可谓是不遗余力，不仅销毁了所有的修炼法门，还把各种与修炼有关的原材料紧紧控制住。如果叶曲敢出去买上一批朱砂之类的东西而没有正规的理由，下一刻他可能就被联邦警察请去喝茶。
所以叶曲的羸弱实力不是他自己天赋太渣的原因，而是实在没有发展空间啊。古代修真都讲究个“道侣法财”，叶曲可谓是一穷二白。
“宇，还记得你跟我说过驱鬼师是干什么的吗？”叶曲沉默片刻后问道。
“徘徊生死之际，逗留阴阳之间。为生者留太平，替死者斩因果。”宇此时也没了看电视剧的心情，回过头答道。
“从我踏进驱鬼师的大门，就注定了与死亡而伴，只是凝聚鬼具而已，又怎么能吓到我？”叶曲的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不过更多的是被掩藏在深处的悲伤。
看着叶曲坚定的眼神和冷峻的面庞，宇恍惚间不由想到了两年前见到他的时候，除了逐渐成熟的外貌，一样的冷漠，一样的坚强，平静的湖水下如同藏着愤怒的火山。
“我愿意成为驱鬼师。”淡淡的语气从这个清秀男孩口中说出，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虽然宇因为这件事缠了这个孩子很久，但是现在他宁愿这个孩子能和以前一样拒绝他的请求。
毕竟，这样成长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大到连宇自己都有种窒息的感觉。
“鬼具的力量源于记忆和环境，我们现在呆的乐天市虽说不是极品的风水宝地，但是也可以将就着用，难点就在于记忆。”宇冰冷的语气提醒道，“你能承受得住那天的经历吗？这不是一次两次的简单重复，你将经受真正的是地狱。”
叶曲没有说话，不过眼中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开始吧。”似乎在说着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坚强，直到有一****除了坚强别无选择。这是叶曲在16岁那年明白的道理，也是支撑他的人生信条之一。
“附体”是宇的能力之一，不仅能在物质世界操纵被附体的人或物，同样可以影响精神世界。只见宇这个穿着一身黑衣正装的大叔慢慢流入了叶曲的体内，叶曲的双眸顿时失去了焦距，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走到床前躺下。
“欢迎来到梦魇世界。”这是叶曲脑海中留有一丝清醒时最后听到的话。
…………
暗黄的灯光，狭小的楼道，走着一个瘦弱的男孩，虽说穿的是洗得褪色的校服，但干净的脸庞和明朗的笑容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元气和快乐。
漂亮丰腴的女老师今天上课夸奖男孩聪明，当时全班的男生都用嫉妒到冒火的眼神盯着他看，还有第三排的女孩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男孩当时只想到了这句从书上看到的诗句，他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用来描述此刻的感受再恰当不过。
走过阴暗的楼道，推开发黄掉漆的房门，男孩正要呼喊父母的名字，分享自己的喜悦，却见到屋内空无一人。
“爸爸，妈妈?”男孩疑惑询问的声音在屋内飘荡，但他并没有等来父母温暖的怀抱，回应他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虽说不是富有家庭，但在热偏僻地带租下两室一厅也不是承担不起，男孩的家是典型的两室一厅。父母为了孩子能有好的居住环境，还是咬咬牙住了下来，即便在下班后还要都承担一份工作。
仿佛听到了卫生间里有些动静，男孩走到了卫生间，打开门的刹那，迎面而来的是一道鲜红的液体，男孩的面容因此显得妖艳而狰狞。
母亲无力地躺在地上，父亲不知什么原因悬浮在半空中，双脚不断踩踏着墙面，双手像是抓着什么似的挂在胸前，口中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男孩显然不清楚状态，一脸疑惑地轻问道。
父亲在男孩刚进门的刹那就睁大了双眼，身体的动作更加激烈的挣扎。腹部巨大伤口模糊能看到内脏器官，因为剧烈的挣扎涌动出更多的鲜血。男孩脸上的血迹显然来自于此。
男孩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正当他伸手去触碰躺在地上的母亲时，母亲的身体突然像是刚放入沸水的龙虾一样抖动起来。男孩吃过一次龙虾，也站在母亲看过具体的烹饪过程，当时他觉得很有趣，但是看着母亲扭曲的躯体和痛苦的脸庞，心里有的只是担忧可恐惧。
“妈妈？”男孩略带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
“咔！咔！”母亲的身体终于扭成了非人类的角度，但也停下了挣扎，暗红色的鲜血从口腔中流出，在地上绘成一副地图。母亲的头朝着男孩，没有闭上的中眼睛透露着痛苦，急切和不舍。
同时父亲就像体内装了C4炸弹一样，男孩记得上课有讲过这种炸弹，据说在过去威力很大，父亲的身躯在空中四散开来。就像下了一场雨，一场鲜红的雨，在这个狭小的卫生间中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party。
男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傻愣愣得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词，反而脸上的血迹流入了最终，咸咸的，一种没有尝过的味道。
男孩的双眸不自觉地渐渐变为漆黑，他看到了一个幽白的躯体漂浮在自己面前，双手高举在半空中，难以看清的脸庞上似乎带着张狂肆意疯癫的笑容，似乎整个卫生间都降了好几度温度。
“它好像很高兴。”男孩呆呆地想着。
“小子，你能看到我？”
“小子，我叫宇。”
“小子，世上是有鬼的，即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依然存在着不该逗留的东西，你能注意到我的存在便说明了一切。”
“天生的鬼眼，这么优秀的资质注定了你会踏进驱鬼师的世界。”
“小子，小心点，人有百态，鬼也一样。”
“小子……”
那个啰啰嗦嗦的黑衣大叔说的都是真的。在鬼影扑到他面前的刹那，男孩想到的是一个奇怪的西装大叔对他说的话。
……
“对不起，我来晚了。”大叔的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
“孩子应该由我来抚养！”说话的是是一个男孩的一个远方亲戚。
“你家里有女人吗？懂得照顾孩子吗？”另一个人强烈反对道，他也想抚养男孩。
“你们都不行……”叽叽喳喳，比麻雀都烦。
一个个贪婪的眼神看着男孩，都是为了父母的遗产，男孩冰冷的内心早就看透了一切。
……
躺在床上的叶曲睁大了双眼，胸口急速的起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
“还要再试吗？你刚才一点表现差到了极点，不仅醒过来的时间这么晚，足足有半小时，还没有作出任何改变。”宇慢悠悠的声音将叶曲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继续！”叶曲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坚定地说道。
……
第二次，叶曲二十五分钟后醒来。“继续。”
第三次，叶曲二十分钟后醒来。“继续。”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直到第十五次，叶曲卡在了五分钟没有一点进步，这是男孩看到父母死去的时间。
……
第二十次，男孩在进入厕所的刹那就使用了血术，结果父母依旧死亡。“还来吗？”宇不带波动的语气问道。叶曲回答宇的只有坚毅的眼神。
第二十一次，男孩在鬼影面前多坚持了五秒。
第二十二次，男孩坚持了三十秒。
……
宇自然是能看到叶曲所经历的一切，也直到他成功的几率有多渺茫，但是宇明白叶曲的执拗到底有多深，现在让他放弃不如直接杀了他。宇静静地看着叶曲的面容，眼中再也不是平时的玩世不恭，而是透露着心疼和赞赏。
……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叶曲只觉得好累好累，模糊的视线很难看到鬼影的游动，似乎是放弃了抵抗，叶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中轻轻低语道：“爸爸，妈妈。”语气中透露着的迷茫让人心碎。
“生者何往，死者何去？”
“作为一个驱鬼师，你要明白的不是驱鬼师有多大的力量，而是有了这么大力量是为了什么？”
“阴阳之间，生死之际，小子，你要走的路还有很远啊。”
“其实，我只想再看看爸爸妈妈一眼啊。哪怕只是鬼魂，哪怕只是……鬼魂。”男孩的语调渐渐降低，消失在这个血色的卫生间中。当鬼影移动到他面前，伸出右手的刹那，就在宇以为又是一次失败的时候，男孩的左手抓住了鬼的胳膊，左手上闪动的微亮的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男孩咆哮的声音在卫生间回荡。
男孩抬起稚嫩清秀的脸庞，微微扭曲的面容倾诉着主人内心的怒火，右手迅速地击向鬼影模糊的面庞。
其疾若电，其势若雷。
鬼影，乃至灰暗的卫生间，都在这一刻像被击碎的镜子，蛛网般的裂痕遍布整个空间。
……
“恭喜你成功了。”宇惊讶地看着叶曲从床上坐起。能在勉强完成三次循环的鬼气量下成功凝结鬼具，真是不简单啊。
张开双掌，看着左手黑色的手套和右手手腕白色的护腕，散发着微微的白光。叶曲慢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身体无声地抽搐。
此时，天已微亮，C区上空灰暗的云层似乎也发出微光。
晶莹的泪珠掉落在床上，勾勒出两道弯弯的痕迹，就像抽象派艺术家表达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