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九傻呆呆地倚坐在门槛上。阿九娘一边抹泪,一边端着饭碗喂他饭,她舀起一勺饭喂道:“儿子,张嘴,吃饭了,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要乖乖地,来,吃饭。”
阿九歪斜着嘴,喂到嘴里的饭是吃一半吐一半。阿九娘抹着他的嘴道:“儿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傻,今天都满十八了,他要是一直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九爹蹲在一旁不住唉声叹气道:“恐怕真应了巫师的话,我们的报应来了。”
阿九嘟囔道:“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阿九娘抹泪道:“我看儿子八成是被边阿公的女儿下蛊了。”
阿九爹黯然言道:“不能,既然边阿公说不是她,肯定就不是了?我看就是巫师说的那话,我们的报应来了。”
阿九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了,报应来了,报应来了。”他一边喊,一边抽搐着。
阿九娘赶紧把饭碗一扔,拼命按住他道:“儿子,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老头子,你赶紧过来看看。”
阿九爹抓住儿子道:“阿九,你怎么了。”
阿九继续抽搐着喊道:“报应来了,报应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阿九娘吓得直哭道:“儿子,你可别吓阿娘啊,你怎么了,儿子。”
阿九爹使劲地摇晃着他道:“阿九,阿九。”
阿九口吐白沫,一下便不知人事了。阿九爹和阿九娘只能拼命摇晃着他,呼喊着他。
“儿子,醒醒。”
“阿九,醒醒,你说话啊。”
阿九爹见状不好,急忙将他背上肩头,朝着巫师家拼命跑去。阿九娘哭天喊地地跟在身后。阿九爹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现在哪儿还背得动壮实如牛的儿子,毕竟上了年纪,他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寨上的人听到阿九娘的呼喊,纷纷跑出来帮忙,几个青壮年汉子过来把阿九从阿九爹的肩上接过来,大家一起冲巫师家里飞速跑去,把他送到了他家里。
巫师端坐于堂屋的神龛之下,他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
阿九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阿九娘和阿九爹不断冲他磕头。阿九娘泪眼婆娑地哀求道:“阿公,阿九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九爹连声附和道:“是啊,阿公,只有您能救他了,您就救救他吧。”
巫师微微摇头道:“没救了,只怨你们作孽太深,他命该如此啊。”
阿九娘愤愤地说道:“这十八年来,我们修桥补路,乐善好施,即使罪孽深重,也该化解了吧?”
巫师微微睁眼瞧着他们夫妇说道:“正因为你们这十八年来一直修桥补路,乐善好施,才换得阿九十八年平安无事,你们该知足了。”
阿九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急切地问他道:“你什么意思?”
巫师不紧不慢地缓缓说道:“偷坟掘墓是极损阴德之事,阿九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老天对你们的恩德了。知不知道,你们曾经掘人家的墓,老天今天就要断你们的根啊。”
阿九娘悲怅地说道:“我们以前偷坟掘墓确实有损阴德,可是我们已经死掉八个孩子了,即使老天想惩罚我们,之前死的八个孩子难道还不够吗?”
巫师摆手道:“不够,不够,你们欠的是阴债,该还之时,阴间自会派来使者来向你们讨要的。”
阿九爹不解地问道:“就算我们欠有阴债,可阿九又没有偷坟掘墓,阴间使者应该找我们讨债才对,干嘛要动我的儿子?”
巫师不由反问道:“呵呵,你们曾经死掉的八个孩子也没有偷坟掘墓啊?”
阿九娘迟愣了一会儿,才小心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欠下的阴债,必须用我们的孩子偿还?”
巫师闭上眼睛幽幽说道:“老天自有安排。”
阿九爹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阿公,你看,我和阿九他娘都一把老骨头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救救阿九吗?”
巫师摇头道:“没救了,真的没救了,你们还是赶紧替阿九准备后事吧?”
阿九娘扑到阿九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阿九我的儿啊,你不能就这样抛下阿爹阿娘走了啊。”
阿九爹“噌”地站起身来,点指着巫师喝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整天装神弄鬼,今天你要是不救我儿子,我弄死你。”
巫师瞥他一眼道:“哼,你才是老不死的,你全家都是老不死的,你想弄死我,我们还不知道谁弄死谁呢?别忘了,我会法术的。”
阿九爹气得冲上前去掐住他的脖子道:“你会法术,我让你会法术,我让你见死不救,我非弄死你不可。”
两人厮打起来。
阿九突然坐起身来说道:“住手,你们俩有完没完啊?”
阿九娘瞪大眼睛打量着他。
阿九爹一边与巫师互掐,一边转头说道:“儿子你别管,让我先弄死他.”他突然反应过来道:“儿子,你没事了?”说完,他立即扑过将儿子搂在怀中。
阿九娘喜极而泣道:“你瞧,我们儿子没事儿了。”
阿九爹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他们搂住儿子是又亲又啃。
阿九推开他们道:“你们等等听我说。”
阿九娘抓住他的手道:“儿子,你要说什么?”
阿九打量了阿爹阿娘一眼才说道:“我现在是回光返照,你们懂什么叫回光返照吧?”
阿九爹和阿九娘异口同声地点头道:“我们懂。”
阿九:“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们,阿公真的会法术,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就别跟他闹了。”
巫师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阿九娘疑惑地问道:“他真有这么厉害?”
阿九拍着她的肩头道:“必须的,他是巫师嘛!”
巫师冲他拱拱手。
阿九爹冲他翻着白眼道:“谁让他见死不救。”
阿九轻叹道:“唉,我是没救了,谁让你们以前尽干缺德事,我真是躺着也中枪啊,真是被你们害死了。”
阿九娘委屈地说道:“可我们改过自新了啊。”
阿九瞪眼说道:“所以啊,我才活了十八岁。”说完搂住她娘道:“乖,别闹了,好吗?”
阿九娘依偎在儿子的怀里点点头道:“嗯,娘听你的。”
阿九又拍拍阿爹道:“那我去了。”说完他往后一仰,又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阿九爹和阿九娘见状,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阿九家已经布置成灵堂,一口漆黑的棺材正摆放在灵堂的正中央,巫师正围着棺材作法。阿九爹阿九娘含着眼泪在帮儿子穿寿衣。众亲属人等都在门外候着,阿坤倚在门边冲阿九的尸体直哭。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巫师把已经换好寿衣的阿九装棺入殓。阿九入殓完毕,巫师围着棺材又作了一遍法事,然后让阿九爹和阿九娘最后再看他一眼,这才让人把棺盖合上。
兰花寨的苗家人几千来一直延续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年轻丧命之人,需要及早入棺下葬,在家的停灵的时间不能超过两日,而且还得连夜抬到坟地里去埋葬。巫师给阿九看的出殡时间是午夜十分。
阿九被封棺之后,阿九爹和阿九娘坐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家属人等也在一旁陪着掉眼泪,他们坐在灵堂里等待出殡。
阿九躺在棺材里,只觉得灵魂已经出窍,身体正慢慢地飘向远方,飘向黑暗天空。突然一道白光闪过,阿九被空降到一片长满火红彼岸花的草地上,他揉揉眼睛仔细观瞧。他眼前有一条雪白的大道直通天际,这条雪白的大道一眼望不到头。阿九不由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他打量四周一眼,周围一片寂静,他恐惧地喊道:“有人吗?请问这里有人吗?”
空荡荡回音中带来一阵阴风,阿九不由提高音量道:“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声音由小而大。
一声凄厉的回答从空中传来:“黄泉路上怎么会有人呢?”
阿九紧张地问道:“谁,谁在说话?”说完,他小心地向四周张望着。
黑白无常悄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白无常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阿九“啊”地惊呼一声,黑白无常随着他的动作漂浮在他的身后。阿九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吓得直在原地转圈,双手不断地比划着,惊恐地环顾四周,不住地颤声问道:“谁,是谁,快给我出来,我可会功夫的。”
黑无常伸手轻拍他肩头道:“这里啊!”
阿九猛一回头,可是啥也没见着,它们已然飘至他的身后。他眼珠一转,突然蹦身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突然一条铁链飞至眼前,他被铁链牢牢地锁住了脖子。
黑无常拽了拽手里铁链,差点儿将他拽到,他双手抓住铁链不停地哀求道:“哎哟,疼,轻点儿,轻点儿。”
白无常从怀里掏出一块摄魂牌道:“你的阳寿已至,我们奉阎罗之命将你摄回地府。”
黑无常使劲拽了一下铁链说:“走!”
阿九被拽了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急忙说道:“痛痛痛,好痛的,大哥,您手下留情!”
黑无常一手拽铁链,一手伸出道:“好说,拿来?”
阿九一头雾水道:“什么?”
白无常把摄魂牌揣回怀中道:“你若想阴间少受罪,得上供啊,兄弟。”
阿九这才定睛打量黑白无常。黑无常通身漆黑,头戴冲天黑色尖顶圆帽,一条漆黑的大舌头吐在口外。白无常则通身惨白,头戴白色尖顶圆帽,一条惨白的大舌头吐在口外。阿九恍然拱手道:“莫非二位就是传说中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异口同声道:“正是某家。”
阿九作揖道:“二位大哥好啊,小弟这厢有礼了。”
黑无常奋力将铁链一拽,阿九疼得一阵吱哇乱叫:“哎哟,痛痛痛,大哥轻点儿啊!”
白无常应声道:“少说没用的,上供啊!”
阿九迟疑了一会儿说:“这里也兴这个?”
黑无常拉紧铁链道:“难道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